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消息
燕姒被带到了一家小客栈。
救她的女子抱着她跳窗入内,进了一间厢房后,马上撒手。
“那个……”燕姒晕乎乎地问:“咱们为什么不走正门?”
客栈外有光亮,女子寻去桌边点了油灯,回过身来说:“你这副样子,太引人注目。”
燕姒颔首,对女子不想招惹是非表示理解。
她思索片刻,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你说要给我治病。”女子打断她,单刀直入。
燕姒脱离困境,紧绷的心弦松开来,唇角也跟着弯了。
“是是是,我说了。”她笑着点头,“不知贵人怎么称呼?”
女子指了指桌边的圆凳,示意她过去坐下。嘴里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思霏。”
燕姒讨好她,落座后笑意更甚,张口夸赞道:“是个极好听的名字。”
“你呢?”
女子不为所动,放好灯罩,往燕姒身边走来,她背着光亮,让人瞧不清模样,燕姒只见那高挑的身影款款而来,步伐极为轻盈,行走间无声无息。
她随口糊弄道:“我嘛,我姓荀,思霏姑娘可以叫我小……”
话音未落,耳边突然生起一道劲风,不过转瞬的光阴,锦衣女子已到了燕姒跟前,毫无预兆地,单手卡住了她的喉咙。
那手上的肌肤带着薄薄一层细茧,大拇指和中指一并用力,疼痛感便迫使燕姒抬高了下巴。
“说,谁派你接近我?”
两人视线相接,燕姒望着那双乌黑长睫掩映下的眼睛,从女子眼底看到浓烈的戾气。
是杀意!
燕姒如同被洪水猛兽虎视眈眈,背后汗毛倒竖,不敢再乱动分毫。心中叫苦连连,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她只能垂睫示意,自己这样发不出声,以最柔软的目光向女子传达,她对她不具备任何威胁性。
女子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她憋得满脸通红,快要气绝身亡才松手。
燕姒抓紧拼命呼吸,大口喘气,那种胸腔要闷炸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她都要吐了。
谁知下一瞬息,女子便弯腰俯身,张开双臂将她圈进怀中,与此同时,她察觉到后腰有尖锐硬物,似是把匕首,不偏不倚正对着她的脊椎骨!
“没,没有谁派我来。”燕姒惊吓过度,喉咙里干涩地挤出一句话。
耳边有声轻而低沉的笑,女子悄声对她说:“你到是很会装样子,如何得知我患了顽疾的?”
燕姒赶紧交代了:“医理讲究望闻问切,我见你眉间疲态,眼下淤乌,这病症一目了然。”
其实还趁机替你把了脉!她没敢说。
女子仍不信,抵在燕姒身后的匕首更近了些,仿佛顷刻就要刺破衣衫。
明明是极具威胁的动作,她却轻言细语地追问:“如何断定我有能力救你的?”
武力面前,哪怕不是严刑逼供,也教人畏惧得心防失守。燕姒实在受不住这番天差地别的言行逼问,只得统统招了。
她语速极快道:“当时你腰间玉佩被风吹得珑璁脆响,像是上品,你脚上穿的弓头靴,捡我竹杖的动作又迅捷流畅,想来会武。加之你的随从劲装配剑,定是非富即贵。我全猜对了吧!”
“你很聪明。”
这话从这女子嘴里说出来,冷冰冰的,半点夸赞的意思都没有,燕姒很难从她的语气中判定她是否确信,好在,女子终于收了威胁燕姒之物,起身抬腿勾来凳子,和她对坐。
“你到底是谁?因何被那郎君追赶?”
燕姒不想卖惨博取她同情了,也不想装乖讨好她了。她性情古怪,难以按常人心思来揣摩。一个说不好,捏死自己比捏死蝼蚁还要容易。
既然无法糊弄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燕姒翻开桌上茶杯给自己倒了水,仰首饮尽了,不紧不慢地说:“今日你救我,我念你大恩,说到做到,为你治好顽疾。我不探听你的身份,你也不过问我的私事。若你觉得可行那便容我,若你觉得不行,尽管将我扔出去。”
女子叠手坐着,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脸上,像是在瞧什么罕见之物,先前那些戾气逐渐消失殆尽。
房内气氛得到缓和,见女子不说话,燕姒怕她万一又翻脸,真把自己扔出去,接着补了句:“你这病棘手,但我的方子能让你不出三月便痊愈。”
“是么?”女子托起腮,“三月太久,何以为证?”
燕姒听她口气,蓦地反应过来,她之所以这般问,是因着自己先前故意激走周郎君的事儿被她瞧出来了。
“哎!你跟周郎君又不一样,我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女子眯了眯眼,眸中浮出浅淡笑意。
“那好,我现在头疼,你先让我今夜睡个安稳觉。”
燕姒和她纠缠许久,忽地想起来了点什么,急道:“我妹妹人呢?”
女子说:“放心,我掌了灯,青跃将她带去另一间房安置了。”
燕姒眼前一花,整个人往后仰去。
女子倾身,立时接住她,皱眉不悦说:“你不是要给我治病?”
