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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噩梦


鹅毛大雪连夜扑来,萧瑟寒风咆哮掠过响水郡。

        小客栈外的灯笼不停拍打梁柱,“噗噗”声长久不绝,叫人梦中也不得安宁。

        燕姒烧得凶,郎中搁在舌底的丹丸尝不出味道,脑中更是混乱一片。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前世。

        奚国王宫被绵绵阴雨严丝合缝地笼罩着。

        母后跪在祥鸾大殿的云石地板上,抱着她的肩膀,泪眼婆娑。

        “儿啊,嫁吧。唐国那帝姬是唐皇唯一的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泼天的富贵等着你。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彻啊?”

        燕姒被她捧着长大,却也因她受过不少责罚。

        “为什么我要嫁给一个女子?”

        母后抚着她的背,劝她说:“有什么不好呢?女儿家更善解人意,更温柔体贴,还不用承受生子的苦……”

        可那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不想富贵险中求,只愿碌碌平庸,一夫赴白首,与子共天伦。

        “我不嫁。”

        国君怒砸了孔雀宇灯,负手立在王座前,那滚烫的灯油沿着长阶流下来,烫坏了牡丹花绒毯。

        “让她闹!”一声雷吼,国君转过身来,恨说:“不成器的东西!养她何用!”

        君主震怒,祭司辅臣跪倒一地,身后弟弟妹妹啜泣声四起。

        燕姒想不明白。

        她生母早亡,长于王室,虽锦衣玉食,却过得谨小慎微。前有王后捧杀,后有父王宠妃刁难,奚国王室数来,与她不睦的只寥寥数人,已许多不易,她如何去面对唐国那样的大国皇族?

        她心有城府却所涉不深。

        十七年来她过得不痛快时,曾安慰自己,哪怕没了母妃,她还有父王。可如今,父王为什么要她远走异乡?

        “为何要去?”她抹干了脸,扬起下巴,望向高台上的父王。

        她要一个说服她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也的确足以说服她。高台上的人是她父王,也是奚国一国之君。

        国君转身,颤手朝着她扔下染血的竹简。

        “五年前,你的哥哥自请入景国为质,换取奚国不受景国侵略践踏,他身在敌营步步惊险,如今在病榻上捎来家信,怕自己命不久矣,书表景国狼子野心,求本王联手唐国,速下决断,方能顾全无辜百姓,免我奚国存亡之危!”

        燕姒被那雷霆之声,震得心惊肉跳。

        “你不嫁?你若不嫁,景国的铁骑早晚踏平奚国的土地!只有和唐国缔结盟约,咱数万子民才能活下去!看看你的弟弟妹妹!哪一个到了能当大任的年岁?你也是疼过他们,爱过他们的!那百姓人家亦有子女,你身为公主受万民崇敬尊爱,又如何狠心不为民计!”

        是了。

        奚国地处丘陵沼泽,人丁稀少商道不盛,百姓多以农耕为生,兵不强,马亦不壮。依附强国才能免受那战火吞噬,联姻为眼下的不二之选。

        她生的是公主命,肩上便要承着公主的大任,她被这一席话,迫到醍醐灌顶。

        时候到了,燕姒剥开她母后的手,朝她父王匍匐大拜。

        这一拜,耳边锣鼓喧天。

        梁上绳索受了经年累月风吹日晒,不堪强力重负,“呲”地断裂,老旧的纸灯笼滚落下坠,撞击雪地,发出嚎啕之声。

        燕姒在梦中辗转,被窝那头,有人用温暖身躯,紧贴着她冰凉的双脚,脚心发着冷汗,令她回到遇险那日。

        唐奚两国秘密和亲,送亲的队伍不敢走太远,过了国界,进入唐国领土时,燕姒身边只剩下数十人组成的一支卫队。

        那日天上飘起鹅毛大雪,他们路过的村镇,因唐景大战被景军洗劫一空,导致流民饥寒交迫,见了车架蜂拥而至,将其拦停在道路中间。

        燕姒听着外边老弱妇孺的哭求声,于心不忍要掀帘去看。

        侍女拽住她,摇头说:“公主,不能看。”

        后面还有很长的路,他们备下的粮食,根本不足以支撑救济所有难民。

        侍女话中之意她又岂会不知?可有人在她耳边撕心裂肺地哭喊。

        “求贵人救救我的孩儿罢!他快要病死了!他才三岁啊!”妇女在车架前磕头,额骨砸在潮湿的雪地上砰砰作响。

        战祸之下,稚童何辜。

        她自幼跟着大祭司学医,一手医术能救死扶伤,何况,若不救孩子,只怕在此耽搁更久。

        “这些人顾忌卫队,不敢劫车,我只救孩子。”

        卫队听命将那病童抱上车,只下一针,那瘦得皮包骨的幼儿,便在燕姒怀里醒转过来。她给那孩子喂下续命丹药,送出去时,交代说:“不能再饿着他了,回家给他熬些粥喝上。”

        妇女以头抢地,谢了她大恩,却不肯走。

        “没有家了!家破人亡!粮食,粮食都被景贼抢光了!您救了这孩子,便救他到底,让他跟着您去罢!我这个当娘的不怕死!只求您给我儿一条活路!”

        眼见着孩子起死回生,周遭难民呼喊着菩萨在世,推搡出更多孩子,要燕姒相救,他们不愿让车架离开,那是他们仅存的一丝希望了,他们活不过这个冬天!

