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姨母，娴儿，今日多有叨扰，小王就先行回去了。”
穆衡回到廊亭下，收了扇子，碧青茶杯里的茶水还没喝完。轻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穆辰后，和善地向姜氏道了一声。
“殿下慢走。”
姜氏并不想多留他，起身欲要送他。
“姨母留步，不必送了。”穆衡说罢，转身离去。
＊
“世子送来的桃可真的是甜，真是有心了。”姜氏客套一句，把坐在廊椅上发呆的男子叫回神。
穆辰在将军府还不至于拘谨，笑道:“夫人，这可是专门从西芜那边找来的树种，举国上下还没有多少棵呢。”
甄闲儿坐在姜氏身边，一言不发。穆辰在呆在这，还真是尴尬。
谁知，姜氏喝完杯中茶，找了个幌子就把甄闲儿扔在这里。想为两人创造单独相处机会的心思，一目了然。
穆辰见姜氏离去，才凑了过来，淡着声问:“你可把你昨日治疗眼疾一事告知他人？”
甄闲儿朦胧地看着穆辰，摇头:“没有，我怕扰到慧隐师傅。”
“那就行，昨日忘记提醒你了。”
穆辰熟练地坐到甄闲儿旁边，从果盘里摘了一小串紫红的葡萄。
“世子爷来就是特意来送桃子的吗？”
上辈子，睿王和穆辰同时来将军府是在她生母的忌辰之后。
那时，甄娴与穆辰被人摆了一道，穆辰随着就把聘礼送上门。而因为甄娴的一番哭诉，甄远江特意去找来穆衡安慰她。
也是那时，两人同时说出要娶她。
“不是，我主要是想问，你为什么会想要嫁给我？”
穆辰吃着葡萄，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个将军府大小姐与睿王青梅竹马，整个世家谁人不知。嫁给他这件事，除了府内那个不管事的老头经常在他面前提起外，还没有人会这样想。
更何况，她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世子爷名声震震，这城中哪家姑娘不想嫁给你啊？”甄闲儿转过头，对上那个正盯着她看的人脸。话说得是饱含爱慕，眼神里却没有流露出一点喜色。
“那多谢甄小姐抬爱！”
穆辰将手里的葡萄吃完，这个答案，他信他就是蠢。反正人家那么爽快就答应嫁给他，免了麻烦事，何乐而不为。
穆辰起身向甄闲儿随意行了个拱手礼后，一溜烟的功夫，人就已经跳出廊亭外。
接连七日，甄闲儿的眼前的那层浓雾由深及浅。慧隐给的药草刚好用完。
“姐姐，你真的能完全看见了吗？”
甄惜站在姐姐的身后，鼓捣着姐姐发髻上垂下来的金蝶步摇。
甄闲儿坐在妆台前，自己给自己描眉，奈何技术太差，活生生让小妹问出这番话。
“真的，我还能看见你鼻尖上的那颗小红痣呢。”甄闲儿将眉黛擦掉，让末儿为她描上。
甄惜抬手摸了摸鼻尖，道:“那我这就去告诉爹，他前几日听见你的眼睛能看见东西，喜得不行。要是现在全好了，他又要高兴一阵子。”
甄闲儿拉住她，温声道:“待会儿再说，我跟你一起去。”
眼睛终于全好了，甄闲儿憋了这么久，终于恢复成她五点三的视力。
她看着圆镜中的俏脸，青黛叶眉下，那双深邃妩媚的叶子眼随便一勾都能撩人脸红。脸盘子小，光滑且细腻，下颌流畅，五官精致，活脱的骨皮相皆具的美人。
穿越到这么个美人的身上，甄闲儿觉得这穿越真的是最有效的整容方式。也觉着这明辰世子真的不懂的欣赏美，这般好看的人居然会因为她的眼疾而有些嫌弃她。
如果甄娴当初没有眼疾，可以出门的话，说不定就不会那般将就把自己嫁给穆辰。
“好了！”
甄闲儿拉着妹妹一起前往前院。甄远江刚从兵营里回来，就看见两个女儿在等他。
“姐姐。”
跟着他来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长发束起，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军中束袖训练服，剑眉星目，皮肤被晒得有些黑了，浑身透着一股早熟劲儿，还真有点军中小将的模样。
甄逸锋年纪虽小，却有几分老爹的将骨风范。
“老爷，娴儿说她的眼睛已经全然好了。”
甄远江屁股还没坐下，姜氏就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真的吗？”甄逸锋年纪还小，声音还有些稚气。一笑起来，露出两瓣小虎牙，又变成个无忧的欢乐少年。
