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穗大者低头
第三十九章
清晨夏日,草木葱葱。
一行人从楼烦出发后,连续三日都是绕城过县,不在停留。
除了夜晚宿营外,几乎都是人不离马,马不下鞍。
随着这两天毫不停歇的赶路,蒙雲的状态也是调整了过来。
果然,这时间才是最好的疗伤药。
正如小五所说,这世间就像一口大锅,当人走到了锅底时,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向上的。
话虽糙,但理不糙。
能说出这么有人生哲理的话来,也是难为他“钱五爷”了。
反正这世道谁实力强谁嗓门就大。
他蒙家就是明晃晃的例子,朝廷看他们北疆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那又怎么样?
不还是只能捏鼻子喘气?
谁让北疆军势大呢,人家有这个资本叫板。
所以等什么时候自己真正强大了,在好好跟这世道计较计较。
反正自己也做不来傻子,那就做个俗人。
究竟是环境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环境,且有的杠呢!
阳光普照大地,青草从泥土里探出身体,努力的吸取着新鲜空气。
看着道路两旁辛耕劳作的农夫农妇,间或有孩童在一旁嬉笑打闹。
蒙雲的心情也如冬日寒冰化雪般,陶情适性了起来。
农夫播耕地,五月忙谷粒。
那一排排青翠的嫩芽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那一个个辛勤的身影映照着尘世的美好。
风吹风过等风起,云卷云舒等云来。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片美丽的风景,遇到困难时,想想不远处自己心中那最美的风景,就会产生一种动力,使人不断向前
“大将军”这一路也是撒了欢儿。
没有了颈项上的锁链,它也是彻底的放飞了自我。
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就没有它不追的。
蒙雲看着它围着马队上蹿下跳的好似一只巨型的大黑耗子般,脸上也是自嘲一笑:“还是这畜生活的自在啊”
周诚与赫连钦礼两人一左一右的行在蒙雲身侧,眼见他面上有了笑脸,二老也是暗松了口气。
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里蒙雲一直都是脸上无光,眼中无神的样子,对人也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
就跟傀儡一般,吃饭,睡觉,赶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赫连老爷子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在跟他练练鞭子了
纵使你是金刚罗汉,我倒要看看吃老夫几鞭子后,你还能不能这么无悲无喜!
看着道路两旁绿油油的葱葱土地,衣冠博带的周诚率先开口道:“公子可曾收过庄稼?”
“额这倒还真没试过。”蒙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难住了。
虽然自己被流放了五年,流浪了两千多里,狗屁倒灶的事也没少做。
可收庄家这活儿,他还真就确实没干过。
主要是那东西不能直接吃啊
有本事你种点果子之类的试试,看他蒙大少偷不偷你就完了!
就算是被山匪绑了肉票当“苦役”的那段日子,他也是没干过这种活计。
山里那点粮食可比他的命都金贵,怎么可能让他去毛手毛脚的糟蹋了。
遛马放羊,庖丁解牛才是他的拿手职业。
至于那洗衣扫院,伐木砍柴的劳苦差事,不是还有小五嘛
赫连钦礼闻言花白的胡子一翘,又是撇了撇嘴,转头不屑与他交流。
“呵呵,无妨,等秋收时公子正好可去体验一番。”周诚是讲究人,“不以贫贱论富贵”的笑吟吟回答道。
周老爷子乃是正经读过书,考过试的举人。
只不过那会儿他已然年岁老大,也就没那厚颜去京城与小辈争锋会试。
参加科举也不过是出于本身的好奇,和对自身才学的一种测定,再加上刚兴科举那会儿应者寥寥。
他也是赶鸭子上架,去凑数的!
再者他本身已有职司,就算是在会试里脱颖而出,以他北疆镇军,将军府幕僚的身份,朝廷也给不了他什么高官厚禄,何必还去自讨无趣。
“啊!?”蒙雲有些懵懂的看着周老爷子。
心道:“少爷我可是流浪了五年啊,怎么刚一回来还要干这种粗活?”
