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戚寒烟抬头，望见他低垂的眼睫和挺拔鼻梁，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还有半小时。”男生再度开口，提醒她。
她旋即反应过来，匆忙间同秋霁三人打了招呼，然后跟秦燕隅一同离开。
“还说不熟呢。”剩下几个人中，张炆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熟怎么还特地带走人家，这是怕人家留着尴尬吧。
他说完这话就反应过来，看了眼斜对面表情有些难堪的何黛一眼，不再吭声。
不过张炆确实想多了，秦燕隅喊走戚寒烟，确实是如他所说，有个突然的组会。
戚寒烟较他晚了几分钟才看到会议通知。
突然开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吗？她看着群里的通知，本来组会定于周三，现在提到周末了。
她抬头看了眼身旁的人，看起来也不像知情的样子。
两人穿过大学城广场，往学校内走去。
秦燕隅平时步伐快，但此刻放缓了步子。
“江暮语身边的那个女生，有点神经质，你不用跟她计较，就当她的话是放屁。”
他话音落下，戚寒烟神情一怔，脚步顿了顿。
难得从他口里迸出这么粗鲁的言辞，一时间竟有些违和。
以为他向来得体，除了会维持表面的风度，私下也是言辞严谨，没想会这么不客气地评价一个女生，还是朋友身边的朋友。
这不像他的作风。
但他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动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戚寒烟看了眼他沉默的侧脸，没有继续接话，只是笑笑，当作此事已经过去。
“对了，”她转口提起另一件事，“上午给你发的消息……关于那支钢笔的事，我只能打听到这么多。”
她挽了挽掉在腮边的发，“没有帮到你什么，抱歉。”
秦燕隅闻言，转头看她。
刚才不输气势把别人怼得哑口无言的女生，此刻表情温和如常，完全看不出方才经历了什么。
“不用道歉，”他说，“而且我还是要谢谢你。”
“不客气。”
戚寒烟顿了下，斟酌道：“可以冒昧问一下，你是因为和朋友失去了联系所以想找到对方吗？”
这个问题有些隐私，所以她没底气秦燕隅会回答自己，毕竟两人没熟到那种程度。
果然，她话音刚落，身边的人明显滞了一瞬。
几番沉默后，秦燕隅才开口，反问：
“你怎么知道？”
他侧头，视线同她的对上，黑白分明的眼，清醒而疏离。
“我猜的。”戚寒烟微微一笑。
“如果和朋友还有联络，为何不直接问对方钢笔怎么会出现在别人手中呢？”
她又抬手抚了抚被风吹散的长发，“否则，你应该不是拜托我打听钢笔的来历，而是直接要回钢笔了吧？”
果然能言善辩。
秦燕隅见状心想，极其清淡地勾了勾唇，偏了偏头：“那我要是想要回钢笔，你同意吗？”
轮到戚寒烟愣住。
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正经的，她略带疑惑，“你认真的？”
秦燕隅沉吟。
“我确实想买回那支钢笔，你如果同意就出个价吧。”
他语气里透露出对价格的不甚在意。
戚寒烟旋即玩笑道：
“那我要是狮子大开口呢？”
“十倍的原价，够吗？”
他挑眉，反问。
听他这样说，戚寒烟微微诧异。
她印象中那支钢笔原价最多不过四位数，他现在却要以十倍的价格买回，是因为钱财对他来说如九牛一毛不值一提，还是因为这个东西，对他来说真的十分重要呢。
她想了想，最终半是玩笑半是拒绝。
“很难不心动呢。”
“但它是朋友送我的礼物，我很珍惜它，不愿意卖掉。”
说完，抱歉地冲他笑了笑。
被拒绝后，秦燕隅点点头，他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也不会不依不饶地强求。
这也是预料之内的回答，他早清楚她不会同意。
两人很快抵达实验楼，正好八点差十分。
一进去发现其他人都到了，除了江暮语。
他应该是送蓝倚宁去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准时赶回来。
“寒烟，”赵清霜看到二人一起，有些惊讶，“你和燕隅一起来的吗？”
戚寒烟不想被误会，随便找了个理由：“半道碰上了。”
她岔开话题：“学姐，突然开会是有什么急事吗？”
“唔……”赵清霜有些苦恼地皱眉，“大概是因为志愿者征集的问题。”
“怎么回事？”
据戚寒烟所知，志愿者征集一事一直由赵清霜和潭丞负责，在线上进行网络宣传和征集，本来打算下周末开展初期实验。
没等赵清霜回答，教授匆匆走进来，扫了一眼众人。
“江暮语有事赶不回来了，除他之外人都到了，我们直接长话短说吧。”
十分钟后，戚寒烟才明白怎么回事。
课题是基于几次实验的开展的，而要开展的一项实验中需要各个年龄段的群众，但线上征集实验志愿者的效果不太好，征集到的儿童、中年人和老人志愿者寥寥无几，截至到现在，征集的人数远远低于所需量。而第一次实验在下周末就要开展，时间是比较紧迫的。
吴教授为培养学生的自主性和独立性，一般奉行放管的教学原则，所以今日也只对此事做出了一些提醒和建议，而后又因有事匆匆离去。
他走之后，比较有经验的潭丞想了想开口：
“我想大家都明白，这次课题的难度和重要性是成正比的，其中还需要大量真实可靠的实验数据，而志愿者的数量会极大地影响最终的结果，所以一定要确保这一环节万无一失。”
“既然线上的效果不好，那就及早进行线下征集，关于儿童这一年龄段的受试者，吴教授刚才说他已提前联系相关学校的负责人，那么江暮语负责同学校方面做一个详细说明和交涉，其余中年组和老年组的志愿者，还需要麻烦寒烟和燕隅去昭北区那一带进行宣传和征集。”
“可以吗？”潭丞说完，眼神询问秦燕隅。
其实他心里没底，毕竟秦燕隅出了名的高冷，也不知他介不介意和女生共事。
“就这么办吧，”赵清霜毫不客气代替秦燕隅同意，转向后者，“燕隅对昭北那一块儿熟悉，你去刚好，而且我和潭丞手头上还有另一个紧急项目需要完成，没有时间，所以只能辛苦一下你和寒烟了，没什么问题吧？”
虽是问句，可话里其实不由分说。
秦燕隅点点头，难得一副顺从的模样，没有反驳。
“知道了。”
