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未来
第四十章
蒙雲知道周老爷子的这番话寓意为何，可知道归知道，理解归理解。
道理谁都懂，至于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理解与原谅可以，但不应当相提并论!
这就好比一个书生看一个农夫写字一样，书生手到擒来的事，农夫写出来就变成歪歪曲曲，别别扭扭的。
反之亦然，让农夫看着书生种地，农夫驾轻就熟的操作，书生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猫。
木匠让瓦匠造大车，石匠让鞋匠采原料。
都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罢了。
蒙雲对他那个不是亲生的爹，也是如此。
在外人看起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他这就从不这么认为。
凭什么当老子的就能随便呵斥当儿子的？
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凭什么你就一定是对的？
所以说他蒙雲离经叛道，不通三纲五常一点也不为过。
但你也不能以偏概全的就认为他这就是错的。
毕竟一百个人里，就会有一百种商君，此乃每个人观看尘世间的眼光不同罢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只不过是说的轻巧，没几人能做得到的。
尊重与尊敬当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嘴上敷衍的。
十二三岁的年纪，人生中最叛逆的时候，你二话不说的就是一通骂。
如今却想当做没发生一样，轻飘飘的一笔揭过，哪那么容易。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蒙雲是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
哪怕那个人是他爹。
别说是他爹了，就连皇帝老儿他也没当回事儿过，什么君臣，父子，在他眼里皆为平等。
敬归敬，孝归孝，但你要是想仗着身份辈分的对他为所欲为，那么对不起，你找错人了。
更何况蒙大少在外五年，虽然磕磕绊绊的没少吃苦受罪，但小日子过的同样滋润。
没有你的约束，小爷反倒自由许多。
离了家，照样能活。
这也算是他的倔强吧
“多谢周爷爷教诲，不过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的。”蒙雲淡淡的回了一句。
周诚闻言只得苦笑着点了点头，本以为有了那么长的一番言语铺垫，可以顺势打开公子的心结。
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蒙雲的倔性是与生俱来的，旁人轻易劝他不得。
老赫连这会儿看他们尴尬了下来，干咳了两声：“咳咳，眼下我们离晋阳还有不到百里了，今日赶一赶的话，天黑时差不多就能到了。”
蒙雲闻言精神一阵恍惚，五年了!
离开了五年，不知道城中还有几人识得我蒙大少。
离开了五年，不知道晋阳花魁又成了谁。
离开了五年，不知道东街的王婆还卖不卖瓜，西市的李婶还卖不卖虾。
少年远游不畏愁，近乡情怯没来由。
恍惚之后，蒙雲坚定目光，看向前方。
五年了，如今小爷我终于回来了
“驾，周爷爷，赫连爷爷，我们今晚回家!”蒙雲的声音从前边飘来，二老相视一笑，遂拍马跟上。
可这下却苦了蒙雲的娘亲，这一路颠簸的，虽说是坐在马车里，可这马车都是木头轮子。
速度不快还好，相对平稳些，若是疾驰起来，里面的人就跟做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
众人快马加鞭的一路飞奔，直到晌午十分才停下来略作修整。
陷阵营的将士们牵引着战马行到小河旁，开始为它们冲洗身体。
这一路走来尘土飞扬的，如果不刷马鼻，会造成马儿呼吸不顺畅，严重影响它的身体机能。
洗涮完毕才让它们进食，然后才轮到自己。
在北疆军眼里，这战马就是兄弟伙伴。
毕竟到了那混乱的战场上，只有坐下战马才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所以他们皆视战马为同袍，军规里更是有虐待战马者死的严律。
这陷阵营作为北疆精锐，更是不会例外，甚至还犹有过之。
蒙雲他们寻了一处阴凉地界，搭了个简易的棚子。
主要是给他娘用的，若是没有女眷，一群糙老汉也就懒得费那麻烦事了。
小五拿出干粮，架起火堆，开始忙前忙后的烧水煮饭。
这无论什么时节，只要条件允许，谁不愿意吃上一口热乎的？
沈莲却是被这一段疾驰，颠簸的俏脸煞白，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开水。
