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戚寒烟站在洗手间外的盥洗池边,走廊的暖气不热烈,有些冷,她穿的单薄,却觉得脸颊滚烫。
她在洗手台前站了很久,放佛要借着凉水冷静发热的头脑,刚要起身时,从面前的镜子中看到了背后的人。
秦燕隅走到她身边的另一个水池前,打开水龙头,低着头沉默洗手。
她透过镜面,从他清清冷冷的神情上,看出几分漠不关心,仿佛真的同她素不相识。
龙头开得湍急,水花顺着他的手背往上,溅湿了他黑色的袖口,戚寒烟发现他眉头皱都不皱,刚要转身走开,听见他在背后开口:
“刚才为什么拒绝?”
她愣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刚才的事。
几分钟前,她断然拒绝了收取赢资。
诚然,六位数的金额确实足以让她心动,五十多万对于她来说,能让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忧虑生活费的着落。
但也仅仅是心动了一秒而已,她很清醒,自己不能收下那么多钱。
“我是守法公民,”戚寒烟手里捏着一张纸巾,慢慢擦拭着,语气平静道:“赌资太大,可是违法的。”
虽然她心里清楚,来这里玩的人压根不会在乎这些,也没人会传出去,像他们这样的人或许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她有她的坚持。
秦燕隅仿佛轻笑了一下:“你不是很缺钱么?”
言下之意,她不应该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戚寒烟动作顿住,不答反问:“所以刚才你是故意的,对吗?”
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你清楚我的底牌,所以故意想输给我,好让我赢得全部筹码。”
她在看到他底牌的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别自作多情,”他扯了扯嘴角,“我是为了逼你弃牌。”
戚寒烟没有被他的话影响,点点头状似随意道:“不是就好,不然我会误以为你仍旧对我怀有旧情,那真的——”
她蹙眉,露出难堪的神情,“——会令我困扰。”
这句冷漠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让人觉得有些过分了,但秦燕隅动都没动一下,仍旧垂着眸,目光注视着水流。
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眸,令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好像真的学会了冷静地面对她,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疏冷和从容,不再像在云城的那晚那般失态。
戚寒烟觉得这样很好,正准备离开,又听见他开口问:
“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说过不认识他。”
戚寒烟想起来,她确实在图书馆楼下同他说过自己不认识严睿。
她想了想,轻松道:“嗯,那是骗你的。”
一脸的坦诚和无所谓。
秦燕隅抬头,看着镜子中的她毫无愧色,终究是不能再克制,啪地关掉了水龙头。
他甩了甩手上水珠,轻轻一嘲:“那么,你今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为了你口中那个真正喜欢的人?”
听了这话,戚寒烟下意识抬眸,却被他紧紧盯来的视线一刺,猝不及防地颤了颤眼睫。
“是。”她说。
“肖凌云?”他追问。
她怔了下,旋即反应过来。
他恐怕一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会这样想也不奇怪。那么既然他心中有了答案,不妨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这样也好,省得她再费神去扯别的谎话。
于是戚寒烟干脆地点头:“对。”
她不清楚他和肖凌云是什么关系,但听肖凌云喊他的语气,想必应该不错,如果得知自己喜欢肖凌云,他这么骄傲的人,应该也不愿再纠缠下去。
果然,他只是静静地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淡淡道。
“好,我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包厢里,神色平静,仿佛没有过任何交集一般。
严睿在戚寒烟进门时,抬眼望来。
戚寒烟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听见他低声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没理,径自绕过他向前走去。
肖凌云和几人闻声望来,前者见了她轻轻一笑,仿佛在等她一般,他身边的人自动让开,把位子空了出来。
她刚坐下,对面的赵沥舟正同旁边的人说什么,见状抬起头笑道:“凌少,光玩牌没意思,我们晚点儿别的吧。”
肖凌云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似乎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咱们来玩罗马斗兽场吧。”赵沥舟道,一边心想,他就不信这种概率游戏还能让她赢了。
肖凌云想了想,没有反对,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吩咐人去准备。
没一会儿,侍者推来一个小推车,上面摆满了酒水,琥珀色的液体倒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被灯光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高度数的威士忌。
戚寒烟看着,淡淡转开视线,正好对上赵沥舟挑衅的目光,她若无其事地冲对方笑了笑,见他马上愣住。
侍者拿出一个公杯和两幅骰子,递给赵沥舟。
他反应过来,接过东西,讲解道:
“老规矩,摇到4、6、8的往公杯里倒酒,摇倒3、5、7、9的跳过,摇倒两个1指定一人喝酒,摇倒10至12的喝光公杯里的酒。”
说罢,把骰子放进骰子壶里,摇晃几下后揭开,两个骰子分别是3和5,他拿起一小杯酒,往公杯里悉数倾倒。
“凌少,下一个要不你来。”他将骰子递过去。
肖凌云接过骰子,随意地摇了两下后掀开壶口。
九个点,跳过。
他随手将骰壶递给身旁的戚寒烟,所有人都看过来,戚寒烟不动声色地摇了摇骰子,几下后慢慢掀开。
两个6。
她面无表情,心里却在骂赵沥舟。
自己玩骰子的运气总是差得让人惊叹,运气差到什么程度呢,总而言之,想摇小点时她摇大,该摇大点时她摇小。如果不是今天才认识赵沥舟,她简直都要以为对方提出这个游戏是别有居心。
这种纯靠运气的游戏,她实在无法把控,因此也讨厌极了。
“哇——”一群人都在起哄,更有人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又看看公杯。
赵沥舟更是可惜地摇摇头:“才这么点酒,戚小姐,你运气太好了吧。”
