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女人
五年都熬过来了。
五年了。
她已经在来到这里五年了……
风在耳边呼啸,似乎在不断地提醒苏望星这个事实,令她心中酸涩不已。
“苏、苏大哥……”前边御剑的飞思为难地说,“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抓得、这么紧。”
“不抓紧点我怕掉下去。”话虽这么说,苏望星还是松了松力道。
“你……你怎么了?”飞思没有回头看也能感觉到她情绪不高,他问得很轻,如果不是她靠得比较近,那声音几乎能散在风里。
“我不开心,”苏望星闷声说,“很不开心。”
“那怎么办?”飞思语气有点着急,这倒让苏望星愣了愣,然后她望着淹没在黑暗里的青山浅显的轮廓,茫然地说:“你停一停,我不太舒服。”
飞思听了之后,赶紧放慢速度飞了下去。
苏望星触及地面,坐在了最近的大石头上,她看飞思傻站在那儿,问:“你不坐吗?”她挪开屁股,用袖子把身旁的空位擦了擦,“坐吧。”
飞思犹豫一瞬,最后还是坐在她旁边,两个人中间的空隙还可以容纳一个人。
晦暗的夜色里,苏望星没有发现飞思红透的耳朵。
“飞思,你会想家吗?会想念父母吗?”她突然开口,让飞思有些猝不及防,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轻声回道:“我很小就被送来灵墟了,对亲生父母几乎没有记忆。对我、对灵墟的很多人来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师尊就是我们的父母。”
“那如果,你被迫离开灵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的希望十分渺茫,并且路途艰险,你还会想要回来吗?”
“那是自然,”飞思想都没有想,直言道,“灵墟乃我等根之所在,落叶归根,人亦如此。”
落叶归根,人亦如此……
苏望星抬头看着皎洁的明月,突然有感而发地低声念叨:“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飞思听得清清楚楚,他有些惊讶,赞叹道:“没想到苏大哥还会作诗。”
苏望星惶恐地说:“怎么可能是我作的,这是我们家乡一位特别厉害的老前辈写的。”为了避免他追问细节,她赶紧转移话题,“我前几天听庭岚说,代执掌门又领着他师尊去了禁地,是不是禁地有什么问题啊?”
飞思听罢,蹙着眉说:“他为何跟你提这个?禁地里有诸多禁忌,只有宗主及其亲信方可触及,岂是我等小辈可以议论的……”
苏望星心虚地说:“他也是随口提了提,只是我现在突然想起来,有点好奇而已。”
飞思了然,小声地跟她说:“庭岚的师尊是灵墟最厉害的符师,代执掌门大抵是要与他加固禁地封印,你可千万别去好奇,今日与我说罢就不要再跟旁人提及。”
她点点头,也压下声音说话:“禁地里到底有什么啊?”
“众说纷纭,但大多是说禁地里藏着神祇的秘密,”说到这里,飞思有些激动,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若能解开,灵墟定能盘踞四大宗门之首,为天下苍生、各方族群所拜服。”
没想到飞思这么腼腆内向的人还有这样的雄图大志。
对上苏望星探究的目光,飞思的气势瞬间蔫了下去,不再说话。
她笑了笑,起身对他说:“走吧,咱们要是再不回去,你那个暴躁师姐又得漫山遍野地找人了。”
灵墟禁地在宛丘后山山麓的深处,那里几乎与世隔绝,下面的人上不去,上面的人下不来。若非别有用心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人去到那个地方。
苏望星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小心打探,俱是勘察无果、失望而归。她开始说服自己还是不要太折腾,乖乖等宗主回来不好吗……
可同时,白无常的音容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他肯定可以送你回去……”
法力无边……
肯定……
宗主远在天边不知何时归来,而禁地近在眼前,又有白无常的保证,她甚至觉得只要进入禁地,她就可以回去了。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进入禁地”和“等待宗主”这两个想法打架,前者总能险胜一筹。
于是苏望星不死心地又去了后山,总想要抓住那么一丁点的疏漏,看能不能趁虚而入。可是东找西找,她愣是没发现一点缺口,她不知道是自己太笨了还是这地形太完美了。
可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噢,她都快忘了他们还有御剑飞天这种牛顿听了都要诈尸的逆天技能。
哦豁,完蛋。
苏望星觉得自己真的不用再挣扎了。
“哗啦——”雪落的声音传来,苏望星警惕地躲到树后,凝神倾听,听到了一个轻缓的脚步声踏雪而来,她悄悄侧身去看,只见皑皑白雪里有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人走过,周身的白色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体。
这个人脚步缓慢得好像在散步,这么光明正大地在禁地边缘散步?
你信吗?反正她是不信的。
苏望星觉得那人实在可疑,索性远远跟上他的踪迹,想要一探究竟。
她悄悄跟着他走了半个时辰,越走越觉得,此人应该就只是单纯的来散个步……
行叭……她到底还在挣扎个什么劲!
苏望星气得不行,扭头刚要走,却发现那个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山崖边,像是在遥望着什么,很久都不曾挪动脚步。
此情此景,让苏望星想到了望夫石。
有什么好看的?能看到太阳下山还不愿意离去……莫非真的在望夫?
直到天色全暗、月上枝头,那个人才沉默着原路返回。
苏望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月色和雪色里莫名有着一股凄凉悲伤的味道。她皱着眉头,待到完全听不到脚步声之后,才好奇地走到那个人站了许久的位置。
漫山的雪被在月光的滋润里流转着晶莹的光泽,放眼望去,引人入胜。
可是……就算是如此美景,也不至于站着看这么久吧?
