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陈伯暂时先出院了。
陶笛和孟家琪一起去看他,还不到一个月已经瘦成皮包骨头。陈家那几个孩子在家里待了三五天,又前后脚离开了,剩陈姨一个人在家照顾老伴。
易建强抽空就会去看陈伯,陪他说说话。
有次回来,陶笛见他一脸闷闷不乐,就问陈伯的病情是不是严重了。
易建强唉声叹气道:“估计过不了今年了。”
过不了今年了。陶笛默念这句话。
她经历过奶奶的生病和去世,所以很早就知道生命其实是有倒计时的,但为何总是来得如此迅猛和突然。
如果早一些时候发现,会不会不一样?
也许悲剧无法最终避免,但至少可以延缓吧,哪怕是十年五年甚至两年呢。陶笛常常会这么想。
那天清晨,她被楼下易建强焦乱如麻的声音吵醒,听着像是在与谁通电话。她急忙下床,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到了楼梯口,屏着呼吸听下去。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今天就回去。”
“这个祖宗是要把我吓死啊,早说他不能那么喝酒了。”
陶笛听得一声冷汗,跑下楼去,见易建强正急得满客厅转。她不知道电话那头在说些什么,只听到易建强复读机一样地不停重复,今天就回去。
终于等他挂了电话。
陶笛还没来得及问,易建强就照直往他屋里走,边走边说:“小笛,我得回去了,那小子喝酒喝得胃出血住院了。”
陶笛紧紧咬着唇,石化一样地呆在原地。
那一会功夫,她想到了很多,不好的。
“不会不会。”她拍拍脸颊,然后到易建强房间门口说,“我跟您一起去。”说完就跑上楼去收拾,将简单的洗漱用品装进包里。
拎起包正要下楼时,易书晨打了电话来。
陶笛看着屏幕上那三个字,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害怕中夹带着些生气,也许隐约还有点高兴,因为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她接起来,听他有气无力地喂了声,眼泪就在那一刻毫无预兆地落下。
“干嘛?”她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易书晨听出她的哭腔,反问:“你干嘛?”
陶笛抹去脸上的泪:“你好好待着。”
他嗯了声,又说:“你让我爸别着急,我没事,很快就能出院。我知道劝不住你们,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跟你说,路上开车慢一点,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陶笛说,“你别操心我们,自己好好休息。”
等到了医院的病房时,陶笛看到他平躺在床上,脸色刷白跟上了粉似的。
可一见到他们来,这病号还是硬生生挤出个笑脸,用那副沙哑的嗓音和他们打招呼:“你们来了。”
“怎么样了?”易建强焦急地问。
“没大问题,”易书晨强打着精神,坐起身来,“打两天点滴就能出院。”
陶笛注意到一个妇人正坐在病床左手边的凳子上,看起来五十多岁,气质威严,令人敬畏。
她阴沉着一张脸,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眼神直勾勾盯着易书晨。突然凛然开口道:“哥,你这儿子我管不了了。”
陶笛猜,这位应该是他的姑姑。那一次聊起他妈妈,他说过,姑姑一直照顾他长大。想必他姑姑一定是被侄子吓坏了,才被气成这样。
易建强在床沿边坐下,往他儿子腿上用力一拍:“谁能管得了,我也管不了,将来娶个媳妇让他媳妇管吧。”
姑姑说:“他这么不着调,我看也别去祸害别人了。”
易建强接过话:“谁说不是,从来就不让人省心。”
兄妹两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数落起易书晨的各种不靠谱、不听话、不服管。
易书晨插空对陶笛说:“你找个地方坐。”
陶笛轻轻点头,但不敢动,也找不到能坐的地。
病房是双人间,另一张病床上一个戴眼镜的大哥正靠着床头旁若无人地看着书。
易家的两位长辈还在继续,不时地长吁短叹,怒其不争。
陶笛听着,总结起来就是,易书晨从上学到工作再到谈对象,没有一件遂了他们的心愿。
易书晨坐卧不安,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求饶道:“姑,我错了。”他看了眼陶笛,“但是,你们能不能稍微给我留点面子?”
“你还要面子?”姑姑哼了声,“原来的好工作扔下,自己跑出来做事哪有那么容易。现在好了吧,喝出事来了吧?”
易书晨小声顶嘴:“就算是原来,该喝的时候也得喝。”
姑姑被气得冒火,连珠炮似的说:“不管了不管了,管不了了。”
陶笛还站在床尾边上,一只手攥着背包的带子,显得有些拘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这时姑姑站起身,招呼她:“姑娘,来,你坐这。”
“不用,您坐。”
“我得回去了,昨晚都没合过眼。这小子还打算瞒我,还是他秘书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的。真是个冤家。”
姑姑嘴上不依不饶,但陶笛看得出来,她这是爱之深责之切。
易建强抬头看他老妹:“回去吧。”
姑姑拍了拍老哥的肩膀:“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还好没多大事,你也别担心。不过,以后他的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姑,”易书晨轻轻咳了下,“我没事啊,您快回去休息。”
姑姑没理他,摇了摇头,走出了病房。
“陶笛,”易书晨喊了声,“到这边来坐。”
陶笛往前几步,在凳子上坐下。就在与他近距离对视的那一刻,忽然之间,心跳不明所以地加速了好几倍。
她急忙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别处。
她简直无法理解自己在害羞个什么劲,又不是与他第一天认识。
易书晨看了她半天,想起个事。
“看这时间,你这是飙车来的吧!”他说。
陶笛拧着眉头又看回去。
这人刚才在他姑姑面前不还挺低眉顺眼的么,怎么马上就换了一副脸,又开始对她挖苦讽刺那一套。
她自是不服气:“我开得很稳,不信你问叔叔。”
易建强笑呵呵捧她场:“小笛开车是不错。”
“听到了吧?”