他有些懊丧,后悔刚才没往公杯里多倒些酒。
“愿赌服输,快点。”
肖凌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戚寒烟只好微笑着接过侍者从公杯里倒出的酒,缓缓饮下。
大约五十毫升的威士忌喝下去,特有的泥煤味和辛呛一下子冲上鼻腔,她无声地轻咳了一下,强压下呛出的泪光。
她是真的讨厌喝酒。
骰子接着传了下去,有摇到7、9的,也有摇到4、6的,骰子转手七八个人,没人喝酒,公杯里倒是攒了大半杯。
不知是谁把骰子递给了秦燕隅,肖凌云注意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抬手制止:“不想玩不用勉强。”
他知道对方素来不喜欢这种游戏。
“没事。”秦燕隅拿起骰子,摇了没几下,骰子骨碌碌滚出来,一个5,一个6。
不等他说话,肖凌云便从侍者手上接过大半杯酒,“我表弟不太会喝酒,我替他喝了。”
眼见众人没有异议,他端着杯子准备喝掉时,秦燕隅却站了起来。
“我自己来吧,”他说,从肖凌云手中拿过那杯酒,唇角噙着极淡笑意,“刚才别人都说,愿赌服输,总不能到我这里就坏了规矩。”
赵沥舟心虚地撇过脸,刚才那话是他说的。
见状,肖凌云眉间蹙了蹙,来不及说什么,见秦燕隅已然张唇饮酒,喉间滚动间,将大半杯酒慢慢喝下。
烈酒入喉,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动作也不曾迟疑半分,就好像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一般,待杯中一滴不剩,才顿了顿,轻轻放下酒杯。
他上唇沾了水光,以及蜂蜜般的色泽,同他眼里染上的醉意一般,看着让人心下一颤。戚寒烟垂下眸子,不再去看他。
她听见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压抑克制着,然后是肖凌云难得无奈的声音。
“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是在说他不该喝那么多酒。
秦燕隅低低道:“我没事。”
说话间,脸颊泛起热意,他抬眸往另一个方向扫了眼,又敛下眼睫。
经过这一出,即使肖凌云未出声制止,接下来也没人再敢将骰子传给他。
之后有人也摇中了11至12,但幸运的是公杯里的酒并没有累积很多,那人高高兴兴地喝了酒。
很快又轮到戚寒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竟然让她摇到了七点,躲过一劫。
公杯里的酒很快又积了大半起来,没多久又被一个“幸运儿”摇到12点,只好自认倒霉。
戚寒烟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那人将酒喝光,她喝酒上脸,只是方才的小小一杯,便将双腮染得酡红,眼里也浮上一层迷蒙的雾气,那双漆黑的眸子便少了几分清醒,更加妩媚动人了,带着勾人摄魄的醉意。
看起来,像是不胜酒力的模样。
不经意对上她视线的男性,难免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
赵沥舟拿着骰子,再一次不自觉地瞟了眼对面的人,他用力摇了摇放在桌上,等没了响动才慢慢揭开罐子。
两个1。
两个1,可以指定在场任意一人喝酒,数量由他决定。
赵沥舟怔了怔,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朱文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递来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
戚寒烟。他看见朱文无声地用唇示意,神色浮现一抹幸灾乐祸来。
“戚寒烟。”赵沥舟顺着朱文的意思开了口,但在对上她目光的瞬间,不知为何又有些悔意。
不,后悔什么呢,他本来就决定要整她,谁让她刚才那么傲。
戚寒烟轻轻抬眸看着他,没有被点到名字后的怯意,甚至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语气清柔:
“嗯?赵公子想让我喝多少?”
赵沥舟心想,自己必然是要罚她喝不少的,愿赌服输,哪怕是他让她喝光在场所有的酒,她都不能有怨言。
不过,若是她肯服软,自己可以考虑放过她一马,但至少也要给她一些教训。
戚寒烟仿佛毫不在意,抬颌望着他,等待他开口。
她神情坦然,连一点忐忑都没有,更别说服软,一点也没有。
赵沥舟心里的邪火便一下子上来了,加上有人开始小声撺掇着。
“三杯吧三杯!”
“不行不行,太少了,再怎么也得五杯!”
“这一个杯子这么小,多喝点儿也没什么。”
……
戚寒烟听着一群人在起哄,眼里浮现出一抹淡淡嘲意。
恐怕要让这群人失望了,她不喜欢喝酒没错,不过,她还没有喝醉过。
哪怕赵沥舟真的让她喝光一整瓶威士忌,恐怕她也不会醉,只是第二天难受些罢了。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看酒瓶,又察觉赵沥舟准备开口,却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响动。
“怎么了?”肖凌云脸色一变,起身走了过去。
戚寒烟一愣,顺着众人视线看了过去,见秦燕隅脸色苍白,右手搭在额上,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轻声喘息着,有冷汗顺鬓边淌下,紧蹙的眉透露出难忍的痛苦。
肖凌云唤人进来,一边俯身查看他的状态,“阿隅,哪里不舒服?”
回答他的,是秦燕隅隐忍的抽气声和愈发惨白的神色。
显然是难受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见情况不好,肖凌云立马让人扶起对方,准备带他前往医院。
“送我回去……”秦燕隅声音微弱,勉强抬眼道:“我想回去休息。”
“你得去医院。”肖凌云没理会他的请求,不由分说地拿起外套,带着他往外走。
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猛地顿住,转身朝众人丢下一句:“今晚先到这里。”
说罢便急匆匆离去。
一片兵荒马乱中,他走得匆忙,只剩其他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阵。
既然主角都走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众人一个接一个离场。
陆陆续续地人快走光了,戚寒烟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仍落在那瓶酒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严睿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也走吧,”他说,语气低了低,又带了几分庆幸:“真巧,这酒正好不用喝了。”
“是啊。”她喃喃道,“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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