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轿
楚烨是被摇醒的。他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被晃的睡意全无，再次感叹楚衡惊人的作息。他揉着眼，正好看向只开了一扇的窗。
这窗开地巧妙，正对着不远处重重叠叠的群山。此时天还未亮透，群山尚且还被薄雾所覆盖，恍如璇霄丹阙。
他穿上昨日的装扮，打开门。
不出他所料，门口一左一右像木桩一样站了两个人。左边的萧逸垂着头，靠着墙竟是睡着了。
看到要等人终于出来，右边站着的陆遂直了直身，不耐烦的扯了一把萧逸的袖子，他这才哼哼唧唧的转醒。
在村里找到个能载人的马车如同让陆遂安静下来一样困难。不过小齐热心地帮他们提前商量好了，车夫一大早就驾着马车赶到门口。
车内本不算狭小，但同时坐上三个成年男子外加个小孩就显的格外拥挤。
许久未清理的马车连坐垫都泛着一层油光，将原本的颜色盖住。
踏上杌凳时，楚烨突然握住了前来送行的小媳妇的手。至少在知情人眼里，这个姿势大有蹭别人豆腐吃的意思。
好在他此时还是女子打扮，只会被当做姐妹情深。
待马车走远，小媳妇才疑惑地打开了手心。她惊叹一声，招呼丈夫过来。原来是一根翡翠制的玉簪，已经被体温捂至温热，躺在她手里。
楚烨犹豫的看着坐垫，挣扎许久，最终还是略带嫌弃地坐下。
马车一路颠簸着踩着石子前进。楚烨突然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确实不太对劲，这地方虽处山中，但并不是荒无人烟。而此处过于阒寂，反倒有些诡异。
他用扇子撩起遮挡的帘子，发觉前后不知何时皆充斥着白茫茫的一片，哪还看得清前方的路？
“有妖气。”坐在对面的陆遂皱着眉，嗅了嗅。
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纵然是妖怪，来这又有什么好处……
“哪来的小妖，需要我动手吗？”萧逸早已按赖不住，瞳孔也不知何时像兽一般竖起，折射出类似亢奋的幽光。
困意全无。
楚烨摇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他躬身上前，掀开前面的门帘，打算让车夫停下。
他将暗红的门帘打开时，心下一紧。
原本该坐着车夫的位置空无一人，只剩两匹蠢马还在拖着马车不知疲倦地腾跑。
楚烨还不及反应，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唢呐声。他捂着耳朵将帘子放下，“收敛气息，伪装成凡人。”他转头喝到。
又记起因时间太过仓促，自己现在还是个身姿绰约娉婷的女子打扮，过于碍事，不禁暗骂。
唢呐声越来越响，楚烨估摸着离马车也越来越近。他再一次探出头去，好确定来源。
却发现，前后都各自飘来一驾样式古怪的轿子，从不远处慢慢靠近。
萧逸此时也好奇地伸出脑袋，见此景，也忍不住惊叹到：“想不到连深山里的小妖也有这种趣味！”
前面那个涂的通红，缠绕着红绸，像是娶亲花轿。不过本该是鲜艳的红色，当下看着竟是破旧的暗红，弥漫着股道不明的妖气。
后面的则挂满了脏兮兮的白绫，马车正中间还别有用心的绑着用白布裹成的硕大的花，随着不知从哪吹来的风飘动。
而唢呐声，就是轿子旁跟随着的众人吹出来的。
那也不能称作人，而是一个个瘦高的纸扎人，惨白着脸，睁着纸白色的眼睛，咧开被涂的嫣红的嘴露出瘆人的笑。
唢呐声也各有不同，前面吹着欢快的百鸟朝凤，后面则凄凄惨惨地响着哭五更。
随着距离拉进，不时还能听见这些纸人从肚子里发出细细的尖笑声混杂着哭声。
眼见着与马车逐渐并排在了一起。
应该是让我们进去……楚烨心下明了，拉起身旁的楚衡：“我们去前面那个，你和陆遂赶紧进后面白色轿子里。”
“好嘞！”萧逸拽起陆遂，利索地一把将他塞进黑黢黢的小门内，接着自己也侧身跟着跳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还隐隐散发着霉味儿。
他属于飞禽，即使身处黑夜，也看到一清二楚，所以这不妨碍他找到位置舒舒服服坐下。
陆遂也慢吞吞摸索着。
“这是什么东西？”他摸到一个温热的物体，不解的开口。
“这是我的手……”
“……”
花轿里燃着幽幽烛火，好似真的载着位貌美新娘。
可惜的是，新娘被弄错了性别，还带着个孩子。
还挺干净嘛……楚烨毫不客气地把腿也一并抬起，放在绣着鸳鸯，雕着龙凤的大红软塌上。
他揽过旁边的楚衡，将他也放在塌上，紧紧靠着自己。
“别怕。”他对着楚衡黑色的发顶说到。
楚衡的脸贴上他的手，有意无意的多蹭了几下。
怎么越来越粘人了？楚烨有些困惑。
花轿缓缓停下，楚烨掀起红色帷幔，外面漆黑一片。那些瘦高的纸人仿佛有所感应，主动飘到他面前，好像要搀扶着他下车。
此地处于深山，却凭空建起座气势辉煌的宅宇。楚烨不用想都知道眼前皆是幻术所为，不动声色地跟着前面提着小灯笼领路的纸人。
他刚跟随纸人走入屋内，尚未窥得其中一隅，一块红布不知从何处飞来，盖在他头上，将他视线遮的严严实实。
他下意识地往左边一捞。
完了，楚衡不见了……
楚烨暗道不好，心想自己好不容易寻得，不会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来一趟吧？
他之前闲来无事，大费周章找来一宝物。
这件宝物传闻能助人获得想要的一切。但当他煞费苦心找到时，忍不住有些失望——这不就是只破毛笔吗？有什么稀奇！还宝物……
可楚烨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沾了沾备在桌案边的墨水。腕下生风，提笔就写：怎样找回记忆
这个想法虽然俗套了点儿，但也是他多年来一直羞于启齿心愿。
只要找回记忆，我……
这笔过了半响，才颤颤巍巍地自己站起，竖直着笔身，在雪白的宣纸上歪歪扭扭留下墨迹。
那字比楚烨写的还丑，他皱着眉盯了好久，才依稀从中认出：静渊城、哑巴、小孩几个字。
岂不是让我养个孩子，这还不简单？
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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