易书晨没答言,却是犯规似的突然对她温和一笑,露出一口洁白好看的牙齿,犹如春风化雨。
陶笛心上震颤。
该怎么形容呢,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句。
只觉得那样的笑容足以让旁人原谅他的所有过错,如果他有做错的话。
陶笛回过神来,顺嘴嗔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酒。”
“嗯,不敢了。”
这句倒是出人意料的温顺,陶笛还有点不适应。
她低头看眼时间,也到吃饭点了,侧过身问易建强:“叔叔,您想吃什么,我去买。”
易建强说:“那麻烦小笛了,我都行。”
易书晨假装不满:“怎么不问我?”
陶笛瞥他一眼:“我还是去问医生护士吧。”
吃过中饭,易建强觉得病房里太闷,就出去了。
陶笛懒得动,坐在床边陪易书晨聊天。
窗外鸟儿叽喳,衬得这病房格外的安静,他两说话也轻声轻气的。
“吃了饭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陶笛问。
易书晨有些委屈:“不就一碗小米粥。”
“有的吃不错了。”
“想吃你做的菜。”
“想得美。”
两人一起低低笑出声。
隔了会,易书晨问她:“去不去你爸妈那里?”
陶笛一想,她这一去,母亲大人指不定又要有什么奇怪而夸张的联想,懒得解释,不如就不去了,等过段时间再去看他们。
她摇了摇头,说:“先不去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易书晨问得很小心。
陶笛看着他,已经在嘴边的话却不容易说出口。
“嗯?”
“我留下吧,等你出院。”她说完,又急急补上一句,“如果需要的话。”
易书晨笑:“需要。”
陶笛一怔,以为他会拒绝,却是连客套的推辞都省了,可见人在生病后心灵都是极脆弱的。
“看你可怜,”她心虚地解释,“也不忍心叔叔一把年纪了还得天天陪在医院照顾你。”
“嗯,我知道,谢谢。”
他还是那么笑着,温和里带着点虚弱,还怪让人心疼的。
陶笛说:“你睡会。”
“你也睡会。”
陶笛趴在床头小桌子上,意识逐渐模糊。似睡非睡地不知道过去多久,依稀听到有人进进出出的。
后来听到一个男声问:“这是您女朋友吗易总?”
易书晨嘘了一声,很小的声音回答:“认识的一小姑娘。”
接着是一个轻轻的尾音有点长长的“喔”。
心像是被谁揪了一下。
陶笛在心里说:“你才小姑娘,你全家都小姑娘。”
她顿然直起身来,看见床对面站着一个穿浅蓝色衬衫的年轻男人,手里捧着一摞文件。而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靠在床头坐着,左手一份文件,右手一支笔。
“你醒了?”易书晨转过头来问。
陶笛不想理他。
他接着说:“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有起床气?”
陶笛尽量保持平稳的气息,微笑着说:“易总,别废话,小心签字的时候手要抖。”
对面男人低着头吃吃笑。
陶笛看易书晨这样子,突然有些心酸。
想他都住院了还是放不下工作。算一算时间,他毕业工作也有十来年,也许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一直在不停地奔忙,不停地往前。
文件签到一半,护士进来,要给他挂点滴。
他主动说:“左边吧。”
这是要留着右手好签字。陶笛给护士腾出位置,走出病房,在走廊上遇到易建强,刚好和老人家说了晚上陪床的事。
易建强直摇头:“那怎么行!”
陶笛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就说:“反正我一个无业游民,闲着也是闲着。”
易建强还是拒绝。
陶笛再劝:“您别再熬坏了身体,那他怎么办?”
易建强沉默想了会,这才同意了。
他回到病房,一进门就看到儿子正一手打点滴一手签文件,心里又腾起一股火。忍不住冲他揶揄道:“你们这公司少了你是不是就转不动了?”
易书晨头也不抬:“少了谁都能转。”见老头不出声,又找补,“没事,签几个字而已。”
易建强管不了他,只能摇头叹气。
他在病房待了会,就去医生办公室门口守着,想等主治医生来了仔细问问情况。他只有这么个儿子,一辈子心血都在他身上。
儿子从小虽然没有母亲在身边,但好在身体皮实,偶尔顶多是个头疼脑热,这住院还是头一遭。他实在放心不下。
陶笛在楼层溜达一圈回来,听那两人正在谈工作,这个区域那个项目的,她听着烦,又默默退出了房间。
走在安静的楼道里,她想,真是应了那句话,越优秀的人越努力。
当然那么一摞文件,可不是简单“签几个字而已”的事,易书晨全部搞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他这才想起有好一会功夫没见到陶笛了,就安排他的秘书:“刘言,你出去看看刚才那小姑娘跑哪去了,她要是无聊你就陪她去逛逛。”
“好的易总。”刘言欣然答应。
出门前,他又回头,嬉笑着问:“易总,她有男朋友吗?”
“没有,”易书晨平淡道,“但是你别想了,你们不合适。”
刘言很识趣地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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