“真的。”甄闲儿笑着点头。
“唤……唤大夫来了吗？”甄远江喜含热泪，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大夫来看过了，说娴儿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姜氏拍着甄远江的手，试着让他冷静下来。
姜氏继续道:“明日就是郭姐姐的忌辰，肯定是姐姐在天有灵，不想看见娴儿为她伤心过度，才让她的眼疾好起来。”
甄远江只是笑而不语，或许真的是这样。
＊
次日，甄闲儿和父亲一早就在老娘的灵位前为她点了几柱香。
甄远江一边为她烧纸花一边说道:“容欢，娴儿的眼疾已经全然好了，你也别太担心……”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每年都会有这么一次，要说老爹一年内最脆弱的时候莫过于这一日。至于是爱还是疚，连他都分不清。
甄娴精神最差的时候，也是这几日。
不过，甄闲儿还是该吃该喝喝，她真的对记忆中那个整日发疯的女人没什么念感。
每年这一天，府内都会烧掉几车纸扎的冥物。因为老娘爱美，又爱耍剑，所以甄远江都会为她备好各式各样的纸裙饰品。
老娘没有坟墓，所以老爹只能在她自焚的地方为她设了个灵位。
烧完纸后，全家人再一起前去普宁寺为老娘诵经，因为老娘死得时候太痛苦了。
临行前，有人传来急报，甄远江的心服罗遇失手伤人，甄逸锋只得晚些去寺庙，先去给罗遇擦屁股，而姜氏要等他同去。甄闲儿和甄惜坐在同一个马车，提前去。
一路上，甄惜都想方设法地让姐姐放松点，反而让自己看起来还要比姐姐郁闷。
还倒让姐姐过来安慰她。
甄闲儿倒不像表面那般冷静，因为上一世，她还要在这条宽广的山路上碰见一个流痞子。
“驭～”马车突然停下，甄闲儿已经猜到让马车急停的人是谁。
当朝太尉之子魏巡，睿王的死对头，出了名的世家流氓。
上一世，甄娴因为马车急停，末儿掀开车帘问了车夫一句，就被流氓惦记上了。后来，在甄娴诵经之际，魏训突然出现，当着她的面调侃末儿，顺带着连她也带上了。
甄娴本来情绪就很低沉，被流氓当面调戏她发火骂了他几句，因为眼睛看错了方向，还让人家知晓了她眼疾一事。
出了大殿之后，就被人迷晕掳去小竹林，因为跟着的士兵只能候在寺外，末儿和她惨遭毒手。魏训得手之后，顺便把来看朋友的穆辰也给拖下水，把锅甩给了他。
甄娴醒来的第一眼，摸着的人就是穆辰，接着还有末儿。
一下睡俩，穆辰吃了憋，迫不得已把主仆娶了。一个正妻，一个通房。后来查清是被魏训摆了一道后，他去把魏训揍了一遍，对甄娴心里也有隔阂。
这次事情过后，甄娴对世子的印象跌落谷底，认定那个娶她之人就是魏巡的同伙禽兽。
甄闲儿脑内仅有原主的单面记忆，只认为魏巡是穆辰的同伙，她还是别招惹他。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小妹倒是代替了末儿掀开了车帘。
这可有点不对劲。
“丁二，怎么……”甄惜刚露出半张小脸，就被甄闲儿拉回去。
魏训叼着一根狗尾草，骑在马背上，恰好位于诺大树荫的阳光地界，被太阳刺着眼睛，没有正眼看对面的马车，只是盛世凌人地等着对面的车马给他让路。
“丁二，让路。”甄闲儿不想招他，哑着声音让丁二将马车驾到路旁，想让穆辰讨厌她，还不至于用这种法子。
魏巡骑着马，后面还跟了一群家奴。听见车轿中传来的低哑嗓音后，完全抬不起兴趣。雄赳赳，气昂昂地从马车旁边驶去。
大殿内，甄闲儿跪在蒲团上，不熟练地抄写着经文。甄娴虽然眼盲，但也不忘练字，因此也可以在纸张上写下一篇方正的字体，只不过控制不好间距。
“姐姐，你的字……怎么变样了？”
甄惜贴了过来，瞧着甄闲儿刚写下的一竖字，难免不问出来。
甄闲儿将纸张往衣袖下遮了遮，“眼睛刚好，还不太习惯，写的字有点不一样。”
她在这古社会生活了这么些年，也有静下心练字的时候，不过还是写不来那种标准秀气的字体。最多只是认得更多的繁体字。
……
魏巡驾着马，才走到半山腰，正哼着小曲儿，同人家上山来的小姐姑娘说情话，一抹亮光猝不及防地被太阳反射到他眼睛里，刺得他只得遮住眼，嘴里的曲子也没心情哼下去。