赵清霜满意，笑眯眯地看向戚寒烟：“寒烟也没有问题吧？”
戚寒烟自然没什么问题，“我都可以。”
“好，那明天就拜托你们啦。”
开完组会，戚寒烟到寝室已经快九点了。
她不知道秋霁已经回到了宿舍，没开灯坐在沙发上发呆。
打开灯，看见人时才愣了一下，本还以为秋霁会和徐玥她们多待一会儿。
“怎么不开灯？”
对方没回应，神情怔忪，仿佛神游。
她换了拖鞋，放下包走过去，摸了摸秋霁的头。
“怎么了？”
温热的掌心让秋霁回过神。
“没什么。”她神色恹恹，有些疲惫地歪下去，斜靠在扶手上。
戚寒烟沉默一瞬，问她：“不是说吃完饭要去唱歌吗？怎么没和她们去。”
“唉，”一声沉沉的叹息回应她，“没心情了。”
“因为江暮语？”
“嗯。”秋霁没掩饰。
戚寒烟垂下眼帘。
之前在饭桌上，对于三人间的事，徐玥和宁恬都没有怎么发言，只是让秋霁自己冷静，或者帮她转移注意。
而戚寒烟本人，一般也没有干涉他人感情生活的习惯。
但相处这些时间，她难免对这个性格开朗善良、对自己没有偏见、还大方介绍朋友给自己的女孩产生诸多好感，这其中有感激，有欣赏，有触动。
她私心早已将对方视作亲密友人。
这样好的女孩子，为什么不会被珍惜，甚至被感情这种事所困扰呢？
戚寒烟不解。
她无声叹息，“起来吧，别想了。”
后者一动不动，自说自话道：
“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呢。”
“给她自己的校园卡，陪她参加饭局，帮她收拾烂摊子，还送她回家。”
“可能只是出于礼貌。”
戚寒烟压根不信江暮语这样的人会是因为喜欢才对蓝倚宁有无限包容。
“那他对我，也是出于礼貌吗？”秋霁怔怔地问，抬脸看她，目光带着希冀。
没等戚寒烟回答，她又接着追问：
“你说，他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这个问题戚寒烟不知道怎么回答。
半晌，才慢慢反问：“那你自己觉得呢？”
闻言秋霁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猜测：“应该……有一点吧。”
说完，又很快补充一句：“我、我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
戚寒烟蹙眉，摇了摇头。
“秋霁，你自己都不清楚他喜不喜欢你。”
她看着仰起脸的女孩，似乎在等自己的宣判，怜悯涌上心头：“你还不明白吗？”
对方愣住，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戚寒烟直截了当，言语有些冷酷：“我看不出他喜欢你。”
她直视着女孩渐渐黯淡的眸子。
“你自己也看不出，不是吗？”
“可是、可是他对我很好。”秋霁急急反驳。
“他对蓝倚宁也很好。”戚寒烟道。
话音落下，秋霁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慌乱地嚷嚷：“寒烟，不带你这样的，你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往她心口上捅刀子。
戚寒烟静静地注视着她。
“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控制的，”她认真开口，“但是我建议你保持清醒。”
“不要欺骗自己，安慰自己。”
秋霁带了几分哭腔：“我没有……”她急急解释，“我只是太喜欢他，我真的太喜欢他了，我喜欢了他十几年。”
戚寒烟没有打断她，静静听她说完。
“秋霁，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成为一件难过的事。”
她顿了顿，“江暮语的其他事情我不做评价，但他处理感情的方式过于暧昧。谁都能看出你和蓝倚宁喜欢他，可他周旋在你二人之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这样的行为太——”
她停住，没有说下去。
或许说多了，会引起秋霁的反感，毕竟喜欢一个人，从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对方的不是。
但出乎意料，秋霁并无反对之色。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也有道理，他确实是这样。”
她低着头，眸中水光隐隐，打湿了睫毛。
她告诉戚寒烟，其实自己一直都清楚，可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身不由己。
“他一直，对谁都很温柔体贴，考虑周到。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
“寒烟，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清醒地麻木着。因为我知道，他也许会委婉拒绝向自己表白的异性，但对于喜欢他却一直不明说、甚至以朋友这个名号在他身边存在的女孩，他从来不会明确拒绝，也不会刻意拉开距离，将错就错。”
她声音有些哽咽：“也就是说，只要不挑明，不说破，就能一直保留作为他朋友的权限。”
这是她可以钻的漏洞，是她唯一可以亲近他的底牌，但同时也会是他人的机会，让她身不由己地陷入患得患失的境地。
见此，戚寒烟心情复杂，她不知该如何评价。
饶是没怎么经历过感情的她都清楚，江暮语此人，做朋友很好，做恋人会很累。他礼貌，体贴，绅士，温柔，容易给异性造成梦幻般的错觉，每一个被他善待的异性，大概或多或少，都产生过“他喜欢我”的想法，更遑论和他算得上青梅竹马的秋霁。
而他的青梅并不止秋霁一人，还有蓝倚宁，或许更多。
喜欢上他这样的人，就要做好难过的准备。
秋霁其实清楚这一点，她甚至比谁都清醒，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感情。
戚寒烟并无权利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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