五年啊!不是五天,也不是五个月,而是整整五年啊!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北疆每当秋收时官员都会到田头帮忙。”
周诚看着很是茫然的蒙雲缓缓道来:“你爷爷刚起兵那会儿,地不过一郡,还兵不满万,人不满甲,要粮没粮,要马没马。”
“所面对的也都是那如狼似虎的诸侯郡望,门阀世家,可谓是困难重重。”
“强敌环伺,四面皆敌。”
“但你爷爷那辈人又不想做那诸侯鹰犬,世家走狗,只能奋起顽抗。”
“可打仗得有粮食啊!当兵吃粮乃天经地义的事,在那个年月里,粮食可比黄金都值钱!”
“为了避免敌人秋收抢粮,所以一到秋收农忙之时,无论官员还是军卒都要到田地里帮忙抢收。”
“为了一亩粮食的争夺,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
“可以说眼下北疆辖境的领地,那都是用无数条性命拼回来的。”
“这每一寸土地上都曾洒满了将士们的热血,每一寸土地上都埋葬着一缕缕忠魂!”
周老爷子起初话语还算平稳,可随着往事的回忆,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慨。
蒙雲听着那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字节也是有如身临其境一般。
不免感叹道,难怪父亲他们一个个的都视北疆为“禁地”,不容他人染指一寸,就连朝廷都不行,原来实在是复出的太多了。
自己只知道这北疆的基业来之不易,可却不曾想到这背后竟还有如此的心酸血泪。
赫连钦礼虽然没搭话,可他也是在一直竖耳朵聆听,奈何这嘴皮子没周诚利索。
此刻就吧嗒吧嗒嘴,一脸的落寞神情。
颇有些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的样子。
周老爷子歇了会儿继续道:“赖以将士用命,百姓同心,渐渐的情况开始好转了起来,领土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
“这农忙抢收的习惯也就保留了下来。”
“咱们北疆的疆域不比其他地方,看起来是山高险阻,易守难攻。”
“实乃困兽囚笼之地,辖境内,山多地少,人多粮少。”
“北方草原就无需多说了,只要南下扣关,定然就是大战连绵。”
“再加上东边的河北,南边的河东,西边的朔方,将我们北疆牢牢的锁死在了山间。”
“直到后来,南收河东诸郡,北扩塞外草原,东靖河北大地,西拒沙蛮各部。”
“我北疆才算是闯出了一条清明大路,百姓再不愁庄稼被抢,将士们也再不用慨然赴死。”
“之所以将秋收农忙的习惯继承下来,就是要让后来人知晓,这北疆的每一粒粮食,都曾是先辈用一滴滴血泪换来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是没错,但我们也要牢记吃水不忘挖井人。”
周诚的一番长篇大论总算是将蒙雲说服。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挨了不少罪,要是搁以前没经历过尘世毒打那会儿,任你说出花来也不好使!
如今只是收庄稼而已,虽然不太会,但也不算累。
与之前挨饿干活儿肯定是云泥之别。
“今年怕是不成了,明年开始吧。”蒙雲接过话头回复道。
周诚欣慰的点了点头,今年怕是确实不成了,毕竟晋阳王蒙百煜时日不多了。
但总算是没浪费自己这二两口水,只听他满意道:“不急这一年,老夫与公子说这番话,不在公子参加秋收与否。”
“其意旨是想让公子晓得,穗大者低头。”
“穗大者低头?”蒙雲眉头微皱的反问道:“什么意思?”
周诚润了润喉咙解答道:“成熟的麦穗,稻穗会以一种低头的姿态展现在我们面前。”
“所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麦子成熟了,有了果实就有了一定的重量,就会被压弯低头。”
“暗喻人成熟了会变得谦逊,懂得向别人学习。”
“通俗点来讲,就是说,人的阅历增加了,更懂得低调,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就是这个道理。”
“希望公子可以深刻领悟这句话的意思,做个勤于思考,敢于发问的人。”
“不要总是纠结以前,也不要总把自己囚锁在内心。”
“我知道公子对五年前那件事还有心结,但我想告诉公子的是,你并没有错。”
“错的是你父亲,是他过于暴戾了。”
周诚所言使蒙雲的面上也开始色彩斑斓的变幻了起来,没错!
五年前的事情确实是他的心结。
只不过还不等他发泄,周诚话锋一转,又是泼了一捧冷水:“若要非说公子有错,就是错在你太过轻信于人,太过目中无人了。”
“你父亲是暴躁了些,但他也是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
周诚之所以跟他说这些,也是想解开他的心结,打好提前量。
这一路南归终将会有终点。
如今离晋阳已然不远,别这刚一回去,父子俩就又反目成仇的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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