燕姒有气无力道:“我受了风寒,烧得厉害,你先帮我请位郎中,向他要一副针灸用的银针,明日……”
话未说完,人先昏迷了。
女子拦腰将燕姒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再走到墙边,对着墙壁敲了三下。
片刻后,泯静被青年随从领进屋。
-
“从哪捡的?”
房梁上跳下个俊朗男子,伸手勾住青跃的肩。
青跃耸了耸鼻子,愁眉苦脸说:“大街上。屿哥您别问了,我还得去请郎中来。”
俊朗男子朝青跃挤眉弄眼:“如今咱俩同在绮殿下跟前当差,互通有无才好办事,你跟哥说说,哥陪你一道去呗。”
青跃推开他凑上来的脸,说:“好吧。那个瘸子姑娘说自己略通医术,殿下就将她和她妹妹捡回来了。”
“她通医术,怎么还自己先病倒了?”男子不解道。
“是受了风寒。”青跃说:“您跟我去请郎中,殿下这里谁守着?”
男子答:“江姐姐在。”
青跃喜道:“守一姐到了?如此殿下便不会再耽搁了,咱能早日回椋都!”
他二人说话间下了楼,去找客栈的伙计问最近的医馆怎么走。一靓丽女郎从二楼转角处走出来,抬手叩响刚才青跃关上的厢房门。
里间人隔着门说:“进来吧。”
女郎推扉入内,唐绮已换好了中衣,披一件貂绒大氅,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烤火。
“守一,你怎么来了?”唐绮问。
女郎走近,单腿曲下,跪到八角炉前,拾起火钳翻里边的红碳。
“殿下离开椋都已多日,娘娘心中很是挂念。”
唐绮凝着眉,手烘热了,用大拇指按压太阳穴。
她这次南下来扫墓,的确耽搁得久了些,但她母妃生性懦弱,只盼明哲保身,并不指望她这个庶出的二公主有何作为,平日里纵她惯了,不会急着召她回去。
“椋都有了什么新鲜事。”
“二公主料事如神,是忠义侯府的家事。”江守一面无表情地答道:“三日前,坊间传起了一桩旧闻,说的是已故大将军于颂,薄情寡义抛妻弃子。”
“风流债?”唐绮顿手,“老侯爷是何反应?”
“着了大理寺暗中去查。”
“看来确有其事。”唐绮寻思道:“朝中有人参他了?”
江守一答说:“没有。但传闻有鼻子有眼,说于大将军曾娶过一妻,因出身低微便没声张,十八年前为和国公府结亲,这才干出了抛妻弃子的事来。”
唐绮听了个稀奇,说:“抛妻不知,老侯爷子嗣不多,弃子想必另有隐情。”
“可不是么?他那发妻走之时据说已身怀六甲,流落在外,次年生产时,被鹭州一位姓周的女商客救下。若那弃子被接回,忠义侯便后继有人了。”
唐绮听到此处,挑了下眉。
“姓什么?”
江守一愣了愣:“啊?”
唐绮将一臂搭到案几上,敲桌说:“那鹭州女商客姓什么?”
江守一立即从怀里摸出密信来,呈于唐绮。
“刑部快大理寺一步,查出的消息都在里面,娘娘让殿下过目。”
唐绮接过信,江守一起身给她掌灯。
信笺处的红蜡在跳跃烛火下软化,唐绮借着烛光光,细细查看信上内容。
鹭州,响水郡,商贾周府。
竟这么巧?就是不知响水郡,到底有几个周府了。
唐绮想到自己救回来那个狡猾的小瘸子。
烛火将她的眼睛映出斑驳碎芒,江守一见她忽然露齿笑起来,明眸编贝,让人心头一滞,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母妃如何吩咐的?”
唐绮伸长藕臂,密信跌到火盆里,转瞬烧为灰烬。
江守一说:“忠义侯军权在手,若后继有人,椋都势必风起云涌,娘娘怕殿下将来不能全身而退。”
“若我不办呢?”唐绮脸上笑意褪去。
“娘娘也是为殿下而谋,让殿下自行决定。”
昭皇妃母家不济,生出唐绮这个女儿,也不敢露头冒尖,总想着如何稳定朝中局势,不愿椋都这潭水变得浑浊。
可唐绮不一样。
三年了。
每年南下扫墓,她都会暗中查探边塞景军动向。飞霞关还没有收复,当年战死的唐国将士,和她那白白断送性命的未婚妻,尚不能瞑目。
到底还要蛰伏多久呢?
她把大氅拢紧了些,毫无感情道:“信上说,那对母女栖身响水郡周府,明日你去查实,不要轻举妄动。”
江守一应了,唐绮便说:“退下吧,本殿乏了。”
罗汉床边倚着一柄古朴宝剑,唐绮将宝剑捞到手里,抽出擦拭剑锋,随时间流逝,她的眼神愈发暗沉。
不知为何,她有着强烈的预感。
占了她厢房的那个小瘸子,今夜冥冥之中拦了她路的那个可怜虫,极有可能,要成为搅乱椋都这潭死水的祸首。
擦好剑,唐绮靠着墙壁入睡,耳边回响起那小瘸子说的话。
“我不探听你的身份,你也不过问我的私事。”
好一个不探听,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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