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意
“杉月…”林雾一时间无言，还是觉得错愕，神智已经明白，心里却抗拒着不敢接受，歪着脑袋忍不住再次确认道：“是那个…眼睛圆圆的，不大爱说话，拉着杉月衣角躲在她后面，会腼腆的笑一笑的…那个。”
“就是他。”
人命真贱啊…活活打死，得是有多疼。
她知道杉月隔三日便会去看一看这个孩子，只是三日暂别，蓦地变成了永别。
林雾心里不愿细想，回避了这件事情，只有情绪仍是沉闷。
“主子要去找无尽将军吗？”游麟已经僭越着爬到了林雾的床上，仍然是焉头巴脑的。
“是。”林雾叹了口气：“陇南起兵，如若她去平叛，就来不及策反她了。”
无尽将军被捧得太高了，她就是漠北的神话，玉面阎罗的泥塑外相将她的内心裹得严严实实，她似乎无欲无求、无懈可击。只有让帝王猜忌动摇她的忠心、用险境逼她求助，才勉强得了个信赖。
但信赖完全不足以构成帮助、忠诚、守卫。而林雾要江无尽为己所用。
莫逆之交、生死之交，来得都太慢了。
反正我心悦她已久，算不得骗她。林雾如此想着。
游麟坐起身：“京城前几日出了几起盗窃案，又开始执行宵禁了。”
林雾一挑眉，眼角眉梢带着喜意，那就正合她意。
“那我正好借口留宿。你就在我床上睡吧…”
林雾撩起裙子，看向了脚踝上的初愈的伤口。
从柜子里取了一早就找大夫开好的几幅药，还有两个让上九军里最好的绣娘代缝的香囊，一起安安稳稳地放进了一个食盒里，便启程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深色的正门紧闭着，暮色昏沉，看不清细节。
照理说前来拜访理应先下个拜帖，但林雾兴起得突然，只能转去了侧门，请门童通传了一声。
之后便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留下的这一个门童也很尽职尽责，不似有些家宅，下人们和贵人沆瀣一气，欺软怕硬，从此一事便看得出来无尽将军治下有方。
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门童才和明烛一起来迎了林雾。
“林姑娘请随我来。”明烛行了一礼，带着笑柔声说道，便引着林雾转过照壁向院内走去。
“将军近来可还安好？”林雾感受到周围微妙地视线，她泰然处之，一边关切地询问明烛。一边悄悄观察着院落。院里丫头很少，粗野男人倒是多了许多，院中可做护院的奴才远远超过了礼法中将军应有的护院。
无尽将军这几日可没闲着。
“将军安好，只是心情不佳。”
林雾了然，怕是因刘守桂的将任无尽军统帅，刘守桂此人暴虐，好杀、不容人；出身贵族，心中对平民贱民总有轻视，而江无尽唯才是举不问出身，赏罚也一视同仁；两人的治军手段可谓是天壤之别。
江无尽怎能不为她边境的兄弟们担忧。
进了院子便见着江无尽的一众亲兵或站或坐，正划拳喝酒，吵嚷声震天，中间染着燃着一盆篝火。江无尽也盘腿坐在地上，虽没有一同玩闹，却也笑得开心。
暮色四合里，着庭院深深竟然染上了些漠北辽阔又豪爽的气息。在边关，无烽火狼烟、无冲天号角时，白日里操练完，他们应当这样打发时间的，好生快活。
“这是心情不佳？”林雾轻笑着摇了摇头。
“将军说生气没用，不如一时贪欢。”明烛也觉得好笑，自从时成礼被判了斩刑，她便畅快了不少。
她们刚转进院子时，就有眼尖的亲兵看到了林雾，互相交头接耳互通了情报，几乎是瞬间就静了许多，纷纷将全身的注意力都凝在林雾身上。
而江无尽仍坐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温柔了不少，看着她弱柳扶风般摇曳着走来。
火光映在江无尽脸上，她一双凌冽的凤眼从未如此和善。若不是一旁的将士此时盯着林雾看得有些痴傻，虽偶尔也出于礼貌挪开视线，却又很快不由自主地又看了回来，根本没功夫往江无尽那处看，不然他们看见江无尽此时的神色恐怕也要哄笑一番。
于是林雾对着他们行了一礼：“岚雾阙林雾见过各位。”
这时江无尽才向两边将士看了看，见着他们不争气的样子，神色复杂，心情一言难尽，于是拍了拍手，笑着高声呵斥：“看什么呢！都没见过女人不成？”
林雾眼神落在江无尽身上，无尽将军的冷硬金身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破出了个生动的活人。
她平时和兄弟们相处都这么可爱的吗？
这时有个心直口快的大哥大声回道：“见过女人！就是没这么漂亮！”
旁边一人锤了一下他肩膀，大笑起来：“我们这几个单身汉上次跟将军一起去岚雾阙倒是见着了！只是将军和姑娘走得急，没看够！”
“这些个大老粗，乱讲话…”明烛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嗔怪了一声。
