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冷战
犹记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黄昏,她坐在栈桥上,将双脚浸入清凉的湖水里,远处是烟波浩渺盛着绮丽霞光,有几只鸿鹄飞过,她失神地看着这片天地,只觉心中震动。
这是苏望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她喜欢与人分享喜悦,正要去叫另一个人来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屋檐上的人。
他依旧穿着一袭干练的黑色劲装,屈起一只膝盖抵着臂肘,而小臂则懒洋洋地撑着脑袋,湖面上的风轻轻拂来,吹乱了他鬓边的碎发。
他的视线本来长久地投向远处,或许碎发摩挲过他的侧颜有些不舒服,他的红瞳动了动,以手背轻轻蹭过脸颊,顺带着,视线往下降落……
苏望星的偷窥被抓了个现行。
正巧,檐角的小铜铃叮叮叫了几声。
她这才恍神,他们自从离开篱城以后,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算是一场十分默契的冷战。
可是,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生过他的气,她心情低落颓丧,只是因为在气自己……她有什么立场去责怪魔尊呢?
她讨厌自己软弱无能,恨自己什么都帮不了他,还不停给他闯祸。如果不是她整日在外边闲逛,或许就不会被灵墟的人发现,那些人就不用死,而魔尊也不用匆匆辗转,还要带上她这个拖油瓶。
她好像……总是这样惹人讨厌,不论是在现世,还是在这里。
尴尬又难过,苏望星别开眼,没心情再去欣赏景色,沉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环顾一圈,在发现魔尊将她之前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搬来之后,心里更难受了。
苏望星你这个别扭鬼!
她在心底疯狂唾骂自己,颓丧地坐在床榻上,眼角的余光瞥到桌上一个小罐子,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跑过去打开看,果然是上次摘的桂花,她之后放了白糖腌渍许久,现在已经可以入馅了。
她抱紧了小罐子,跑到厨房找了一圈。因为这周围人迹罕至,所以魔尊在离开篱城时准备了很多东西,全都带来了这里。
面粉居然都有!
苏望星欣喜若狂,开始和面做汤圆皮,她自以为手脚放得很轻,其实房梁上的人早就听到动静摸了进来,隐匿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安静地看她忙前忙后。
她动作很快,用完了所有的桂花馅,包了三十几个圆滚滚的汤圆,她借了房间里不知哪里来的灯烛,给灶台上了火,烧开水下汤圆。
最后,她端着汤圆放在厨房门口的桌子上,然后又拿着烛台去外面找人。
可是魔尊不在屋檐上,那他去哪儿了?
她疑惑地转身,结果一头撞进了一个坚硬微凉的东西上,熟悉的冷香扑鼻而来,她匆匆后退,惊道:“魔尊?!”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整个人如鬼魅一样隐在黑暗里,唯独一双清亮的红色眼睛倒映着她手里的烛光。
“原来你在这里。”苏望星松了口气,她空着的那只手隐隐地攥了攥衣角,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我……我做了汤圆……”她捏得越来越紧,继续说,“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桂花汤圆,我们家祖传的秘方……”
“嗯。”云中月又应了一声,示意他还记得。
“我来问问你……要尝尝吗?”
夜色里,苏望星看不清他脸上失笑的神情,见他一直没动静,她不由得有些泄气。嘴唇动了动,“对不起”三个字刚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眼前人却突然转了个身。
“走罢。”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犹若天上悬挂的皎月,又有种莫名的柔和。
苏望星跟上他的脚步,两个人来到桌子边,苏望星把烛台放在桌上,然后双手把碗推到他的面前,满怀期待地说:“你尝尝。”
云中月看着碗里一个个白白胖胖的汤圆,无声地笑了笑,拿勺子舀了一个放进嘴里细细品味。
苏望星像是一个正在接受考验的学徒,紧张兮兮地等待着考官的评价,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二连三慢慢吃完了所有的汤圆。
“还有吗?”云中月问她。
苏望星疯狂点头,忙不迭去给他盛,她坐在旁边欣慰地看着他细嚼慢咽地吃完了锅里剩下的汤圆。
虽然临近睡前他们没再有其他的交流,但苏望星总觉得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睡觉都睡得格外的香。
自此好几天,苏望星都狗腿子地给魔尊投喂汤圆,想来魔尊的口味也挺挑剔的,实在忍不了一连几天的汤圆,干脆把她赶出了厨房,自己又开始掌厨做饭。
苏望星抱着自己剩下的汤圆在外面哼哼唧唧,里面的人烦不胜烦,黑着脸打开门,苏望星见他手里捏紧了菜刀,上面还有兔子的鲜血,吓得咋咋唬唬跑了出去。
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又和好如初。
苏望星此刻回想那时的情景,倒是有些好笑,她抬头看向屋顶,却又渐渐陷入了沉思。
苏望星跟着他穿过屋子来到前门的小院子,她立在门口看他在里面慢条斯理地巡视,终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晚上还是睡房顶吗?那么硬你不觉得硌得慌吗?”
