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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争执


“小神医?你怎么在这儿?”景岫奇道。

        “你连日辛苦了,我特做了些吃的来犒劳犒劳你。”这话是单给景岫说的。

        赵容卿一看这人如此殷勤,那气血一下子直冲脑门,心想本王吃过的山珍海味,比你这小子吃过的盐还多,今日便要好好刁难刁难你,便冷哼着说了句:“君子远庖厨,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不过众人都在惊叹于这桌菜的精致,谁也没工夫搭理他的抢白。

        景岫听林轸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表示,大家都辛苦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方筠倒是没注意他们这边儿的弯弯绕绕,只见这一桌有荤有素,各个精细飘香,便忍不住赞道:“想不到林公子竟这般精通厨艺,何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林轸听此言只隐隐露出两个小酒窝来,眼睛依旧是含着笑意盯着景岫,谦道:“从左至右依次是梨撞虾、鸭糊涂、葛仙米、芙蓉豆腐和八宝肉圆,都是些寻常小菜罢了,实在不足为奇。”

        “好香,是杏仁的味道。”景岫一躬身便闻到了小杯子里乳白色的液体散发出阵阵清香。

        “好灵的鼻子。”林轸笑着赞道:“这春日里本应该有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只可惜,松花未开,我就用杏仁生牛乳调黄酒,做了地仙煎来喝…”

        “据说这葛仙米要用鸡汤、火腿汤煨上许久,且只许见米不许见火腿鸡肉才算正宗,而八宝肉圆呢,则要取肥精猪肉各半,配松仁香蕈笋尖荸荠等等以甜酒秋油蒸之,只这两样便十分费时费力费工夫,难得林公子有此雅致。”秦槿也一派和煦地笑着说道。

        几人都说笑着落了座,只沈韵白和赵容卿二人神色有些怪异。

        啊这…沈韵白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又随即想到:不对!这不还是龙阳之好嘛!算了景岫,都是自家兄弟,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且好自为之吧!还有…怎么这些菜这么熟悉啊,和着那些半成品都是叫我吃了啊!

        而赵容卿托着腮,冷这个脸,眼见着这巧言令色的小白脸不多时便又出了个风头,连阿筠和阿槿都要夸赞他,这更是令这位骄傲的殿下肝火大动,想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

        正此时,好巧不巧,景岫一筷子便夹住了一块虾将其放进了林轸的碟子里。

        可恶!本王也喜欢吃虾,为何不给本王夹?

        程景岫!你好的很,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区别对待!

        于是,待到景岫要夹第二筷子的时候,他便一下子抢在前头将虾夹走并放进了秦槿的碟中,道:“阿槿身上的毒才刚祛,正是要好生调息补养的时候,可莫要亏了自己的嘴才好!”

        景岫知道他是个狗也嫌,本不欲和他多做计较,便又去夹那鸭糊涂来吃,结果还没夹上一筷子便又被赵容卿抢先了,如此反复多次,气得景岫差点儿要撂筷子走人,不过这一桌子菜都是小神医辛苦为自己准备的,如若就这么走了,那头一个都丢脸的也肯定是小神医了,于是景岫只好狠狠白了他一眼,在心里暗骂了这家伙几句,也便就此作罢了。

        午饭毕,众人便开始闲谈,其间三言两语,沈韵白便说起了千叠峰上的千秋关中有位千机道人乃是当世高人,不仅能预言福祸,医术还十分高超,其兄长的不足之症便是此人来医治的,人人都说他二哥兴许活不过十岁,但凭着这千机道人的保养医治眼下便要及冠了。他笑言,等回临阳后一定要抽时间让林轸同这位千机道人好好切磋一下。

        林轸听他这番言论,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他一直记挂着秦槿脖子上的莲花胎记,如今沈韵白正好把话递过到这儿来了,而那赵容卿又正如火药桶一般看自己不顺眼,这不正是个试探的好时机么?

        但任他心中盘算的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露一二,仍是啜了一口地仙煎,然后悠悠地开了口:“子虞,你说得不错,若是遇见这位高人,我当然要同他交流一二,只是…若说要切磋,那自然便不止医术了…”

        “什么?不止医术?长离,你还要同他切磋什么?”听得沈韵白这般不解地问,众人的心神一时间都被吸引了过去,齐刷刷地望着林轸。

        “你只知这位道人铁口直断能预言祸福吉凶,其不知我亦能洞悉将来,通晓前尘呢?”林轸偏过头去饶有兴致地问他。

        “不会吧,长离,你这…你这难道是要改行去算卦?”沈韵白半信半疑。

        “不信,你们尽可以一试。”林轸早已知晓他们的底细,此刻已然是成竹在胸。

        “我不信!我要先来试一试!”沈韵白抢先挥了挥手,“那你说说,我家住何处,几年多大,家中几口人,分别是做什么的!”