“不妨事儿。”林雾能感觉到这些人没有恶意，言语中也没有污浊粗鄙的意思，毫不谦虚地捂着嘴玩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明烛见她不介意，放松下来也笑了出声：“林姑娘确实生得极美。”
不光是眉目如画，更是摇曳生姿，神采飞扬，张扬又招摇地释放着自己的魅力。
江无尽见这些人兴奋的样子，无话可说，只能笑着摇了摇头，心想着：要是漠狼族使美人计，无尽军怕不是要完蛋。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林雾直朝着江无尽走去，除了偶尔看一看路，或者看一眼说话的人，便一直看着江无尽。她还在想着一会儿坐在江无尽身边，是淑雅一点地跪坐，还是舒服一点盘腿坐，便看见江无尽起身，冲她伸出了手。
林雾将手搭到江无尽手上，便被拉着快步走进了正房。
匆忙回首招了招手以示告辞时，林雾便瞥见在一众笑脸中，有一人神情严肃至极，是个见过的人。
后面嘘声一片，林雾被强行拉离了现场。
“上次是林姑娘带走的将军，这回将军扳回一城！”
有个上回也在的亲兵，冲着那些有家室的亲兵们喊道。
“我还没跟他们告辞呢…”林雾娇嗔。
“不必了，你再跟他们多说一句话，他们晚上能一宿不睡。”
林雾几步走到江无尽身前：“那你呢？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怎么每次都睡得那么香。”
“你怎知我睡了？”江无尽有些玩味地看着兴奋的林雾，像一个守着陷阱的猎人。
林雾懵了，眨了眨眼。
江无尽忍不住抬手捏了捏林雾的脸。
两次江无尽睡得都很浅，大部分时候几乎是半梦半醒，倒是林雾呼吸声一直都平稳极了，偶尔还会发出很小声的鼾声。
看着林雾一脸无辜，江无尽又戳了戳林雾的脸，皮肤柔软细腻的，此刻的林雾看起来不仅不像个人精，甚至有些天真无邪的纯粹感。
江无尽哄她，轻声说：“我和他们不一样，看到你，只觉得心安。”
突然不试探了，这么直白，林雾有点招架不住。她咽了口唾沫，心如擂鼓，不由自主地凑近了江无尽，看着她的眼睛。
“你最近是不是查了我，但是没查出什么名堂？”
江无尽哑然失笑，不出声，默认了林雾的说法。本就只是根据各地叛军的招兵买马的习惯，推断岚雾阙有问题，但这几日确实没查出什么实质证据，便暂时放宽心，由着自己的想法与林雾相处。
“带了吃的？”江无尽看了眼食盒。
林雾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
“食盒里不装吃的…总不会是衣服吧，今日可是又开始实施宵禁了…”
“不是！”林雾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了食盒。
“香囊，用的不透气的料子缝了五层，制的袋子，平时闻不见味道。如果再碰到军犬追行，就洒在身上。”林雾把其中一个香囊递给江无尽，另一个则放在江无尽鼻下：“如果是正常的香囊袋子，就是浓香。”
江无尽被突然的浓香呛了一下，皱了皱眉。
林雾笑起来，把香囊佩在身上：“这个就是我的啦。”
“这是漠狼那边才生的香草制成的，你要是回漠北，也带上一些。”
江无尽皱着眉不明所以：“你跟漠北还有往来？”
“做生意，他们能赚钱，劫掠的事也会少干些。”林雾见江无尽脸上不悦之情溢于言表，飞快地解释：“回漠北给夜不收配上，既防追兵、又可以伪装成平南国的香料贩子。不好吗？”
“你倒是有本事。”江无尽没有生气，但显然是心里有些膈应的。
林雾无奈极了，她本来不打算说的，但谁能想到这次江无尽刚巧带了那个夜不收回来，她提前说了可信度才高。
“怎么会和他们做生意？”
“我少时读书，读到《北洲志》里有记载，漠北有一种香涂香草，有醉人异香；牛羊甚恶之，宁不食花边草。”林雾耐心地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京城香料馆最喜欢来之不易的香料，我便请了调香师傅前去寻找此花。”
“她还真找到了，不过只有哈克勒部落有。她在信中说，此花能制成上好的浓香，成片稀疏生长，那一片的草牛羊都不愿接近。”
她说着说着有些兴奋起来，江无尽见她的样子也不愿惹她不快，便放柔了神情，静静地听她说话。
“我便启程去了漠北，找了熟人请了个来平南做生意的漠狼族商人。此事既能赚钱，又能解决大片草原不能拿来喂牛羊的问题，哈克勒部落答应得很快。浓香虽为我们这边人所不喜，但制香时加上少许，确实更加醉人。这两年，只此一事，我便囤积了不少银粮，以备岚雾阙不时之需。”
“哈克勒部落…”江无尽喃喃道，哈克勒部落是老对手了，近一年确实很少来犯。就连深入敌营打探情报的夜不收都收回来了几个。
“此事也是个解法。”
江无尽抬手撩了一缕林雾的发丝，脸上笑眯眯的，口吻却含着警告道：“你不会还有别的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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