“还好。”他头都没回,顾自系起了襻膊。
“哪儿好了?”苏望星推心置腹地跟他说,“虽然这里只有一间卧房,但那空间也足够大的,中间隔开也能做两个房间。”
“苏望星,”云中月侧身过来盯着她,示意她停一停,“晚上吃什么?”
苏望星看过去,兔子、鸭子、鸽子……乱七八糟的动物在篱笆里闹腾得不行。
她轻轻皱眉,说:“晚上别吃太多肉,吃菜吧。”说着她拿起铲子去旁边的地里挖大白菜。
她一个人在那边唠唠叨叨,完全没注意到云中月已经把冰冷的视线投向了角落的那只鸡身上,吓得它冷汗直冒。他握了握手腕,直接朝目标走过去。
“还有青菜和豌豆,我看你之前还带了豆角回来?”说到这里,苏望星瘪瘪嘴,嫌弃地说,“那玩意儿可难吃了,可以拿来喂鸡。”
然而她没看到,她口中的主角正在后面胡乱扑腾,男人捉鸡捉得满脸黑线,索性捏了个诀直接把它缚住,一个手刀过去,整只鸡瞬间逝世。
“鸡蛋快没了,咱们可不能再把最后那只母鸡也吃了,还得用它来下蛋呢。”苏望星突然想起了这一茬,转头去看,发现云中月正蹲在鸡舍旁边,他正好也侧目来对上了她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苏望星微讶,以唇语问他:母鸡睡啦?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走到她身边,直接把大白菜从地里连根拔起,“走罢,今晚吃点清淡的。”
苏望星站起来,余光瞥过他那一头青丝,好笑地从他的脑袋上摘下一根鸡毛,云中月感到头发被谁拨动,朝她看去,苏望星把鸡毛拿给他看,笑起来:“那只鸡还真不怕人呢!”
云中月挑挑眉,余光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那边安静的鸡舍,什么也没说。
苏望星跟着他去了厨房,又接上之前的话题继续跟他讲道理:“房间那个事儿你想好没有?你总睡房顶也不是个办法啊!你要是觉得男女共处一室不太妥当,那我在厅堂睡,你睡里面呗。”
云中月一直没搭话,只顾自己手里的事情,只在每次苏望星的声音微微提高时才象征性发出一个音节,表示自己有在听。
苏望星看他这么敷衍,就知道跟他说不通,他总是这样,嘴上嗯好行,实际才不管你说了什么,事到临头只会按照他的想法行事,你去质问他,结果他还反问你有说过吗,那表情就好像他确实闻所未闻,还得你来背锅。
苏望星无数次想真诚建议他:耳朵不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但有什么办法呢?他可是大魔头啊,就只能惯着呗。
苏望星认清现实,无语得转身就走,云中月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又打算去前门的小院里,连忙出声制止:“苏望星——”
她慢吞吞地退回来,瞪着他,“干嘛?”
云中月不自然地咳了咳,挪开一点位置,指着盆子里的大白菜说:“把菜洗了。”
苏望星愣了愣,疑惑地走进来,“你平时不是不让我动你这块风水宝地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让你干你就干,哪儿来那么多话。”云中月冷声命令,顺便看向她的衣袖,“把袖子收起来。”
“是,魔尊大人。”苏望星阴阳怪气地应和,学着他的样子拿襻膊系住了宽大的袖摆,然后凑过去给他洗大白菜。
两个人一高一矮并排站在厨房里忙活,夕阳余晖从窗户外倾斜而下,云中月半个人站在阴影里,只余半张脸盛着落日的光泽,他抬眼看了看窗外的镜湖,水天相接处霞光闪耀,接着,他缓缓垂眸看向旁边的人。
苏望星整个人都浸润在阳光里,暖黄的光晕将她笼了一层融融的纱,盖住了往日的生动活泼,倒显得整个人越发的温柔。她的眼帘低垂,疏而长的睫毛时不时地扑簌一下,暖光折在她的眼瞳里,化成了深沉的琥珀色。
他的目光顺着阳光从她的鼻梁滑下来,最终落在她的嘴唇,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好吃的,像只猫似的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那里有他当初不小心留下的刻痕,也不知为何没有消失,就这么一直留在了她的下唇,浅浅的一道,不仔细看倒是瞧不出来,可他此刻细细盯着,见那刻痕被舌尖浸润,薄薄地覆了一层湿濡……
情不自禁,云中月咽了咽喉咙。
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隐秘又失礼的动作,目光凝滞一瞬,他猛地将脸转到另一边的阴影里,轻微地喘了喘。
苏望星本来在认真地洗自己的白菜,感到旁边的动静,她刚侧目去看,结果余光只捕捉到了些许残影……不知为何,魔尊匆匆离开了厨房。
她疑惑地摆回脑袋,继续给白菜搓澡的同时还不忘嘀咕:“奇奇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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