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渴望
浴室门“哗啦”一声拉开到一半,白鸠探出上半身子,伸出另一只手在翡榷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翡榷抬眼,目光落到白鸠的面容上。
年轻人额头的几缕湿发尚且还滴着水珠,被黑羽般的眼睫挡住,他被迫眨了几下眼,余温未散的透明珠子这便顺势从下巴滴到锁骨上。
这个人瘦了。
从前只能依稀看到锁骨若隐若现的模样,如今他的锁骨清晰可见,如一把润玉雕琢的弓,好看到惹人移不开视线。
不知道咬上一口,是个什么滋味。
翡榷没有意识到自己脑海中的想法,他的目光顺着年轻人划过锁骨的水珠,一点一点不自觉地下移。
浴室并不宽敞,氤氲的水雾因而不能更快消散,这余热的水雾裹上年轻人的皮肤,冷白里透着若隐若现的粉。他的肤质是极好的,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那美玉般细腻而温热的触感。
“翡榷?”
白鸠见他像失了心魄似的痴痴模样,使了点劲抓另一半被某人紧紧攥住的衣服。
某人逍遥到九霄云外的思绪并未及时被唤回。
白鸠瞧翡榷的目光有些他说不上来的奇怪,又想起那只饿狼盯着兔子时的眼神。
但他从面前这人的眼神中,探究到了一种让他不敢细想的东西——渴望。
“——哥哥,那你猜猜,我向往什么?”
不久前在游戏乐园地下车库,翡榷问他这句话时的眼神,似乎也藏匿着这样一种情绪。只是现在更放肆了些。
白鸠顺着翡榷的视线,低头探究竟。
浴室的门仍旧是三十年前毛玻璃款式,他的上半身正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一双灼热的目光中,窄腰以下的身子若隐若显。
分明翡榷也是个男人,白鸠却顿时耳根一热。
心跳的节奏被一股油然而生的奇怪情绪扰乱,它跳得极快,任由他竭力控制这种让他慌乱的感觉,却也徒劳。
“翡榷”
白鸠保持一贯以来平淡的语气,盯着翡榷,这人也算半裸,上半身只缠着隐隐浸了血迹的绷带。
他小心翼翼地深呼吸了一下,半晌道:“你出去。”一顿,再补充,“在外面等我,一会我帮你上药。”
年轻人的语气生冷,翡榷这才慌忙移开盯着白鸠起伏极快的心口处的视线。
他听得出,白鸠的语调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似乎这个人在竭力掩饰连自己也克制不了的什么情感。
“好,你先穿衣服,我出去等你。”翡榷把勒在怀里的衣裤塞给白鸠。
他从休息室出去的时候,视线扫过白鸠牙齿轻咬着的下唇,皓齿红唇,肤如润玉。
出去后,翡榷坐在办公椅上望着风信子,他的舌尖舔过干裂嘴唇,抵在牙齿上。这双眸色在台灯光照下显得愈发深黑,与白色花朵完全是两个极致的色。
他想起三十年前,那最靠近哥哥的一晚。
“今天路过花店,看见这朵风信子开得正盛,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年轻人的气质是发自内心的温柔,他捧着小花瓶递过来,微微低着头,耳根红得分外惹人注意。
那是将翡榷从未知的颠沛流离中拥抱到温暖乐园的哥哥,即使三十年后的现今,他也记得,哥哥好几次驻足在一家花店橱窗前的身影。
彼时他晋升成为外务武装警司团执法警司不久,外出执勤时偶然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便隔着不被察觉的距离将其刻印在了脑海深处。
而这朵风信子,应当是哥哥赠予他成功加入外务武装警司团的礼物。
那朵花送给他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翡榷的指尖摩挲在光滑花瓣上,它的触感到底不及那张温秀的面容。
他想着刚才白鸠水雾中的脸,时隔多年,年轻人样貌依旧,眼神中却多了他看不透的情绪。那情绪被掩饰得毫无蛛丝马迹可捕捉。
就像三十年前那晚,以酒庆祝他晋升后,他抱着醉得晕晕乎乎的哥哥回卧室,将人放到卧床上时,哥哥抓着他警司制服肩膀处的徽章就被拽了下来。
那只攥着警徽的拳放在心口处,那人的眼睫轻颤,泪珠便就掉在他轻抚着温秀面容的手上。
那是他所见哥哥第一次流泪,那时他不知他为何而哭泣,直到两天后有关哥哥的所有信息被清理后,他想,那眼泪是否为不舍得他所泣?
两人在沾染着血色的深夜,隔着一堵墙,各有所思。
浴室中已经穿好衣服的白鸠背靠着毛玻璃门,他看着手心中灰金色警徽,半晌握拳抵到心口处,脑袋后仰靠到门上,企图让心脏疯狂跳动恢复平静后流露出的悲哀减轻些。
“翡榷”他闭了眼睛,眉心紧蹙,脑海中是一张俊俏而神情锋利的面容。似是再无多余力气,他的嘴唇微微翕动,虚虚喃喃道:“如果你知道了我所做的这些你会亲手解脱我吗?”
