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合籍大典
“我来接你了。”
听到师父这样说,叶若风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楚和悲哀。他怎么可以对严师叔说这样的话?他知道这张脸底下是谁吗?
她的心仿佛正被一寸寸撕成碎片,却还一声声质问:“走啊,难道你不想跟他一起走吗?”
她僵在原地不动,隔着大半个房间看师父站在门口。夕阳倾斜着照进房间,在他正红色婚服上映出发光的边缘。因为逆光的缘故,他的面色有些模糊,眼神亦不算清楚。
“你不愿意跟我走吗?”他再次问她。
叶若风明白这些话不是对她说的。她反复想起昨夜的梦,若严师叔没有和师父一起走,他会很难过吧?
她不忍看他难过,既然她现在是严师叔的模样,既然连他都分辨不出,那她可以委屈自己,扮成他中意的爱人,陪他完成他梦寐以求的婚礼,然后再找机会悄悄离开。等严师叔再出现,一切回到正轨,谁也不会发现其中差错。这样,他就不会难过了吧?
叶若风提了提裙摆,迈开脚步朝他走去,他就站在门口,这一段距离却让她感觉如此遥远。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低头藏住眼中荡漾的泪光,跟随他的步伐出发。
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但跨出那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想起师父教她御剑飞行那个晚上,当时她站在飞廉剑上问他“瞻月峰是不是很美”。曾几何时,她遗憾自己一次都没来过。若早知第一次来瞻月峰竟是这般光景,她宁可永远不要来。
应松玄也很沉默,一路上都没有和她讲话。直到走出瞻月峰,到了苍岚山主峰上,喜庆的仙乐和喧闹的人声才让叶若风从凌乱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衍星宫内来了许多观礼的宾客,喜宴规模远远超过沃野仙会,一路上众人不断向一对新人祝贺。有些面孔叶若风从来没见过,自然也无法回应,如果是严师叔在这里,必定会比她做得更好吧。
她走在陌生人面前,接受炽热的目光打量,内心充斥着不安和慌张。
好不容易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阿隐师兄,和唐元站在一处,两个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唐元凑在师兄耳边说什么,他一边听着一边又看了她一眼。
叶若风抓住机会朝他回望,不断用眼神和他对话:“阿隐师兄,是我,是我呀,你快帮帮我。”
她希望师兄能听见她的心声,能看穿她的真实面目,就像从前好几次遇到麻烦时一样,他总能远远与她对话。可师兄只是扫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没有给她回应。
“阿隐师兄,你快帮我找一下严师叔。”叶若风不肯放弃,走过了裴隐所在的位置,却还频频回望。围观的宾客不知她恋恋不舍在看什么,低声议论起来。
“别看了,你在想什么?”应松玄压低声音问她,忽然伸手牵住她的手。
那一瞬间叶若风收回了视线,右手被他紧紧箍着无法动弹。她在想什么?她没办法解释,也不敢告诉他。
她在想,师父这样牵着严师叔,心中可有一点点想她?他现在牵着的这只手,与她自己的手是如此不同,手心的温度、手掌的厚薄、手指的粗细以及虎口的弧度,都完全不一样。他会感觉到其中区别吗?会不习惯吗?
他手心里渗出一层细汗,微微有些热意,黏在她凉凉的手背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手在轻轻颤抖,是从前不曾有过的。原来只有在严师叔面前,师父才会如此紧张。
她在想,这是他们肩并肩手牵手一起走的最后一路段了,而她偏偏还顶着别人的身份不敢让他知道。帮他完成这场典礼后,她将退出他的生活,消失在他的世界。她一定还会很想他,但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来找他,再也不会与他相见了。
叶若风一路胡思乱想,被应松玄牵着走进衍星宫大殿。
开阳派一行人先迎上来。严墨行一直拧着眉,走到近处见一对新人十指相扣,严肃的表情稍稍缓和了几分。叶若风害怕露出马脚,一直不敢与严师叔的父亲对视。所幸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而对应松玄道:“不要忘记你的承诺,否则——”
“晚辈断不敢忘。”应松玄掐断了对方的话,好在仙乐缭绕不断,这生硬的对话不是那么突兀。
叶若风没有听到后文,但能感觉到师父牵她的手变得更紧了些,指上关节硌得她隐隐发痛。她不敢说,只默默忍受。
严弈走到她跟前,温声道:“姑姑,祝你幸福。”
他脸上泛起一抹笑,很勉强的一抹笑,又接着说:“可惜阿蕴不在,只有我一个人送姑姑出嫁了。”
叶若风心中越发难受,饶是拼命忍耐,眼中也泛起泪光。
“姑姑别哭,是我说错话了。”严弈低头看她的脸,指尖绕过流苏落在她额头,意欲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头,“姑姑得偿所愿,应该开心,应叔往后就和我们是一家人了。”
