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钓鱼
“那座山可真高。”苏望星坐在小舟里往远处遥望，然后回头问后面的人，“是什么山？”
云中月一动不动，以双臂枕头仰躺着，用一本翻开的书挡住了整张脸，清泠泠的声音从书下闷闷传来，为她解答问题：“天山。”
苏望星微讶，“竟是天山？！”她又看了看，狐疑道，“怎么和幻境里的不一样？”
云中月嗤笑一声，“上古神祇时代存在于千万年前，日新月异沧海桑田，天山岂会毫无变化？”
“也对，”苏望星叹道，“连云海都不复存在了……”
“你看山顶……”他幽幽说着，却被一声惊叫打断，他抬手撩开脸上的书，只见苏望星拿着鱼竿手舞足蹈，激动地嚷嚷：
“上钩了上钩了！终于上钩了！”
云中月懒懒地坐起来，好笑地提醒她：“你这样吵，小心把鱼全吓跑了。”
“你别乌鸦嘴了！快来帮帮我！贼大一条鱼！”苏望星手里的鱼竿差点都被拽跑，她都有点担心这鱼线会不会被扯断。
云中月探头去看了看那激烈的“战况”，点了点手指，水里的鱼便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苏望星眼睁睁看着一条大鱼从水底飘到半空，她拎着鱼竿，就像放风筝似的。
“……”
她颇有些无语，转头瞪着懒洋洋靠在船边的云中月，他可能也觉得有些好笑，勾着唇角收回目光，正好对上了苏望星幽怨的眼神。
“怎么？”
他还问怎么？！
苏望星不爽地说：“你这是犯规！我让你帮忙不是让你动动手指就让整片湖的鱼都飞起来。”
云中月挑挑眉，“哦”了一声，随即收回手指。
飘在空中的鱼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一声掉进水里，炸起的一大片水花把苏望星从头浇到尾，顺便连竿带人给拖进了水里……
好在木舟离得近，她凌乱地扑腾了一阵才终于抓住了船沿，肺差点都咳了出来。
云中月则悠闲地撑着下颚看着她，红色的眼瞳在秋阳里闪闪发光。
苏望星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仰起头朝他喊：“你故意的吧？！”
他倒显得颇为无辜，耸了耸肩，说：“是你让我别用术法的。”
她愤愤地咬了咬唇，作势要上来，可身下被一片碧波拉扯着，沉得她根本上不去。
云中月当然看出了她的困窘，看她折腾得够呛，他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去拉起她的手腕……
苏望星同时反握住他的手，在他微讶的眼神里，整个人猛地一沉——他被她拖进了水里。
“哈哈哈哈哈哈！”苏望星坐上船沿，笑得别提多开心了，“让你耍我，这下好了吧？”
云中月落了下去以后并没有挣扎，湖面掀起的波澜很快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苏望星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有些局促不安，用脚踢了踢水，喊他：“魔尊？魔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人可以屏息的时间，水面却还是没有丝毫涟漪。苏望星直觉不对劲，小心翼翼攀着船沿又入了水，她屏息把头埋进水里，试图以这样漏洞百出的方法找到他。
水很清，可是没有他的身影。
她浮上水面换了口气。
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脚踝，用力把她扯入了水底，她惊恐万状地想去抓住船沿，但她发现自己被那股力带着离小舟越来越远……那人却蓦地松了手。
她垂头去看，竟看到水妖似的人仰着头游了上来。
青丝飘绕，如烟如雾般在他绝美的容颜上缱绻拂过，她甚至觉得连这湖水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被碧波揉碎的天光影影绰绰地荡漾在他清澈的眼瞳中……她在那两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里看到了自己痴迷的面孔。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本该立刻回神，可该死的……
他竟然笑了。
她最怕他和颜悦色的笑意，温柔得像朵慢慢然舒展开来的花，谁会不迷恋一朵花的盛放呢？只是如今浸在水里，更显得朦胧迷离，犹如迷惑人心的绮丽幻境，只要伸手，她便触手可及。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她竟真的伸出了手、真的妄图去触摸他……
云中月也不躲，迎头往上，被湖水包裹住的指尖轻轻摩挲过他的脸颊，苏望星只觉得很软很软……
一触即离，她的手指来不及收回，又被那海藻似的长发缠绕住。
云中月一手扼住了她的手腕，一手扶着她的侧腰，把她带上了水面。
苏望星终于从那华丽的美色里抽离，快速喘息。
“你、你……”她无措地抓紧了他打湿的衣袖，责备和质问都被抛到了脑后，她竟然感到害怕，不是因为沉在水里的不安，而是一些她也不清楚的东西……
她怕他会问什么，或者是，看出了什么。
可他没有，只是轻蹙着眉说：“你该学学凫水了。”
“……”苏望星的灵魂终于归位，她龇牙咧嘴地嚷嚷，“你干嘛要把我扯下来！我呛水都要呛死了！”
