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失控
苏望星在离开陈叔家时留了一根小金条,用以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
白无常在旁边闷闷不乐。
那根金条其实是他的,苏望星仗着他对她心怀愧疚,给他一顿软磨硬泡要了去,说是什么“工伤赔偿”、“精神补偿”之类他听不懂的话。如今想来,他也是鬼迷了心窍。
“哎呀,身死钱财皆过往,你一个鬼差拿着那凡间的俗物又没啥用,还不如救死扶伤接济穷人,”苏望星笑嘻嘻地说,“就当积阴德了。”
白无常幽怨地看着她,“你闭嘴罢!”
苏望星笑得更加开心,“我开玩笑的嘛。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根金条我会还你的。”说完,她蹦蹦跳跳地去树下采了一朵小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背影都生动了起来。她闻着花香,满足地叹道:“这下好了,有了这个身体,我就不用攒乐泪了,可以直接启程去灵墟。想走就走的感觉真好,我总觉得我马上就能回家了!”
自认识她以来,白无常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快乐过,虽然她总是大大咧咧活泼明快的样子,但他能从这个姑娘的眼睛里,看出她强烈隐忍的哀伤。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要不要把心中的种种疑团讲给她听,如今那身体对她很重要,她想要回家,很想很想,而那身体承载了她所有的希望。
“哦对了,萧全昌的魂魄怎么样了?”苏望星突然想起这一茬来。
“早被炼化了。”
“什么意思?”
“萧全昌因蒙冤枉死,化为怨灵厉鬼危害一方,”白无常笑容平淡地说,“那个城镇的人都被他杀光了。”
苏望星停下脚步,震惊不已。
白无常接着说:“怨灵很麻烦的,那些时日可把我给累死了,还是禀告了冥王去请了灵墟的人来才制住了他。怨灵的仇恨太深、杀孽太重,无法转世轮回,净化又太过麻烦,就被灵墟拿去炼化了。”
苏望星茫然地问:“那他的妻子孩子呢?”
“什么?”
“萧全昌的妻子怀了孕,一直在等他回去……”
“大抵也被他杀了罢。再说,他已经死了,早就回不去了。”
白无常的回答让苏望星的呼吸一瞬停滞,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怨灵厉鬼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还好萧全昌并非纯阴命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白无常想了想,给她解释道,“传闻,八字纯阴的人凄厉枉死后,会化成极其可怕的怨灵,不但到处杀生,还会吸收炼化其他怨魂为己所用,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力量强大甚至可以毁天灭地,书里称之为‘怨母’或是‘鬼母’。”他看苏望星的脸色不对,安慰道,“不过你放心,传闻而已不必当真,千百年来从未出现过,若怨母简简单单就能出现,那岂不是不让人活了。”
然而白无常的话苏望星根本没听进去,她脑袋里满是萧家院子里的那棵桃树,小腹微凸的女子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站在树下笑得哀婉。
萧全昌化为厉鬼,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苏望星心底一阵恶寒,她闭着眼,叹了口气。
白无常瞥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苏望星垂着眼帘,“按理说,来了这么久我应该习惯的……”她抬头望着晴朗的蓝天,看白云慢悠悠地飘过头顶,“我也努力尝试过去融入这个世界,可我发现,我好像做不到……”
白无常在旁边看着她,突然觉得……
这个女孩好孤单。
即便她笑得再纯粹、再炽烈,那种孤独感就像刻进了她的神髓,怎么也抹不去。
苏望星转过头来看着他,缓缓出口:“你知道吗,其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就没有停止过害怕,这里的太多东西对我来说,像故事、像梦一样天马行空,是我曾经一度认为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像我跟你讲述我生活的世界里各种各样的东西一样,你会觉得荒诞。”她扯了个笑,继续说,“我们的观念不同,你在你的世界活了上百年,你熟悉并且接受所有的设定,但我不是。我无法接受,甚至,很多时候让我觉得痛苦。”
“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让你觉得清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想一死了之也不行,绝望崩溃的时候,甚至连眼泪都掉不出来。”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水,然后盯着湿润的手指,笑得悲哀,“哈啊,眼泪流出来了……”
她茫茫地呢喃:“可这并不是我的眼泪啊……可这并不是我的身体啊……”
白无常沉默地望进她的眼睛里,过了许久,开口问她:“小望星,真的那么痛苦吗?”