严弈这动作让叶若风有种错觉,她甚至觉得下一刻眉心上就会出现一朵梅花。听到后半句才打消了那种顾虑。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严师叔,是他姑姑,不是她。
“辛荷——”又有人开口,她不抬头也知道是开阳派的郑掌门。她理解他的心情,甚至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但实在没有精力应对了。
陆陆续续拜会了许多人,在走上高台之前,两人再次被人拦下。
“你呀,终于想通了。我以为你真要孤独终老呢。”青霄真人不知从哪个角落走出来的,抓住机会将手搭上应松玄肩膀,左右环顾一圈,又问,“这大喜的日子,怎么没见你那小徒弟?上回她来青霄门,可是很讨人喜欢,若不是怕你有意见,我真想留下她不走。”
青霄真人看来是没去沃野仙会,对其后变故一概不知。他趁着喜庆的日子打趣,却不知气氛因他所说的话语在冷却结冰。
“她是不是不想看你给她找师娘,躲到哪里伤心去了?”他实在反应迟钝,丝毫没感到不妥,“我徒弟还想找她叙旧呢,看来是白跑一咯。你也是,怎么不事先开导开导她……”
“师父,你别说了。”乐游原杵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止住青霄真人继续发言,顺便打量了这对新人片刻。
叶若风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希望对方能从她眼中读懂些什么。但乐游原什么也没有看懂,她对新娘似有些不满,礼貌却冷淡地瞥了一眼,一句祝福的话也没说。
插曲结束,一对新人走上高台。
贺夕辞主持合籍大典,见到师弟师妹携手走到他面前,心中总算一块大石头落地。虽然想不出师弟到底是怎么想通的,但不论如何,他既然做到这一步,往后自然是斩断所有不该有的念想了。
贺夕辞甚感欣慰,想拍拍师弟师妹的手。从前师父还在的时候,他们一起练剑,结束时常常把手搭在一处,他还笑话过师妹总是期待这个环节。数百年匆匆一过,这样的动作却是许久没有过了。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还没落下来,应松玄忽然将手腕一扭,用自己的手背接住他的掌心。
“松玄?”贺夕辞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动作感到不安,纵然是要成亲了,师弟何至于忽然之间如此小气?连手都不让碰?他揣着那点担心看向师妹,师妹神色怔忡,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根本没把这动作放在心上。
“师兄勿怪。”应松玄没打算解释,只任由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慢慢冷下去。
好在这一番动作并不明显,台下数人没有一人看到。
叶若风确实没察觉异常,她忐忑不安,害怕严师叔永远不再出现,更害怕师叔现在就出现。于是鼓起勇气朝贺夕辞开口:“贺师兄,仪式可不可以简单一些?”
贺夕辞笑答:“师妹这么着急?”
大殿之中前排宾客约摸听见些只言片语,也意味深长地谈笑起来。
叶若风只觉得心情复杂,尴尬、紧张、痛苦……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编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拢住她四肢百骸,教她无法挣扎。
以至于典礼的流程和仪式,她是一个也没往心里去。贺师叔问了什么,师父说了什么,她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她竟然一点也不清楚,全程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摆设,又像是抽离了心志在梦游。
她的目光时不时在大殿中小心翼翼扫视,有时急切,有时慌乱,有时悲伤。
“师兄,仪式可是结束了?”直到听见师父在问结束的事,她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大殿中气氛热烈,观礼宾客热切地望着高台上这一对佳偶。贺夕辞原本想多说几句,被应松玄打断,只好停下来问他:“怎么师弟也如此着急?这不像你。”
“既然结束了,我先带她走了,烦请师兄帮忙招待宾客吧。”应松玄语义坚定,不像是请师兄帮忙,倒像是以掌门的身份吩咐任务。
还没等贺夕辞答应,他对一众宾客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尽到礼数,牵着身边那人匆匆离去。留下满堂惊讶与嬉笑,原来看破红尘之人也会这般心急吗?也许这就是人之常情?
出了衍星宫大殿,叶若风如释重负,像逆水之人终于吸到一口空气。这场婚事总是瞒过去了,她能为师父做的所有事都已经做完了。
她一路盘算着如何找机会逃跑,直到被应松玄带回悉云峰,与他一同走进红烛摇曳的房间,方听见他问:“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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