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孤寂
云中月意识混沌,好像又回到了被封印时的虚无和黑暗。无边的空寂里,连呼吸都被无形扼住,不给他一丝挣扎的空隙。
他执着掌中灯,宛如一个苦行僧,用尽全力撑着最后这微弱的清明,漫无目的地行走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像永恒轮回、像无底深渊,不知多久才能走到尽头。
大抵根本就没有尽头。
掌中的灯火越来越昏暗,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而他也将要陷入永久的长眠。
“你这样……
“不行……
“你不懂……
“切菜……都是……”
有人的声音缥缈若梦,像风穿过无边旷野,将禁锢他的迷雾渐渐吹散。
他看向风来的方向,带着暖意的微风轻轻拂过面上,柔和的触感像是一个人在极轻极柔地抚摸——
“阿月……”
好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他浑身战栗。
“你去找找镜儿……”
她似乎还说了什么,却是被风吹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到最后,已然听不清晰了。
后来再听见的,便是越来越清楚的、最初那个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你看看,这样推着出去不就好了吗?你那样直接切下去,又费时间又费力气,还容易切到手指。”
听到这儿,云中月倏地睁开了眼。
“哎呀,我就是切不来嘛!怎么这么麻烦?”胡见熹任性地把刀摔到菜板上,脚边的大黑狗吓得支起了脑袋,往上看了看没什么事,又埋头继续睡觉。
夫人真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以这小姑娘的野性,莫说厨艺了,就是琴棋书画也压不下去。
苏望星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不知道既云哥哥在干什么……我要去看看!”说罢,胡见熹提起裙摆就往外跑,苏望星忍着一腔怒气朝她喊:“给我站住!你娘让你做的菜你怎么交——”那个“代”字还没说出口,胸口突来一阵心悸,刀走偏锋。
这个杀手锏终于让小姑娘停下了步伐,她扭扭捏捏地走回来,却看到刚才还气得不行的苏望星此刻正呆在那里,她疑惑地问:“你怎么了?”见人不说话,又往下看,霎时又惊又喜,“你切到手了?!”
随即爆发一阵笑声,胡见熹嘲笑着说:“你还教我切菜呢,你自己不也切到手了!”
苏望星没管她,扔下刀赶紧往卧房跑,此刻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把门一关一锁,然后用背抵着门,小心翼翼地问:“魔……魔尊大人?”
寂静……
沉默……
苏望星又叫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回应。
是她的错觉吗?还以为魔尊醒了呢。
“你在干什么?一个大男人是觉得没脸见人了吗?”胡见熹一直跟在外面叫嚣,像是要把她嘲得抬不起头来,她不耐烦地拍拍门,“开门!再不开门信不信我把你拖出去钓山猪!”
话音刚落,木门猛地从里面打开,苏望星探出个头好奇地问:“什么是钓山猪?”
类似于浸猪笼吗?
胡见熹叉着腰说:“就是去做引野猪出来的诱饵。”
难道不是直接挖个坑扔颗白菜进去做诱饵吗?
引山猪……小猪倒还好,大猪的话……怕是有点费人啊。
正在打坐运气的云中月听了,微微睁眼。
胡见熹看她出神,蹦蹦跶跶地拿手去她眼前晃悠,“你发什么呆?”
苏望星垂眸盯着她,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倒让胡见熹愣了愣,“啊?”
苏望星走过她,说:“你不是要去找你的既云哥哥吗?”
“不是你拿我娘压我吗……”小姑娘不满地努努嘴,只是她想了想,又跑上去扯住苏望星的衣摆,惊喜地问,“这么说你是同意啦?”
还没等苏望星说什么,她开心地顾自打了个转儿,“他应是又在屋里读书写字罢?嘿嘿,既云哥哥写的字最好看了……”
今日她穿的一袭妃色衣裙,裙摆很大,转起圈儿来像是一朵盛放的海棠花,明丽而生动,好似充满了无限的活力和快乐。
苏望星愣怔,一时有些恍惚。她看着胡见熹雀跃地跑了出去,良久才收回自己灼热的视线,沉默着往厨房走去。
大黑狗也不见了踪迹,整个厨房十分安静。她拿瓢去水缸里舀水,却被水面的倒影吸引了目光。
即使在这具身体里寄居了快两年的时间,可她依旧对他很陌生。
她的潜意识里始终清晰,她不是他。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刚才心里的震动,是触动了她回忆里的自己。生机勃勃、青春洋溢,一样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笑了出来,男性的声音低沉醇厚,如琴如钟。
可是笑着笑着,她又沉静了下来。
水珠沿着边缘滴落进缸里,发出细微的“滴答”声,时间好像忽然流逝得很慢很慢,连水滴声也停住了。
不知为何,此刻她只觉孤寂。
其实她应该习惯的,五年的时间,就是一个孩子被送养到别人家也应该习惯了吧?