-
白鸠给翡榷上好药重新包扎了绷带后,阿狸老太敲门而入,告知翡榷:“有个叫陆妟的男人找你,就是之前缺了条胳膊的那个,他应该还在地下仓库。”
翡榷穿上休息室衣柜里唯一一件三十年前的旧式便衣,轻车熟路地去了缉查中心专门放置更新换代后的武器或者其他机械零件的地下仓库。
老太婆在翡榷走了后,坐到办公桌前面靠着墙的皮革沙发上。
她双手握着禾盛从地下车库顺给她拐杖外形的电棍,抱怨道:“这些年你去哪了?也不回家看看?”
白鸠正沏好了茶,坐到老太婆的对面,将倒了茶水的白瓷杯子放到晶体质地的茶几上推过去,回笑:“我一直都在,只是不方便回家。”
老太婆瞥了眼冒热气的绿茶:“一直都在?可三十年来你一点消息也不曾有。我以为你也在那场叛乱中遇害了。”
白鸠含蓄地笑道:“让您担心,是我的不是,但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所有人深陷沼泽,总要有人第一个想办法上岸,解救他们。”
“我老啦,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老太婆的食指颇有节奏地敲着拐杖头,“不过你既然把那孩子捡回了家,却又不留痕迹地人间蒸发,你知道翡榷那孩子有多想见你吗?连我这个老东西都想替他教训你。”
茶壶盖子半搭在壶口,白鸠的脸在升腾的白汽中稍显朦胧,他不自觉地皱眉,片刻问:“翡榷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老太婆的机械智能眼球,黑色的瞳孔收缩一下:“你该去问他。”
“当年我和他一样,”白鸠的语气仍平淡,“都是孤儿。”
老太婆拿起茶杯的动作停了一下。白鸠说:“但是收养我的那位阿姨,已经死了。”
升腾在眼前的水汽发白,在白鸠眼里逐渐变成腥红。
那具摊在阴暗潮湿横行苔藓的冰冷砖头老巷中的裸尸,本是拯救苦难者的神明,却被无数双她的同类的手推进肮脏之地,以最屈辱的方式死亡。
甚至那更早之前,将他生于此世却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也在他惊恐的凝视中死亡。与那具裸尸,无时无刻都像锯齿般,割裂他企图置之不理的任何念想。
“是意外吗?”老太婆的口吻惋惜。
白鸠回神,嘴角带了抹暗藏嘲讽的笑:“他杀。”
-
翡榷来到地下仓库时,看到陆妟正坐在一间搁置机械零件的小库房的椅子上,仔细观察由孙爻组装安装的机械手臂。
不得不称赞,孙爻身为陆军团战士,靠一堆破铜烂铁,完美组建一支看上去美观而又性能精良的机械手臂,改造技术能得满分。
“阿狸老太转告我,你在找我?”翡榷直截了当地问,“她来地下车库做什么?”
陆妟起身,思索一番,道:“阿狸老太没来过这里。孙爻帮我组建机械手臂时,禾盛帮忙,我随口一问长官在哪,应该是禾盛给阿狸老太送拐杖时随口提起,她才告诉你的。”
翡榷点头,指了下陆妟的机械手臂:“感觉怎么样?我想这仓库里的零件都是老古董了,如果用起来不灵活,等回到真实世界后,我联系人体机械修复中心,给你重新组装一个质量更好的。”
“孙爻很厉害,这支机械手臂使用起来,完全不会有任何影响。”陆妟话锋猛然一转,“长官,您也是‘飞鸟’的追随者吗?”
“不是。”翡榷的回答干脆利落,他知道陆妟是想绕着弯子问,他身为外务武装警司团的执法人员,怎么会出现在游戏世界。
“陆妟,以后别在叫我‘长官’了,直呼名字吧。”翡榷搬了把垂垂老矣的椅子,搬到陆妟对面坐下来,摆手示意他落座,“外务武装警司团的团长,很快会另有他人了。”
“长官——”陆妟打了个急刹转弯一改称呼,“翡哥,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事了?”
他见翡榷沉默不语,继续道:“您可是外务团的主心骨,如果不是您的加入,那支只会倚仗中央政府的垃圾外务团怎么会洗心革面,一改之前乌烟瘴气的腐败,威名显赫呢?”
“我只是身兼其职,恪尽职守而已。”翡榷想到惊蛰那晚,他去往游戏乐园所遇的事情,只是一刹,就回了神,“外务武装警司团不会再跟我有任何关系了。”
“陆妟。”翡榷在陆妟张嘴时立即说,“既然进入这场游戏了,与之无关的事情,就先抛之脑后吧。现在我们应该想着怎么尽快找到出口。”
此时,在三楼最后一间办公室里,瓷杯支离破碎的声音分外刺耳。
白鸠在老太婆不当心打翻茶杯,杯子碎了一地后,他让表情歉意的老太婆移座办公椅,亲自收拾了碎瓷片时,敲门声“笃笃笃”地响了起来。
门外传来一道声线冷硬的声音:“白哥,有件事,我想请你帮我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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