第8章 我的储备粮好了
清晨的未央宫，是静悄悄的未央宫。
寝殿外，宫女太监迈着猫步，静悄悄地洒扫。
寝殿内，太医们蹑手蹑脚的隔着帕子为九皇子诊脉。
桂嬷嬷和兰嬷嬷严阵以待，生怕哪个不长眼的不小心弄出动静。
这一切，都是为了不吵到那位倚在床前睡着的九皇子妃，哦，应该叫长乐王妃。
今日早朝，皇上力排众议，封九皇子为超品亲王，封号长乐，封九皇子妃为长乐王妃。并命公布敕造长乐王府，在王府建成前，长乐王和王妃居未央宫。
长乐这个封号，自古大都被用来赐予公主的，皇上却把它赐予九皇子，其中的寓意让一众朝臣非常费解，平日脑子活泛的都想到了一百万种可能。
皇子们倒是没心思注意封号的问题，他们心中是不平，是嫉妒，是羡慕。在九位皇子中，二皇子是太子，其他几个可还都是光头皇子呢，别说亲王，郡王都还不是呢。
怎么最小的九弟就比他们都提前封王了呢。
论长幼，小九最小；论能力，小九衰神，不给父皇惹麻烦就不错了；轮贡献，他们一个兄长大大小小也都在朝中有职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九呢？他什么也没干呐？
不管心里如何想，几位皇子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有大皇子意为不明的嘟囔了句“先皇后嫡子了不起啊。”
这话要是被玉沅听到，肯定会说先皇后嫡子就是了不起啊，至少没有哪一位皇子和皇子妃是住在皇后寝宫的。
住在皇后寝宫的尊贵的九皇子妃，新鲜出炉的长乐王妃觉得胳膊酸麻，不情不愿地还是醒来了，她醒来的第一眼就是看她的储备粮长乐王爷。
怎么还睡着呢？
太医的药到底有没有用啊？
太医的药当然有用。这不，晌午时分，九皇子，长乐王爷就清醒了。
最激动的是桂嬷嬷，“谢天谢地，王爷你终于醒了，快，快去并报皇上！太医太医！快来给王爷看看！”
一群人乌拉拉凑上前，万众期待之下，太医敛了敛胡子说道：“九皇子现已清醒，这病就好了一半，不过之后还要注意，九皇子的高热可能会反复。”
“这痘毒积在身体里时间长久了也是隐患，还是要发出来，臣会配些药促进发痘排毒。王妃，这期间还需您多辛劳，您也要注意保护自己，护理王爷时千万不要粘上痘疮中的脓液。老奴也会给您配些预防痘毒的药，您要按时服用。”
玉沅没想到自己也要跟着吃药，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储备粮也不是白给的。
吃人嘴短，关键时候还得和他同甘共苦，不过有付出也好，她下次吸收煞气时会更心安理得的。
长乐王的两颊是病态的潮红，有几分醉酒后的靡丽模样，眼皮深陷，下巴长出了青黑的胡茬，像是病弱的风流落魄的贵公子，不过玉沅觉得他这副样子还是好看的。
长乐王醒来后就这样一直郁郁的，一场病把他的坏脾气全部勾了出来。
他对于桂嬷嬷和太医的激动神色无动于衷，对于自己染上痘毒也不闻不问，对于众人称呼他为长乐王也不闻不问。
对于守在床前的为他端茶送药加喂饭的玉沅，也是都不正眼瞧一下的，不过倒是一点也不拒绝玉沅的照顾，享受的理所当然。
好似玉沅才是那个照顾他十余年的人。
长乐王就着玉沅的手又喝了一大杯水，药吃了，粥喝了，他的身体也恢复了力气，然后开始翻脸不认人，对着玉沅说：
“这里不需要你，下去休息吧。你做得再多，我也不会心悦你的。”
那语气又冰冷又无情。
玉沅觉得长乐王此时就是翻脸无情的渣男的代名词，如果忽略掉他眼中闪烁的话。
这长乐王，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性子别扭的无可救药，分明是故意摆出冷淡疏离的姿态拒绝他人的靠近，但又好似隐约希望有人能不离不弃地和他在一起。
瞧瞧那故意扭过去的脸，和那故作生硬的语气，还有暗处悄悄握紧的手，活像个想要获得亲人关注，又抹不开面子的孩子，所以习惯性地先冷言冷语拒绝。
他眼中的闪烁应该是觉得自己言语伤人了，有些愧疚。这样看来，他的本性还是良善的。
玉沅知道，她已经七八分看透长乐王了。
“不需要我？昏倒时不说，吃药时不说，喝粥的时候不说，口渴时不说？”