云中月放开她的手腕，两手掐着她的腰往上提了提，挑眉说：“这不是好好的吗。”无视她的无能狂怒，他环顾四周，接着说，“阳光正好，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学。”
苏望星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到他松开手要她自由落体，她慌忙勾上他的脖子，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绝望地嘶喊：“你饶了我吧！我真的害怕！”
八爪鱼似的，云中月怎么都扯不下来。
“再说，现在天这么冷，你倒是有法力护体，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受了寒还得感冒！你知道那有多难受吗！”
“有我在，即便受寒你也很快能好。”云中月认真地告诉她。
“……”
苏望星无语了，这是重点吗？
见她宁死不屈的模样，云中月还是妥协了，以念力引来小舟，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他化了浴布将她裹住，而他则一键换衣，穿了件宽松的黑袍，腰间懒懒地系了条要散不散的带子。
他这气质，做什么大魔头啊，分明是个清闲散仙。
“冷？”
云中月见她瑟瑟发抖，抬手给她变了朵小小的火花，苏望星愣住，不明所以。
“烤烤。”
“……”
见她犹豫，云中月不耐地说：“这点火都怕？”
“上次这么点火，你把我烧了个精光……”苏望星可还记得上次在不君山的梦里他是怎么折磨她的。不过，虽然嘴上这么嘟囔着，最后却还是靠近了他，伸手靠近了那簇火。
她的话字字句句落入他的耳中，令他微微张目，在她脸色如常地靠过来后，他却匆忙垂下眼帘，纤长的睫羽掩住了眼中闪过的懊悔。
温度刚刚好，苏望星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再看向他时，却见他脸色不太对，她探头问他：“你怎么了？”
云中月下意识闪避了她询问的目光，接着才慢慢抬眼去看她，她还在盯着他看，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抱歉，”云中月凝视着她的眼睛，方才还颇为怡然自得的神色此刻变得十分肃穆，像是在说什么誓言，“我不会再伤你分毫。”顿了顿，他轻启薄唇，继续说，“其他人也不会。”
苏望星听了，整个人愣在那儿，好久都没什么反应，直到手心的温度渐升，她感到了一丝滚烫，这才动了动手，挪远了一点。
云中月看到她的动作，然后将掌心里的火焰化得小了些。
苏望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于是傻乎乎地哈哈笑道：“别人要做什么，你又怎么控制得了……”
“我不能控制，”云中月温声对她说，“但我能阻止。”
这是一句很婉转的话。
苏望星在意识到他的言下之意后，陷入了深深的嫌恶，不是嫌恶他，而是她自己。
她讨厌极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云中月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隐隐叹了口气，“苏望星。”见她终于回神看过来，他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看那边。”
她顺着看过去——
透亮的鱼群纷纷从水里蹿出，顷刻生出薄弱蝉翼的翅膀，如蝴蝶振翅般翕动，颗颗水滴从它们的身上落下，折射崩析出阳光的色彩，弯成了一弧绚烂的光华。
苏望星惊呼：“是彩虹！”
数不清的鱼飞入天空中，恍若候鸟在镜湖之上盘旋，最终往远处飞去。
在它们离开以后，渺渺霓虹渐渐消散于湖面，如同镜花水月。
“好漂亮……”苏望星意犹未尽地赞叹，“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像鸟一样可以飞的鱼。”她扭头去问云中月，“不过，它们要飞去哪里呢？”
“那是鳕。”他解释道，“每隔三年会洄游至天山云海繁衍生息。”说着，他笑了笑，“我们运气好，竟碰上了。”
苏望星看向远处那隐隐绰绰的天山，兴奋又好奇地问：“云海？在哪里？”
“山顶。”云中月说，“世事变迁，天山云海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但至少，它还在。”苏望星喃喃自语。
物是人非，天山犹在，但神灵们却不在了。
天山之巅不再拥有那位旷世绝伦的女神。
月亮上唯一的莲花，谢了。
“我能去看看吗？”苏望星突然问。
云中月凝眸远望，轻蹙眉宇，“现在不行。”
“为什么？”
他轻轻摇头，并未多言，只是说：“夏天再去罢。”
苏望星本来还有些小失落，听了他的话，整个人又高兴起来，天真地说：“也是，现在去肯定贼冷！夏天还可以去避避暑。”
云中月面色柔和地看了看她，却并没有说什么，接着动了动手指，施法御舟。
一叶扁舟过，清风拂千尘。
小屋离得越来越近，等到小舟停靠在岸边，苏望星跟着云中月上了栈桥，这栈桥很短，走不了几步便能直接进屋。
魔尊新找的住处便是这座湖边小屋，虽然没有篱城城郊的院子大，但胜在山明水秀、风光旖旎，只要推开临湖的这扇门，栈桥之外，便是一片澄净的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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