        “我算到你…”林轸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你家住临阳内城…”

        “我们本就是从临阳方向而来,你能猜到也不稀奇。”

        “至于年龄么,我猜你与景岫同岁,可对?”见他不信,林轸继续说。

        “?!这你怎么…不对,你肯定是胡乱蒙对,继续继续!”

        “你府中若不算洒扫侍从一共四口人,分别是父亲与两位兄长,我说的可准?”林轸心想,这不是废话么,我都猜到你是宜春侯之子了,这些事儿还能说错么?

        “那…你说我家是做什么的?”沈韵白仍不死心。

        “我算出…”林轸暗自忖度了一会儿该怎么说,才缓缓开口道:“你家非是云中龙,亦非泥中蛇,乃是富户之上,皇家之下,权势虽减,清贵有余,子虞,我说得可对?”

        “你你你你你!”沈韵白一个劲儿朝景岫使眼色,怀疑是景岫已经将他们的身份透给了林轸,景岫自然不认,便朝他重重摇了摇头。

        如此这般,沈韵白更是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轸见此,便不多言,又问桌上何人想要再试一试。

        方筠和赵容卿也没按捺住,便也问了他一些事情,但林轸接着“敌明我暗”这点儿优势也隐晦地一一答了出来。

        众人一时倒觉得他还真有一二分筹算的本事。

        见大家都信了八分,林轸便抛出了最终的目的,将此前一直未曾入局,而是好整以暇看着他们的秦槿也拉入了其中。

        “秦小姐不想试一试?”林轸轻笑着问道。

        秦槿摇了摇头:“我的身世复杂,不谈也罢,你们继续,我在这里看着便好。”

        说着她漫不经心地拿起了杯子,垂眼不去看林轸。

        “确实是复杂。”林轸却不放过她,看不出喜怒道:“就比如,我似乎看到…秦小姐其实本不姓秦,而是姓元。您也不是大启人,而是南楚人士,家中曾有一胞姐,生在寒冬腊月寒风中;死在坚冰未化春水时,人生不过短短数载,到头来终是一场空,秦小姐,不知在下说得可对?”

        秦槿拿着杯子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杯中的液体陡然溅出一滴,滴到了桌子上,她这才缓缓抬起眼来,用那双状若无辜的眼眸第一次正经打量起林轸来。

        “不是啊,长离,这你可就说错了,连我都知道秦槿不是南楚人,她是彭城人啊。”沈韵白立刻反驳道。

        “哪个元字?”景岫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这就要问秦小姐自己了,有可能是平原的原,有可能是袁州的袁,还有可能是…元日的元。”

        “我是家中独女,没有什么胞姐,亦不姓元。”秦槿的怔忡一闪而过,而后便恢复了正常,她敛了笑容,神情中全然不似以往那般无辜可怜,仿佛之前都是做戏一般,如今遇上了真正的对手,便褪了这层皮,露出真容来了。她轻轻吹了吹地仙煎,而后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神情冷漠道,“诸位,我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屋了,你们继续,不必管我了。”

        “秦小姐说笑了,许是年岁久远,一时忘了也是有的,只是您忘了别人,别人却未必忘了您,您说是不是?”不知怎么地今日林轸仿佛语气特别冲,话里全是机锋,好似要有意挑起争端一样。

        景岫敏锐地感觉出他与以往有所不同,只是摸不准他要做什么,于是只好静待二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只是秦槿却仍是沉默不语,林轸却不打算放过她。

        “世间凡人,缺陷天定,爱欲迷离,贪嗔喜怒,若真有断绝情爱者,便定能超群脱俗、搅弄天下风云入己彀中,秦小姐觉得这番话有没有道理?”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秦槿只是避左右而言他。

        林轸却只是笑了声便不再说话,他这人一笑便是温暖和煦,但若收起笑容时,身上那种有种如坠冷雨之中的森然气质便再无处可匿藏了,于是一时间,气氛竟然显得无比沉重。

        秦槿被他这三言两语问得心烦意乱,她摸不透林轸究竟想干什么,自她见这人的第一面起,便知道他是个不好对付的,而自他开始卜卦之时,自己便已有直觉这儿十有八九是个陷阱,就等着有人往下跳呢,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有人”正是自己。

        见林轸如此咄咄逼人,秦槿无奈只好一狠心出了个下策,她忽而轻晃了两下,赵容卿就坐在她身边,眼疾手快便伸手扶住她,将她扶回到了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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