她不信邪,瞪大眼睛从左看到右,像个机器人似的扫描了好几遍,意外的,她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忍下心中隐隐的激动,她赶紧跑过去,掏出火折子点了个小火苗,将那处雪量稀少的地方照亮。
一条在岩壁里凿出的走廊映入眼帘,里侧的石壁上还刻有各式各样奇怪的字符。
她心下一喜,赶紧把火苗熄了环顾四周,在确定没什么动静之后,她下意识要往里面走去。
“你若踏进一步,不但会惊动灵墟众人,还会被里面的阵法伤得体无完肤,哦不……”一个冷然的女声幽幽传来,“你毫无修为,下场只会是灰飞烟灭。”
苏望星被这个声音吓得赶紧收回脚步,她蓦然转身,发现白日里她尾随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不远处。
“说,你是何人,为何偷偷跟着我?”她清冷的声色里含着怒意,一步一步逼近苏望星,“在禁地鬼鬼祟祟,你有何企图?!”
“误会、都是误会!”苏望星赶紧认怂,本来还想说些求饶的话,却发现那个人像定住了似的。
她突然掀开帷帽,苏望星才发现她里面还蒙着面纱,神情隐没在漆黑的夜色里,看不大真切,只是良久之后,她突然声音颤抖地呢喃着什么:“你……你……”
苏望星愣了愣,然后继续跟她掰扯:“我是看您在附近晃荡,怀疑您图谋不轨,所以才跟来了这里。”语气十分诚恳,甚至带了点委屈,“我也不知道您是谁啊……”
说不定是个外面的卧底?来诈她?
想及此,苏望星恍然大悟,刚想出声质问,却看到那个女人朝自己飞奔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给掀了缠裹在脸上的黑纱,“你——”
看着女人震惊的眼神,苏望星捂着半张脸愤怒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猛地凑上来摘别人的面纱,就算是熟人也是很没礼貌的你知道吗!更何况我们根本不认识!”
蒙着面纱的女人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看了好久才移开目光,转过身去喃喃自语:“不是的……你不是他……怎么可能呢……”
苏望星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突然开口问她,看样子是恢复了冷静。
“我凭什么告诉你……”很莫名其妙诶。
女人遥望那边的天空,说:“你若不告诉我,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望星一边戴上黑纱一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的天空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如汹涌的海浪般就要冲过来。她惊恐地看向自己的脚下,好家伙,她竟然没意识到自己踩进了走廊里!这架势应该是触发了什么阵法,惊动了灵墟的高层!
跑吗?
女人像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冷笑道:“我劝你不要想着逃跑,不说你一介凡人跑不过他们,若是被抓到更是有口难辩。”说罢,她走过去将帷帽重新戴上。
苏望星看着她闲适的模样,跟在她身后促狭地问:“姐姐,您……您能不能帮帮我啊?”她又看向越来越近的人群,心里紧张得不行。
她当然能够弃身逃离,可若是给鬼族带来什么大麻烦,她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可她也死不了啊!
“呵,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白色的帷帽遮挡了视线,苏望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到她的冷笑,“你又凭什么让我帮你。”
苏望星发生了华点,赶紧问:“我告诉你名字你能救我吗?”
女人不置可否,苏望星实在没办法,只能说:“我叫苏望星,紫苏的苏,仰望的望,星辰的星。”
苏望星?
望星……
女人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侧目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
这是缘分吗,是巧合吗,抑或是命运吗……
数不清的剑修提着灯烛悉数而至,为首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他原本神情肃穆,却在看到戴着帷帽的女人时有所松动,甚至颇为惊愕,他走到女人的面前,恭恭敬敬行礼道:“拜见小师叔。”
啥?!
苏望星惊了惊。
女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他身后的一干人,那青年这才意识到,将众人挥退。
一时之间,只留下他们三个人。
他试探性地问:“禁地阵法启动,小师叔可知发生了何事?”
女人淡然开口:“我新收的弟子修为尚浅,修炼之际不小心触发了禁地阵法,难为你夜领众弟子赶来,实在抱歉了。”
听了这话,男人愣怔一瞬,抬眼看向她身后清癯修长的青年,诧异地问:“那是您……的弟子?”
女人示意苏望星上前来,“来,这是你师兄陶省身,赶紧过来赔个不是。”
苏望星一脸茫然地走到她身边,像个傀儡一样干瘪瘪地行了个礼,“抱歉,师兄。”
陶省身显然也是云里雾里,他懒得管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师弟,盯着女人的帷帽沉声问:“小师叔闭关清修多年,何时收的徒弟我竟毫无所知?而且……”你不是曾说,此生不收弟子吗?
可是这句话他问不出口。
“你是师兄最得意的徒弟,忙前忙后帮他料理灵墟许多事。而我闭关清修多年,小一辈的恐怕连我的名号都不知晓,根本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我何时收了个徒弟,何时出了关,何时羽化飞升,与你又有何干?你又何须知晓。”
“小师叔您言重了,”他垂首行了个礼,久久没有抬起来,“不论何时何地,您都是我、都是我们最敬重的……长辈。”
“罢了,这些客套话就不必再提了,”女人领着苏望星走过他,“今日之事,待宗主归来,我定然带着我这不成器的徒弟亲自登门谢罪。夜将深,你便遣散众弟子回去歇息罢。”
陶省身久久凝视二人离去的背影。
女人飘飞的衣袂将他的记忆带回到很多年前,他初见她时的景象。
柔婉清美的容颜对着湛蓝的天空,忧郁哀伤的目光则投向远方。
他记了很久很久,久到一棵树苗都长成了参天巨木,久到他都从一个稚嫩的孩童长成宗主最得意的门生……但在记忆里、在无数的梦里,她依旧是那个美丽却悲伤的女子。
好像一切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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