“咻。”
魏巡闭眼之际，右边丛林里面飞快地射进来一只锋利尖镖。尖镖直射在马屁股上，魏巡骑的马性子烈，受此一激，后蹄都快扬上天去了，缰绳脱开手，他还来不及反应，手根本握不住缰绳，狼狈地被马摔在地上。地上尖石又多，魏巡这一落，直接脸着地，胸口大腿处的布料也被硬石子硌破。
那群家奴，拍马屁的时候反应快，这下马屁被镖扎了，个个跟个呆头鹅一样，半天找不着北。
主子趴在地上痛苦大骂时，他们才跑过去扶他起来。
魏巡爬起来，手膝盖下巴，手掌胳膊都被磕破皮，血迹不一会就渗透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大骂，放冷镖的地方又窜出来一个蒙面身影，三下五除二把他那些跟班打趴之后，拳头如暴雨般往他身上砸去。
被砸晕之时，他都没能看清那人的脸，甚至连衣裳颜色都给砸忘了。
＊
抄到最后，甄闲儿只觉得手指酸痛，已经顾不上字体的工整。
在甄远江和姜氏前来跪拜之际，她特意砖了个空子去找慧隐。
“慧隐大师。”
甄闲儿找过去时，慧隐正在后院扫落在亭子下的竹叶。他见甄闲儿过来，就放下手里的笤帚迎过去：“甄施主的眼睛现在恢复得如何？”
甄闲儿双手合十，朝着他鞠了个躬：“多谢师傅，已经全好了。”
都说相由心生，虽然这个词很荒诞，但是放在慧隐的身上完全就是他的标签。
没了头发，更让他显得干净。白净的小脸别说男人了，比姑娘家还精致，若是还了俗，也只有那种心无杂念的可爱小姑娘才配得上。
“唉～可惜了!”甄闲儿难免长叹，怎么最干净的人，往往落了个让人悲愤的下场。不过那是原主造的孽，她可不能做这种忘恩负义之人。
“甄小姐叹个什么气？”
不知何时，穆辰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甄闲儿吓了一跳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就是觉得慧隐大师模样生的这般好看，出了家，有点可惜。”
穆辰走过来和甄闲儿并肩站在一起，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慧隐：“嗯，言之有理。不过，他只是一个野和尚，连僧谱都没上，法号都是自个儿取的。”
慧隐被两人这样看着，浑身不自在。他是个野和尚不错，但是心里有佛，还能有家野之分。
甄闲儿感叹完后，不忘语重心长地规劝道：“慧隐师傅，您还是早点入寺的好。听说，普宁寺僧人佛学造诣很高，福利也不错，整日当个扫地僧也不是个出路。”
早点入寺的话，日后有人来寻衅滋事，也有护国寺这个后方撑着腰。
慧隐重新拿回扫帚：“施主说笑了。”低着头，继续扫着落叶。
“你的手怎么了？”甄闲儿刚准备要走，一转身，就瞄到穆辰水绿色腰带上残留的几滴血迹，血色很红，一眼就可以看出刚上去不久，再加上他垂下来的手背手背上还有血印子。
“你怎么了？”
慧隐也看到了，忙着走过来，佛门重地，见血确实不太好。
穆辰双手互相搓了搓手背，丝毫不在意，还有点意犹未尽：“没事，刚才在路上英雄救美，从一个痞子手里救了两个姑娘，顺便把那痞子揍了一顿。”
“不知道甄小姐来的时候，有没有碰见那个地痞？”
穆辰两眼微微弯起，笑得让人毫无芥蒂，竟让甄闲儿觉得他这是在审问，不是特意的问候。
“你是说那个骑马的公子哥？”
“对，看来你见过他了。”
甄闲儿回想了一下，才回道：“就是路过的时候，隔着车帘看了一眼。”
听见穆辰把魏巡揍了的时候，她真想当场拍手叫绝，原来这两人不是同伙。那种渣渣，揍残了最好。不过，也是有些担心他惹到了魏巡，更担心慧隐，因为慧隐万药谷弟子的身份就是魏巡戳穿的。
甄闲儿又问：“那万一你惹到他，他来找你的麻烦怎么办？”
穆辰就只觉得她这是瞎担心。
“我还怕他来找麻烦？”
他说这句话时豪放得不行，双手抱在胸前好不神气。那人要来找他麻烦，也得先搞清楚他是谁。
打人是累了点，但是心里的气发了出来，是真的爽。穆成正享受时，还是慧隐过来，赶紧让他去禅房里把手给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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