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06
雨终于停了。
明媚的阳光又照进山里。
那天上午，陶笛和易建强吃过早饭后就收拾起背包，准备去爬云桥山。
她也很久没爬过。
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应该是和奶奶一起爬，是在读初中时的某个暑假。多年后的现在，这里早已变了样，成了名副其实设施齐全的景区，收门票那一种。
时下正是观赏油菜花的好时节。
虽说是个工作日，可游客也不少。山脚下的停车场，满当当的，还停了好些外地车。
陶笛与易建强一路说笑着往上爬。
她很久不锻炼，不免气喘吁吁。易建强体质也不行，爬一段就得停下来歇息会。
有一次两人坐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喝水休息，和聊天。
陶笛问：“您以前听过云桥镇吗？”
“听过呀，怎么没听过，”易建强回忆着说，“我记得，是哪一年来着，书晨还来过一次，好像是跟他堂哥一起。”
原来他来过的。
陶笛咕咚几口喝下半瓶矿泉水。
“到底是老了，”易建强握拳捶着腿，“体力大不如前。”
陶笛笑：“您还是中年人。”
易建强哈哈笑：“你就逗我。”
“没逗您。再说您看我也爬不动，这跟年纪没关系，主要是我们平常缺乏锻炼，身体素质跟不上。”
易建强同意：“这倒是。”又说，“那我们以后多爬爬山。”
“好嘞。”
“等书晨来看我了，我们叫他一起爬。他成天就是出差，应酬，喝酒。”说到这个，易建强深深叹了口气，“三十几了，也不结婚不谈恋爱，愁死人。”
“啊？”陶笛一脸诧异。
他那样的人怎么还能单身到现在？
“是啊，”易建强接着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整个一空中飞人，这个城市那个国家的到处飞。也不成个家，你说挣钱再多有什么用，给谁花？我自己有退休金，我也花不着他的。年轻人就是太不着调。”
说罢又是一声叹息。
陶笛本是置身之外听着他啰嗦他儿子，话题却冷不丁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你可别学他。”易建强殷切的眼神望着她，“要早一点结婚成家，你父母才能放心。”
陶笛笑了笑，说是啊。
“让我想想。”易建强作思考状，然后自顾自地说，“我们小区里还真有几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我回头打听打听给你牵个线，要是能成一桩美事，保不齐我们还能做邻居。”
陶笛擦汗。
“呀，”易建强想起什么，突然叫了声，“瞧我这记性，你有没有男朋友啊，上次问你被那小子打断。”
陶笛轻轻摇头，说没有。
易建强没看到小姑娘眼底的忧伤，还在一头热：“那你这事我放在心上了。”
陶笛抿了抿唇，有点自轻自贱地说道：“我一个无业游民还找什么男朋友。”
易建强又说：“小笛，别怪叔叔多嘴啊。你们这自然环境是不错，可年轻人不能总待在这种地方啊，还是得去大城市打拼。”
陶笛礼貌地微笑，点头。
歇息了一阵，两人继续前进。
路上一直有一对母子同行。女人看起来还很年轻，儿子也就比孟芸大个两三岁。
简单的聊天中，女人得知陶笛是本地人，就问她附近有没有还不错的酒店或旅馆。
易建强听闻后热心推荐：“就住她家里吧，她就是开民宿的。”
陶笛对着女人点点头，说：“您愿意的话可以到我家里来住。”
女人当即就决定去。
后来一行四人一起爬到半山腰，小男孩耍赖闹着要下山。
易建强也有些吃不消，乘机对陶笛说：“不能一下子吃个胖子，要不我们下次再来征服它？”
“好嘞。”陶笛也想放弃了。
意外的是这一趟出游，还好运气地带回来一单小生意。
下午，女人带着儿子在周边自行游玩。
易建强睡了会午觉，起来后就去姑婆家串门。他这人向来自来熟，在村里没几天就混的如鱼得水，见谁都能聊几句，简直比陶笛还要吃得开。
陶笛则是一个人在楼下看电影消磨时间，等着到点去准备晚餐。
她忽然想起爬山时给易建强拍的不少照片，就选了几张给易书晨发过去。
他过了很久回了两个字，谢谢。
客气又疏离。陶笛没再说什么，就此罢了。
傍晚时分，几个人摆了一张小桌子在院子里吃晚饭。
男孩坐立不安四肢乱舞，似有无穷的精力。米饭没吃几口，却洒了到处是。女人一个劲儿的说抱歉见笑了。
陶笛说没事，小孩子嘛。
可心里却在想，幸好家琪的女儿是孟芸，如果她再遇上这么个小魔童，可真就是含辛茹苦了。
男孩又撒腿跑开，蹲到菜地边上拿起铲子挖土玩。
女人喊：“你还吃不吃饭了？”
“不吃了。”
“别搞破坏。”
男孩没回应。
女人止不住地摇头，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陶笛看在眼里，也替着她累。
易建强问：“今天也不是周末啊，孩子不上学吗？”
“给他请假来的。”女人叹了口气，“我跟他爸昨天晚上吵了一夜。”
易建强和陶笛听了后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接她话。
女人看着陶笛问：“你多大了？”
被问得突然，陶笛愣了一下才答：“二十六。”
“你有男朋友吗？”
陶笛摇头。
“羡慕你啊。”
陶笛难以理解。
“千万别结婚，”女人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不过谈恋爱还可以。”
易建强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暗想这什么歪门邪说。
女人顾忌儿子在场，放低了声音，才慢慢道来。
大意是她现在正过着丧偶式婚姻生活。丈夫在家除了蒙头大睡和玩游戏外其余什么都不顾。