可她为什么就没有办法做到?
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次,得到的结果永远都是模模糊糊的。
大概就是……没有安全感吧,就连这样的感觉都得不到满足,又怎么会有归属感呢?
她的归属,是跨过了时空,在那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在那个小家里。
收拾起心情,她拿出莲子,一边剥一边唱起了从前的童谣: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
云中月的神识隐藏在灵魂深处,静静聆听以自己的嗓子唱出来的曲子。
陌生却很柔和,有一种抚慰心绪的魔力。
他阖上了眼。
“苏老弟——”一声暴喝把苏望星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木门被人猛地踹开,那粗犷的声音敞开了吼,“你果然在这儿!赶紧跟我走!”
人都没看清她就被人连拉带拽地“绑走”,还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三娃他们要去河里捞鱼,叫你赶紧跟着一起,一来多捞点鱼,二来熟悉熟悉地形,免得又像上次迷路了。”大胡子高高壮壮肌肉发达,满脸横肉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嫌弃两个字,“哎哟喂,我那还是第一次看到哪个大小伙子哭成了个泪人。”
“……”
苏望星垮下脸来。
经他提醒,让她再度回顾了上次的悲惨遭遇:
她去后山挖蘑菇的时候迷路了,直到天黑都没找到路回去,在漆黑幽暗的森林里转了半天。毕竟以前是做鬼的,这点小场面她是不怕的,直到她听到几声幽长的狼嚎,回头一看,她当时被几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吓得差点夺魂而出,但为了魔尊的脸面她还是忍住了,连滚带爬到处跑……
那情那景,试问能有几个猛男不落泪?
更何况她还不是猛男!
“不过啊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就咱们几个晓得,可都没外传啊。”
“哦,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们?”苏望星心如死水地说。
“哎那可太见外太客气了。”大胡子笑哈哈的全然没听出她的怨气。
苏望星没再跟他掰扯,倒还是与他一起去了河边,只是在路上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是对的。
说是去捞鱼,可实际上就让她一个人坐在岸上,听他们的各种八卦。嘿,他们还真不把她当外人,居然当着她的面吃她的瓜。
某人第一次领命遛黑旋风的时候漫山遍野地找狗,吼得嗓子都哑了,腿差点也跑折了,还以为把狗丢了不敢回来交差,哪知道其实是狗把人丢了,人家黑旋风早就回窝里睡大觉去了。最后某人气得嚷嚷着要揍狗,结果狗跟着吠了几声倒把她给吓跑了。
苏望星:……(瞻左顾右)
某人第二次领命遛白绒团,这次狗倒是没乱跑,就是人被狗带进了沟里,然后被拖着在田里打了好几个滚儿裹成了泥人,后来一人一狗浑浑噩噩走回去,若不是他那一口大白牙,差点被寨子的人当成妖魔鬼怪给叉出去。
苏望星:……(尴尬扶额)
某人跟着大家去逮野兔,有模有样学着在河边搞了个陷阱,最后兔子没逮到,倒是逮到了一位怒发冲冠的寨主……某人因此被寨主追杀了好几天,逼得她差点撩杆子下山去,结果还未走出门就被黑旋风给截杀了,于是又被狗给赶了回来。
苏望星:……(无地自容)
他们又聊到割猪草的事情,苏望星忍无可忍,抗议道:“你们够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们还有良心吗!”
几个人踩在河里面面相觑,“良心?那是什么东西?”然后齐齐大笑起来。
“……”
来了半个月,她竟然活成了他们的快乐源泉。再想想以前灵墟那群饕鬄是怎么压榨她和彭筠乐的,天呐,她命该如此吗?
苏望星顾自愤懑,却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几乎命悬一线,毫无知觉地在魔尊暴怒的边缘反复横跳、疯狂踩雷。
那段日子他在混沌中休眠,如今清醒才听到她顶了他的身子干尽了丢脸的蠢事。
云中月紧紧拧着眉,绷紧了下颚。
待找到潜渊后,他一定将这蠢货、
碾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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