“现在你用完我了才说，周鲤，你觉得这样合适吗？”玉沅先是定定地望着长乐王，而后又慢慢地低垂下头，语气平静，不辨喜怒。
长乐王噎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玉沅教训了。
刚刚玉沅照顾他时那般温柔小意，倒是让他忘了她原本也是个不好相与的性子，尤其是那双不饶人的嘴，初见面时还有些结巴，可那都不耽误她讽刺回他，更何况现在说话利落了。
就在长乐王预想着玉沅接下来肯定会如何如何的嘲讽他的无情无义时，玉沅哭了！
是真的哭了！
玉沅觉得治别扭王爷最好的办法，不是比他还别扭能闹，就是直接了当地戳穿他。这两样索性就一起试试。
所以她想了想后，就直接戏精附体，将一个渴望夫君垂帘的哀怨女子演绎地淋漓尽致，后面她打算紧跟着一哭二闹三上吊。
闹脾气嘛，看看他们俩谁能闹过谁。
“我知道的，你不喜我，不愿见我，才会冷言冷语。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我愿意等，等到你也心悦我的那一天的。”
美人面无表情，但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目光盈盈望来，眼神哀戚，旁人只消望一眼便跟着心酸。
香帕连连拭，珠珠泪沾襟。是悲，是凄。是爱，是情痴。
长乐王慌了，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哭诉，和那些求饶的奴才完全不同。他习惯了玉沅和他正面硬刚，还没见过她落泪，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手掌握得更紧了。
玉沅腹诽，煞气好辣眼睛，下次再不用煞气催泪了，难受。
不过做戏要做足，她囫囵地擦干泪，眼中再度星光灿烂，摆好痴情女子勇敢追爱给自己打气的模样。
“周鲤，你少且忍一忍，就算再不喜我，也请你让我留下照顾你，求你不要赶我走。你放心，待你好了，我就自动消失在你眼前，绝不让你烦忧，好吗？”
她似觉得不够，又补充道：“你就当，当我是桂嬷嬷，是奴婢。你不要赶我走，我再也不求你心悦我，我只想留下照顾你，你不知道你对于我有多重要，只有见到你我才安心。”
最后这句玉沅说的最是真心实意，储备粮是真的很重要啊，不每日见到，总怕再像这一次这样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暗害了，多不好。
长乐王心想说，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可是他刚刚说的话确实又是让玉沅离开。
他是真的没想到玉沅爱他如此情深，这么离不开他，自己随意地一句话，就让她想这么多，这么伤心难过。
玉沅的那句“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一下子触碰到了他的心，自小他身边亲近的人只有父皇和太子皇兄，可他知道父皇对他好是因为母后，太子皇兄对他好，是因为他们是同胞血脉。
玉沅不一样，玉沅认为他重要，是真的心悦他啊。他觉得他需要好好和玉沅解释解释，但这一屋子人，他又拉不下脸面。
太医还在写新药方，闻长乐王妃轻轻啜泣的声音，还有床上长乐王身上冰冷不悦的气息，笔尖顿了顿，他在心中长叹一声，“天家最是无情凉薄，宫妃命运多悲哀。”
随后他复又飞快行笔，垂着头目不斜视地把写好的单子交给桂嬷嬷，尽量无声地躬身退下。皇家的事，他一个臣子置喙不了，索性当个聋子瞎子。
桂嬷嬷照顾长乐王多年，对长乐王的表情也能明辨一二，她收好药方单子，扯着担忧自己小小姐的兰嬷嬷，也跟着退了出去。
长乐王看着空荡荡的室内终于满意了，他松开紧紧攥着的手掌，气息也不冷了，缓声说道：“玉沅，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想让你先休息一会儿。”
玉沅睁大眼睛，似有惊喜，她小心翼翼地求证道：“是吗？”
待他点头又伤心地问道：“那你以后真的不会心悦我吗？”