昨晚她辅导儿子做作业，气得叫嚷了几句，却被正在打游戏的丈夫怒斥能不能小声点。由此就引爆了一场战火。
女人像是终于找到倾诉的对象，不自觉地就将多年委屈一吐为快。
也正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两个陌生的人，她才能毫无保留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对她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难得的可以释放和宣泄的机会。
她不时的抽泣哽咽。
最后忍痛总结：“也许对公司来说他是个好员工，但对于我们的家庭，他绝不是一个好老公好爸爸。”
女人讲述的生活也许离陶笛有些远。可同样作为女性，她多少还是能理解她那种奔溃与无助。
而且身边还有孟家琪。
所以她是知道的，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谈恋爱的时候可以风花雪月，可结婚后还有柴米油盐和满地鸡毛。
“那你想过离婚吗？”陶笛问。她本不该多嘴的，可一个冲动就问出了口。
女人睁大两只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盯着陶笛。
陶笛也直视着她，她的眼神从震惊，到为难，再到躲闪。
陶笛看出了答案。
她不会离婚，甚至从未想过。这种小规模的离家出走已是她做出的最大反抗。
“那就尝试沟通，”陶笛说，“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女人叹气：“没用。”
那么，无解。陶笛想，或者只能寄希望于她的丈夫哪天能体谅起他的妻子来。
“男人在外面忙工作忙事业也不容易，互相理解吧。”易建强以他的立场劝说道。
“可我也有工作，我也不是家庭主妇全职妈妈。”
“总得有个人多顾家里。”
“对，”女人据理力争，“但另一个也不能就完全当个大爷。”
“互相理解吧。”
“他从来不理解我。”
“那你多理解他。”
“觉得好累。”
“要不带着儿子离开？”
“那也不至于，他除了不顾家也没别的大问题。”
……
陶笛听着他们毫无意义的对话，不再插嘴。
且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说眼前这女人她本就是矛盾至极。
你若是替她说话，她就反过来找补说其实男人对她也不错。你若是向着她丈夫，她又忙不迭要为自己申诉。
还是罢了。
更何况，她也只是经历过一段失败的恋爱。她没有资格亦没有经验在别人的婚姻面前发表什么自以为是的看法。
后来听到女人问：“叔叔，您家里是闺女还是儿子？”
易建强说：“儿子。”
陶笛从这两个字里多少是听出来点心虚。
“多大了？”
“三十多了，还没结婚。”
“怎么还没结婚？您看我们也三十出头，孩子都这么大了。”
陶笛低下头，嘴巴抿成一条线。
易建强说：“他工作太忙，先不去祸害别人了吧。”
女人尴尬地嗯嗯啊啊了半天。
陶笛差点笑出声。
她觉得无聊就拿起手机看，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新的信息，是易书晨发的。
他为下午的匆忙做解释：“不好意思，那会在跟客户开会。我刚才又仔细看了你发的照片，我爸的状态看起来挺好的。谢谢你陪他爬山。”
笛子：“不客气。”
易书晨：“你那生意怎么样？”
笛子：“生意惨淡。”
易书晨：“慢慢来。”
笛子：“嗯，没关系。”
易书晨：“我这周末可能会去看我爸，如果走不开下周再抽时间过去。”
笛子：“好的。”
易书晨：“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帮你带过去。”
笛子：“没有，谢谢。”
若是女人的另一半是易书晨这样的男人又会怎么样。
陶笛忍不住就突发奇想，反正他们年龄相近。
易书晨他，礼貌温和，做起事来也不急不缓。
这是两次见面中他留给她的印象。
而且，他是难得在发语音信息前还会提前告知对方的人。因为见识了太多相反面，她才觉得他这样的细致和周到真的很难能可贵。
所以她想，就算他忙工作顾不到家里，他也不像是能和妻子吵起架来的人。
易书晨也给易建强发了信息，问他爬山累不累。
易建强手机在屋里放，等看到信息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他对儿子的嘘寒问暖不怎么感冒，只单刀直入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见面？”
易书晨那会正在开车。等红灯时抽空回复：“正在去的路上。”
那晚，他和姑姑介绍的相亲对象见了面。女方比他小两岁，在一所中学教英语。
这是他第一次相亲。
为了配合家里长辈，也为了也许会遇到不错的人。他是普通人，迟早要过普通人家循规蹈矩的日子。他始终清楚这一点。
两个人看起来也许很适配，但他就是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
女方坦言她来相亲也是被家里人安排，说就当作完成任务，给长辈们一个交代。
他也无所谓，全程心不在焉，有几次还想起四百公里外的那个小山村。
各怀心事吃完了一餐饭。
易书晨出于礼貌问对方：“要不我送你回去？”
女方一点没推辞，说：“那就麻烦了。”
易书晨愣住，他本以为她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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