苏望星笑容苍白,沉重地点头,“我对回家的执念,大概就是止痛药吧。”
白无常第一次对她露出了郑重其事的表情,“那就回去罢。”
白无常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一只黑色的小猫咪蜷在摩里图怀里,他则整个人昏昏欲睡地瘫在摇椅里,时不时用脚懒懒地晃一晃,一人一猫别提多惬意。
“哟,白大人来了,稀客啊。”他打了个哈欠,眼都没睁开,也没有要起身迎客的架势。
“掌柜的这小日子过得真是有滋有味儿,叫白某好生羡慕。”
摩里图冷哼一声,“当初叫你入伙你不入,非得把钱双手奉给鬼楼的姑娘们,这下倒说起这些酸话来,怪我喏?”
白无常认命道:“怪我怪我,是我有眼无珠,都是我的错。”
黑猫抬眸看了他一眼,起身跳到了后边的矮柜上,霎时就变成了一个身着黑裙的妩媚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眉心坠了一颗与她眼瞳同色的红宝石,“找到小姑娘了?”
“是,在地下暗河飘了一年。”
“啧,真是个小可怜,”黑裙女子变出玉石烟杆,轻轻嘬了一口,接着懒懒问道,“她人呢?”
“走了。”
女子没再追问下去,只说:“可惜了我为着她收的那百来颗乐泪,个个晶莹剔透。”
白无常淡淡笑着,“大抵用不上了罢。”
“真好,她总嚷嚷着要回家,如今倒终于心想事成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烟雾。
白无常不置可否,化出了苏望星临走时交给他的红丝黑袍,“我今日来,是想把这个寄存在这里。”
女子微微抬手,衣裳便从白无常的手中凌空而起,在空中服帖地展开,“嗯……这衣裳算得极上乘的佳品了,可惜破损了几处,否则能卖出更好的价格。”她将目光转移到衣角,那里有红丝缭绕,像是花的图案。
白无常知道他们做这行生意的向来谨慎,也没打扰她,坐到摩里图旁边的小板凳上,在他腰际晃了几眼,问:“奇宝铺老板财大气粗,怎么挂着那么小一颗玉石?”
“这你就不懂了罢,”摩里图喜滋滋地坐起来,又开始炫耀,“这是产自天阙的一种奇玉,唤作灵脉。用途那可是多得很,一般人想要还没地方找呢。你别看它小小的不中用,就这一颗抵得上我一屋子的宝贝。”他洋洋得意地说,“别说妖魔鬼怪,就是仙宗都得抢着要。”
“财不外露,你就不怕——”话说到一半,白无常顿住了,他转头去看着摩里图,蹙眉问,“你说它叫什么?”
“灵脉玉啊。”
“产自天阙?”
“昂。”
白无常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然后又问:“你说,灵脉有没有可能做成一口棺材?”
摩里图正在喝茶,听了他的话后被呛得咳了好久,然后诧异地说:“棺、棺材?”
他差点给气笑了,“我方才跟你说话你耳朵又打蚊子去了吗?你知道灵脉有多珍贵吗?你当是树林里的木头一茬茬的用之不尽取之不竭?”叹了口气,他又跟白无常强调了一遍,“那可是玉石中的圣物、修行的秘宝,只为天阙独有。自尊上封了天阙,四大仙宗费了多少力气都没捞到一星半点,做成棺材……也有可能,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他那颗小小的灵脉都是祖上穿了几百年才传到他手里,这样的圣物怎么能用来做成棺材呢?!退一万步说,那也得云中氏才最有资格。
白无常听了之后心下疑惑。
莫不是小望星认错了?毕竟她不是玉石的行家,跟摩里图比起来,他更愿意相信摩里图的话。
猫妖阿落抚摸着黑袍上的红丝纹样,突然喃喃出声:“金乌赤羽,红色莲花……”
白无常走过去仔细观察衣服上图案,怔忪一瞬,他抬头对上了阿落复杂的目光。
“什么啊……”摩里图走过来也想仔细瞧瞧,却被阿落直接收了起来,冷冷横了他一眼,“看了你也不懂。”
摩里图倒没说什么,媳妇儿说什么都是对的,术业有专攻,再多问她指定又得生气。
白无常又坐了回去,神色复杂地喝了几口茶,摩里图还在那里耍贫嘴,他却突然少了兴致,对阿落说了句“好生保管”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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