长乐王见玉沅又要流泪，连忙摇了摇头。
玉沅忽地喜笑颜开。长乐王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没有表情，就单单是一双眼睛也可以笑得这么美。
原来也有人爱他爱得这么直接热切。
他不由自主地抱住眼前这个心里眼里满是他的人儿，身和心第一次主动尝试接纳怀中人。玉沅身上微凉的温度让他因为发热而烦躁地心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空荡荡的怀抱一旦尝过了圆满的感觉就在也不会放过怀中人。枯寂干涸的心一朝尝到了如蜜的甘甜，便如泉眼迸发有了生机，这一世都会珍惜眷恋。
玉沅突然落入长乐王滚烫火热的怀抱，被烫得肩膀一缩，可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却又让她贪恋，她想要顺从本心地同样回抱他。
这是难得的和储备粮亲密接触的机会，不过玉沅奇怪地并不想吸收煞气。只为耳畔那句温柔的“玉沅，我以后会试着一点点心悦你。”
玉沅觉得她的世界也安静了，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好似在自己的胸膛里有了共鸣和回响。
她的心在跳吗？可她不是没有心吗？
玉沅急切地想要感受自己的心，她从凳子上起来，到了床榻上和长乐王躺在一起，身体灵巧地钻入他怀里，手臂用力地把长乐王抱得紧了些，耳边的心跳声果然更清晰了。
紧紧相贴的胸口，她的心被带着一声声地跳动。
“咚。咚。咚。”
一声声咚咚，有节奏地带着胸膛鼓动，像是古老的时钟摇摆在时间里留下的刻度。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啊。伸手触及有温度，胸膛鼓动有力量，玉沅想如果她活着就该是这样的，活得有温度有力量。
周鲤的怀抱和爹爹的不同，他比爹爹更让她觉得温暖安心，“周鲤，周鲤。”玉沅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长乐王见怀中的玉沅一声声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僵硬地身体和别扭的心一下子适应了和另一人同榻而眠。
这一刻，他心中有一个声音笃定地告诉他，玉沅就是他的有缘人。
罢了，是玉沅也好。
长乐王认命了地闭了闭眼，原就是他想太多了。玉夫人的救命之恩也好，父皇要平衡朝堂也罢，他与玉沅的这些纠葛何尝不是他们相遇又相守的契机。
感情，感情就从现在慢慢培养也刚好。
“周鲤，周鲤。”玉沅满足地合着眼，心脏跳动一下，她就唤一声周鲤。她好似觉得只要她唤着周鲤，下一声心跳就会如约响起。
未央宫静谧无声，只有这一声声的呼唤。
从打他们遇见到现在，玉沅好像就一直唤他周鲤。父皇和皇兄们都唤他小九，其他人都尊称他九皇子，现在变成了长乐王。
长乐，小时候父皇讲过，母后怀他时曾言：无论这胎是男是女，她只盼她的小九康健长乐。所以父皇戏言，以后他的封号便为长乐。
周鲤，是国师为他取的名字。世人都认为他出生既为不详，国师却言：九皇子详与不详皆由他的心。
周鲤。锦鲤。好运。祥兆也。可这个名字，现今也只有玉沅唤过。
“这么喜欢直呼我的名字吗，玉沅，那以后我便允你唤我周鲤好了。”
处理完朝政，姗姗来迟的皇上，见到床上一对璧人相依相偎的模样，感动地差点在心中留下老父亲的泪水，带着一众人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皇后啊，到了酒泉之下，朕也有脸面见你了。”
“李金，你来拟礼单，多多益善，再选个善妇人调理的老嬷嬷，明日送到未央宫给长乐王妃。”
“是，奴才遵旨。”
“礼单看准年轻女孩喜欢的挑，别挑那些不讨喜的。”
“是，奴才一定办好，皇上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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