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灯节

姜谷雨知道子期说的是今晚爬树的事。

        平日里除了常嬷嬷会教导她礼仪，子期也常常和她说，她这般行事不妥，那般行事也不妥。她知道子期比她懂得多，所以也会按着子期所说的做。按照以往，子期必定会说她今日之举是出格的，可是今夜子期没有说她，还陪她爬了树，她有些意外。

        姜谷雨正想着，子期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可小姐也要明白，有些事情，我们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做，若是白日里，小姐行事还是要谨慎些。”

        这话一出，姜谷雨忍不住笑了一声，子期果然是子期。

        自那晚爬树一事后，姜谷雨发现自己与子期之间竟莫名的亲近了许多。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但这样的转变却让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再去爬树时，子期便会默默地在树下守着，只是偶尔才会与她一起爬上去。

        这日，姜谷雨完成了常嬷嬷布置下的课业后，便想在府中走一走，才走没几步，便瞧见府中的人正忙活着挂起了彩灯。

        “今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怎么挂了这么多灯？”姜谷雨有些好奇。

        “今日是花灯节，依着都城的习俗，每家每户都是要挂上彩灯的。”

        “花灯节？”姜谷雨险些忘了，原来今日是元月十五，以前在及与村，到了这个日子，村里家境好些的人家，也会在家里挂上一盏红灯的。但那只是极少数，大家数人家哪有闲钱花在这灯上。

        姜谷雨的兴致瞬间提了起来，她以前听周叔描述过花灯节的场景。在周叔的口中，这是个热闹非常的节日，满城的花灯便好似人间的星星一样，那是属于夜间独有的一份灿烂。姜谷雨听周叔说着花灯节的执闹情景时，还非常的羡慕。

        “那街上是不是特别热闹？”

        “是。”子期瞧出了姜谷雨脸上的期冀，也猜出了她的心思，可是她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朝阳院那边一早便传了话过来，说今日花灯节，街上人多，姜谷雨对都城又不熟悉，让她安心待在府里，不要出去，若是走散了，姜谷雨寻不到回来的路，就麻烦了。

        “子期，我们去逛花灯节吧！”

        子期问道：“可是小姐不是坐不了马车吗？”

        姜谷想了想，道：“今日街上既是特别热闹，说明人也很多，这么多的人，想来马车也是不好用的。”顿了顿，她又道：“姜殊她出门也是次次坐马车的吗？”

        子期一时无法辩驳她，略略思考后，还是将朝阳院那边的话告诉了姜谷雨。

        姜谷雨原本高涨的的兴致瞬间低下去了很多。她没有问这话是姜守的意思还是风代觅的意思，她虽来这里不久，但心里也清楚了，风代觅与自己的事，大多数时间姜守是不会插手的，更何况是花灯节出门这样的小事。

        姜谷雨没有再继续走，而是转身往别雨院走去，至院门口时，她瞧着自己的院内一盏彩灯也没有，便问道：“我们这里为什么不挂灯？”

        “府里的彩灯才开始挂，轮到我们这院许是要晚些。”子期虽是这样回着，但心里也没底，或许没有人来替她们挂灯也不一定。

        果是到了傍晚，仍没有人来替她们挂彩灯。姜谷雨让子期去问了问，回来的时候，子期便告诉了她缘由。

        说是别雨院这里树木多，人又少，挂了彩灯，怕容易走水，所以风代觅已经吩咐过不用在别雨院挂彩灯了。

        “爹爹呢？”

        “南街的无华先生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办诗友会，老爷都会去赴约的。”

        “那……那夫人和大小姐呢？”

        子期皱了皱眉,没有选择隐瞒：“也一同出去了。”

        姜谷雨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认下了她这个女儿，却又像没认她这个女儿一样，对她几是不闻不问——可明明不久前爹爹才带着她去祠堂认祖归宗。

        姜谷雨坐在屋中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始终落向窗外那高高的院墙上，子期瞧着她的样子，也不知要如何劝她。

        突然，姜谷雨站起身来，往院墙的方向一指，对着子期璨然一笑：“子期，我们爬墙吧。”

        子期望着身旁兴奋的人儿，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一时脑热，答应了她爬墙的事。

        “我便只是出去看一看。我只想瞧瞧，这外面的热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姜谷雨说起这话时，望着高墙的眼睛似出射出了光来。