那两个贴身婢女也是差不多的样子，一脸的萎靡。
蒙雲因为一时兴起也是没想到给娘亲折腾的够呛，此刻正一脸的尴尬小声问道：“娘好些了吗？”
沈莲嗔怪的瞅了他一眼轻怨道：“现在知道想起来娘了？”
虽然他大伯病重，但也还有一月可活，那么多的名医妙手，珍贵药材虽不能让蒙百煜起死回生，将他从阎王殿里抢回来，但吊住几日阳间命的方子还是有的。
“算了，你心急一些也正常。”
“打小你大伯就对你宠溺有加，你爹怎么打你，他就怎么打你爹。”
“你们父子俩啊，真是对冤家。”沈莲想起蒙雲小时候的事不由掩嘴一笑，脸色也是跟着红润了不少。
这晋阳王蒙百煜如今是老朽之躯，与其说是病死，不如说是老死。
当然了，以他不到花甲之年的岁数说老死有些过于夸张。
但他又不是寻常人，十五岁就入了军旅，几十年的南征北战，东讨西伐，大伤小伤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受了多少。
如今到了这晚年，旧伤复发，身体各项机能都已腐朽不堪，就算扁鹊复生，华佗在世也是回天无力。
能死在这床榻之上对于戎马一生的蒙百煜来说，也算是寿终就寝了。
休息了一会儿，这时间就到了下午，眼见天色已近黄昏。
若是继续赶路，到达晋阳时怕就是深夜十分了。
几人略作商议，索性就此宿营了，一日即达的路程，也就不急这一时了。
篝火燃起，噼啪作响。
看着漫天的繁星蒙雲不由开始思考起未来的人生。
大伯这一去，就算是为那甲子间的山河战乱画上了句号。
当年随着乱世封烟而起的那批人，基本都已作古，他大伯算是为数不多的，能活到如今盛世将近的人。
等大伯的后事一过，他那个不是亲生的爹也就该接掌王位了，到时候他也就成了世子。
也不知道若干年后自己接掌王位时又会是什么情景，或许自己连接掌王位的机会都不一定能有
不说他爹对他百般的瞧不上，朝廷这些年的暗中小动作也是没有断过。
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去流浪了五年。
还有北疆军那一众的骄兵悍将，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第一关就是自己那“未过门的小娇妻”。
他也是事后才得知，那当年误闯的沈府大院，乃是先登大戟士统领沈应的家园。
他可倒好，不仅去偷食行窃，还将人家姑娘的身子给瞧了个遍。
这若是想接掌王位，做那北疆的领头羊，沈家头一个就不会答应。
中原大战那会儿，他爷爷率众于延津口泅渡，大戟先登营的锐士几乎算是“全军覆没”
三千人过河，活下来的不到六百，战后全须全尾的人更是不足百人!
他沈应作为先登大戟士的统领，麾下亲兵将校的，自然多有家族子弟跟随。
那一战共有沈姓族人一十六名，沈氏家兵四十九人，随统领沈应浴血战死。
这么一个功勋式的家族，让蒙雲这恬不知耻的大少爷连吃带拿不说，还轻薄了族中的女眷。
这要还附其尾翼那也就不配当沈家人了。
看看他们在中原战场上的作风就能窥探到一二，悍不畏死乃是最基本的。
他们哪怕是死，都至少要拉一个垫背的。
沈应的战圈更是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由此可见他沈家的家风有多么彪悍了。
除非能让那蛇蝎心肠的黑心小姑娘，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
可以他们之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关系，诚可谓是难如登天。
还有李家、林家、薛家等等功勋世家。
你让他一个文也不成，武也不行，要功名没功名，要成就没成就的人接掌这份重任，即使接的下，他也守不住。
这北疆之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说是文可提笔治国，武可上马安邦的文武双全吧。
但你起码得占一项吧？
就蒙大少这四六不通的样子，律法典籍背不全，排兵布阵全不会的，怎么能，又怎么敢将这个担子交给他？
但他身为北疆人，蒙家子，必须，也是必然要为这份基业出一份力。
自己还有很多话要与这个世道说，可底气不足，腰杆子就不硬。
兵器谱里出政权，若想活的逍遥自在，自己就要强大起来。
索性老爹还不算老，自己还有时间。
前路漫漫，且有的锻炼呢。
就这样想着盼着规划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蒙雲就迷迷糊糊的与庄老夫子学习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亮，众人就在赫连老爷子吆五喝六的召唤下相继整装待发。
忙忙叨叨的两刻钟后，随着一声开拔声响，队伍再次向南出发。
而这一次停歇的目的地，就是此行的终点，晋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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