        谁也不曾料到,景军会在此时杀回来。

        前方不到百里是鹭城,飞霞关内,鹭州七郡最后一道壁垒。景军攻城多日,正在四处收集粮草填补军用,哪怕是屠过的小镇,也要再搜刮清理。

        领头的骑兵挥舞大刀高喊:“除去马车内的女人!全部杀光!”

        亲卫队寡不敌众,难以对抗作战经验丰富的正规军队,流民逃窜不及时的,转眼就被乱刀砍死。纵使燕姒有回天妙手,在残酷的景军面前,不过蝼蚁。

        风中浓烈的血腥味儿扑来,燕姒干呕不止,她扶住车壁,又被迎面灌来一口凉风,呛得她剧烈咳嗽,嗓子火辣辣的,那些钻进鼻孔里的腥味,黏住了她的喉咙。

        高举的弯刀在风中挥舞,索命的恶魔朝马车逼近,他们不知如何得知了燕姒的身份,要活捉她!

        她跟侍女逃下马车,放出防身蛊虫去阻拦追兵。然而景贼实在太多了,蛊虫稀少,且一只仅能取一人性命,很快消耗而空。她提着大红嫁衣下摆,在冰天雪地里奔逃。身后是景贼的笑骂声和重骑的马蹄声。

        再往前,再往前,身旁的侍女会被一刀捅穿身体!她会被掷出的铁球击中后脑勺!那是燕姒前世最绝望的时候,在梦中,她不愿再跑一步。

        她避不过该死的命,她迎接围困受俘,她失望透顶,可她还是想逃出生天啊!

        茫茫白雪里,身上的嫁衣化作红袄,奚国公主变成荀姑娘。

        四处都是残尸,热腾腾的鲜血化不开脚下积雪,浸下去就凉透了。那道鲜艳的红影踉跄着跌倒,绣鞋里的棉袜亦被冷汗凉透了。

        “小姐,醒醒,快醒醒!”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在耳边急促呼唤。

        燕姒咳个不停,睁眼看到泯静坐在床头,眉头紧锁,正在摇她的肩膀。外间大亮,日光撒进厢房,拂去她心头阴霾与恐惧。

        只是梦。

        幸好只是个梦而已。

        “您总算醒了,郎中嘱咐,药要趁热喝。”泯静把燕姒扶起来,给她后背支了软靠,“思霏姑娘送的早膳还热着,您喝完药吃些,胃里会好受点。”

        “她来送早膳?”这倒是燕姒未料到的。

        “是啊。”泯静帮燕姒穿衣,又说:“思霏姑娘还说了,让您不用心急,好些后再去西边第二间厢房寻她,咱遇到大善人了!”

        思霏大抵是化名,不过既然有约在先,燕姒也不甚在意,至于是不是什么大善人……

        她闻了闻那碗汤药,的确是驱寒退热的,尽管不如自己会加祛苦药材,也总比没有得好,遂大口喝光。

        起身洗漱完,用过早膳,燕姒便携带昨夜郎中留下的银针套,杵着竹杖,让泯静扶她去寻人。

        她不想再经历前世那样的恐惧和无助了,她想走条远离纷争的阳光大道。

        首先,她要找回荀娘子。

        今日大年初一,小客栈的生意显而易见地不太好,因着没什么客人而很是安静,燕姒到了走廊上,打眼看到思霏蒙着面纱,身着一件鸦青云纹锦缎长袍,倚在厢房外的美人靠上,手里捧着个话本,似在打发无聊光阴。

        她到是真清闲。

        泯静搀着燕姒走近,先欠身说:“思霏姑娘安好。”

        锦衣女子的目光从话本上挪开来,漫不经心地落在燕姒脸上,说:“瞧着是好些了,进去说话。”

        “实在多谢你。”燕姒也朝她施了礼,而后随她步入厢房。

        思霏已不再如昨夜那般警惕燕姒,落座后,对泯静温柔道:“劳烦妹妹,先回去相候。”

        她这个顽疾定是鲜为人知,燕姒从她昨夜行径已能推断出一二,于是松开泯静的手,让人先回去等着。

        待屋中只剩下她二人,燕姒将银针套在圆桌上铺展开,准备替思霏施针。

        一只手骤然伸出,按在她腕子上。

        “你且稍待片刻。”思霏说,“响水郡的年糕是不是远近闻名?”

        燕姒才活过来第十日,哪里知道响水郡年糕的滋味儿,她满脑子装的是如何向眼前人证明自己的医术,敷衍道:“并不是什么珍馐。”

        “我让青跃去买了,很快他便回来。”思霏说,“待会儿让你妹妹也尝尝。”

        她特意咬重了“妹妹”二字,燕姒瞬间明白过来,这女子比自己想得还要聪颖,明面上客气,实则是在暗示她,不要想着治病时动什么手脚。

        燕姒心里头暗笑,还靠您护着寻人呢。

        “那我先替妹妹谢谢你。”燕姒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副天真姿态。

        思霏双目狭长,眸中一泓静水深潭,教人分辨不出她的情绪。白日里看得清了,燕姒更觉她深不可测,不好相与。

        两人目光相接,燕姒等她松手。

        思霏又道:“净过手么?”

        燕姒已然有些想翻白眼了,这人好生麻烦,可此刻要博取她信任,只能将双手展给她看。

        “我来之前,洗得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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