        “从大门过怕是会被夫人知道，所以我们爬墙偷偷出去，街上人多，他们不会这么巧遇到我们的。我就想看看这都城的花灯节是个什么样子，她们不在家，到时我们早些回来，她们便不会知道了。”

        丞相府的院墙自然是高的，但对于姜谷雨来说，翻过这座墙并不是什么难事，她于山中生活那么多年，这攀爬的功夫也是练到家了的，故而翻过这墙，竟没花费她什么力气。

        只是苦了子期，若无姜谷雨帮忙，她定出不去，好不容易翻过去了，身上也蹭脏了好几处。

        姜谷雨兴致满满，对一切事物都很好奇，子期是第一次瞧见姜谷雨这样高兴，心情也不自觉地好了起来。只不过她不能像姜谷雨那样将心思都放在这花灯节的热闹上，街上这么多人，她需看紧点姜谷雨，若真的走散，可就麻烦了。

        其实姜谷雨虽玩得开心，但从出府的那一刻起，她便在心里记着走过来的路。她从小穿行于山野之间，方向感极强，认路的本领早便练了出来。

        她想着，若哪日子期不能与自己一起出来，她自己出来走走也是可以的。

        她的这份心思，子期自然是不知道的。

        姜谷雨的脚步在一个花灯摊前停住，目光落到了一个藕色的花灯上，花灯上画着的，是一幅母女玩乐图。姜谷雨看着那花灯上的图画发了呆，娘亲以前是不是也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

        子期见姜谷雨的目光在那花灯上流连，便准备上前去问那摊贩花灯的价格，没想到她还没问出口，姜谷雨便制止了她，对她摇了摇头，拉着她离开了那摊子面前。

        “小姐若是喜欢，可以将那花灯买下来。”

        姜谷雨摇了摇头：“买了回去，被人看到后问起来处，便又是麻烦事了。”她这次出来的目的，便只是想看看都城的样子，看看这花灯节的热闹。她的目的已到达，对那花灯虽然心动，但也没必要买回去。

        姜谷雨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似乎方才她从未看上过那个花灯一样。子期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人，原来比她知道的要聪明与理智的多。

        她指向一处，对姜谷雨说：“既是不买，小姐去那边放个河灯也是可以的。”

        水岸旁边已聚集了不少人，靠岸的一侧已漂满了花灯。姜谷雨虽没放过河灯，但也知道这灯是用来作什么的。

        她仔细挑选了一个花灯，略一思索，便在灯上写下：“愿父亲安□□活和乐。”

        又在另一只花灯上写下：“愿母亲来世能做个衣食无忧之人。”

        子期看着姜谷雨写下的字，微微怔了怔：“小姐的字写得越发好了。”

        当初和风亥学习认字时，姜谷雨便央着风亥给自己写了一幅字帖，到丞相府后，也是常常照着字帖习字，一年下来，自是大有长进。

        姜谷雨记得，子期第一次瞧着自己练字时，亦是有些惊讶，她以为子期是惊讶于自己会认字，子期却摇头说，她是惊讶于姜谷雨的字不似其他女子那样隽秀清雅，而是透着一丝苍辽劲阔。

        那时姜谷雨对着自己的字左看右看，并未看出子期所说的什么苍辽劲阔。

        “没想到你还懂书法。”姜谷雨当时感叹，都城果是不一样的，便连子期这样的丫鬟也懂得这般多。

        子期却很是谦虚：“以前在老爷夫人身边伺候，听他们说过几句，便学了一些。”

        写好字后，姜谷雨在岸边寻个位置，站河灯放入水中。

        花灯顺着水流慢慢漂向远方，姜谷雨侧头看向子期：“子期，你要不要也放一个河灯。”

        子期有些错愕，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要不要放河灯。说起来，她已在都城生活了十几载，却从来没有放过河灯。

        她拦住要去给她买河灯的姜谷雨：“小姐，子期没什么所求的，就不用浪费银钱去买了。”

        姜谷雨不信：“人活在世上，总会有想要的东西。饿时的一粒米，渴时一滴水，这都是人之所求，只不过所求不同，大小相异罢了。”

        子期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子期生而为婢，衣食住行较城内其他同为婢者好了不止一丁点，能在丞相府谋生已是万幸，当真没什么好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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