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暮色苍茫,整个皇城最高之处不是肃穆的红砖宫阙,乃是位于宫墙后方的观星监天台。华灯初上,刚燃起的宫灯投射到矗立在黑暗中的天台勾起的黛瓦上,消减了些许墨色在楼墙之上布下的暗意。
接连几日的天气都是灰沉沉的,又燥又热。
穆辰申时去的东宫,想等天黑下来时乘着晚风出宫。没想到,晚上还是一样的闷。他刚从太子那里得来一瓶清心丸,一出了凉殿,便迫不及待地倒了一颗含在嘴里。
有道是高处不胜寒,穆辰被闷得喘不过气,斜抬头,目光刚好落在那个泛着些许黄光的檐台之上。
心里有了一个念头,没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躺在观星台边的木椅上吹空风。
还是热。
“砰……”一个撞击清脆的声波传入耳类。
穆辰停住嘴里咀嚼的动作,循着声源沿着楼梯向下望去,黑云下观星监中央就是声响之处。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对声音的敏感度要胜于常人。听见动静后,迅速向下跑去。
观星监只要出现大的动静,无论何时,都会第一时间呈报上去。
穆辰跑到观星监中央,等了一会儿,恰好看见监正急着跑出来。
“司监正,刚才发生了何事?”
监正朝服都还没穿整齐,里衫的领子还翻在外面,加上空气闷热,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打在刚合上的深红色袍领上。
“世子”监正捏着内袖擦了擦下颌的汗珠子,向穆辰弯腰作揖:“刚才,观星监中央的八龙地动仪西南方向的龙珠吐了出来。”
“这次,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
听完,穆辰赶紧给监正让了路。
十年前,北原地区遭到地动,死伤无数,朝廷拨款救济,几年后才慢慢恢复起来。西南地区这几年来时常闹洪灾,若是再受到地动,无疑是雪上加霜。
轰隆隆!
黑云压沉,还伴有雷鸣。穆辰刚出了观星监,就被刺目震耳的闪电逼得加快了脚步,再次返回东宫。此次灾情不会那么简单,他还得赶紧从太子手里多坑点东西。
*
“小姐,快下雨了,进屋吧!”
末儿被响亮的雷鸣吓了个机灵,手里的活也停了下来。
甄闲儿也被雷声吓了一跳。
开始起风了,摆在院中的六角花灯里的火焰已经在摇晃。冷风吹过,顺便把墙边晾晒的艾草也给吹翻了一层。
“收拾收拾,先把这些东西搬回屋子,再把墙边木架子上的竹筛子收进西屋里去。”
甄闲儿将手里的药草放在小布包里后,伸了个畅快的懒腰,起身拍了拍久坐的屁股。
既然在佛前说了要施善还愿一事,她也该完成,毕竟眼睛都用了这么些天了。
七八个小丫鬟围着她坐在院中挑拣药草,已经坐了两个时辰。现在终于可以收摊了,每个人都在打哈欠。
“把这些东西抬回西屋,你们就先下去休息吧!”
甄闲儿含着倦意,说这句话时,哈欠的尾音都还没消。
“是”
小丫鬟们听罢,麻利地将墙边的竹筛一一抬回西屋。
才收完,就开始下雨。甄闲儿站在门外,伸出手,就被豆大的雨滴打收回来。
“雨力还挺沉……”
“小姐,这雨来势不小,先回屋吧。”末儿体贴地说道。
先是几滴,待小丫鬟们从西屋里出来合上门时,已是倾盆。
院角晚开的茉莉,刚崭露头角,就在细弱的火光下被暴雨翦折。
七八个小丫鬟呆在屋檐下,被打进来的雨滴逼得挤成一团,又把西屋的门打开。
“你们过来吧。”
甄闲儿向她们招了招手,那间屋子装了那些东西后,再挤上几个人说不定要发生磕碰。那些药草翻倒在地上,黑灯瞎火的,又要得费上一阵时间才收拾好。
她喜欢清净,所在的小别院里也只设了几间屋子。
院里伺候的下人只有几人,那间给下人住的屋子并不大。如果今晚雨不停,将就一下,还可以让这几个小丫鬟勉强住进去。
整个院内,就主屋宽敞。屋外电闪雷鸣,狂风肆虐,屋内被十余盏方格花灯照得通明。
如此沉闷压抑的天气,就适合找点乐子来放松自己。
甄闲儿在木地板上铺了层地毯,十余人拖鞋上去盘膝而坐都还有很多空处。
她让末儿拿来一张纸,按照古代生活的常识在纸张上写下多个城池的名字,并分好格子。
监狱、钱庄皆有。
一张大富翁的图纸贴在地毯上被四枚重物闹闹地压住边角。
每个人再把各自身上的小物件拿出来作为自己的代表物品。
甄闲儿长叹一口气,想当初,在宿舍里面,一断电断网,她就和室友玩这种游戏能玩几个小时。当太妃的时候,也跟着清幽宫里那些宫女太监玩,只不过那时候年纪大了,玩不了太长时间。
府里的下人一有空,就会偷偷拿出骰子来摇。
这种事,甄闲儿还是知道的。所以她问谁身上有骰子的时候,这些小丫鬟先是不承认,听说不怪罪之后,才吞吞地从衣袖里面掏出来。
将军府的大小姐自然不差银子,所以入股的时候,钱庄九层的银子都是甄闲儿的腰包。
小丫鬟们被带着玩了几次后,逐渐熟练起来,并且上了瘾。一时之间还忘了所谓的主仆关系,大笑的声音甚至盖过外面的雷雨声。
身子骨还是年轻的得劲,大叫大笑不嫌累,深更半夜不想睡。
甄闲儿撸着袖子,把头发绾在后面,盘坐在一群人中间,摇骰子的时候,像极了堵坊里的老板娘。
*
由于晚上玩得太欢,次日,日上三竿了甄闲儿还没睁开眼睛。那个系统的咒骂声消停了,甄闲儿这几日睡得十分踏实。
“小姐,小姐!”末儿试着将甄闲儿喊醒,她也困,昨晚确实玩得太晚了。
甄闲儿半眯着眼睛,良久才慢慢起身,主要是饿了。
今日太阳正好,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中那死沉的闷热终于被冲散,墙角被暴雨打落的花瓣被深深地埋在黄土里。
院内的几个小丫鬟已经将西屋里的药草重新拿出来晒上。
甄闲儿去了前院,刚好听见老爹说了昨晚观星监所发生的事。
果然发生了。
甄闲儿在回廊里慢步徘徊,上一世,西南方向有个区域发生地动,连着山洪。朝廷下拨了大批救灾银两给临近的城邑,却在从上而下的官链中被贪官贪了一半。
救灾银两不够,官员不作为,引得大批灾民向京城逼近。甚至在临近的郡城发生□□,皇帝不得不让甄远□□兵出去镇压。
然而,甄远□□出去的人拿了好处,只是起到了镇压的作用,不知变通,引得更多灾民暴起,争斗抢掠,伤亡无数,闹得那座郡城人心惶惶。
后来,流出几千灾民来到都城,又被困于外城偏巷,受到毒虫蚊蚁叮咬,还引发了大规模疫病。
就连甄惜也被染上。
灾民痛诉将军派出去的士兵以暴制暴的行径,再加上袭来的疫病,皇帝暴怒。甄远江又给罗遇擦屁股,为此,还在朝堂之上被皇帝骂了一顿。
……
两日后,西南灾区的情况传来。朝廷下派了数万两救灾白银,救灾效果还是不行。
甄远江刚从宫里回来,气得青筋暴起,外袍被随意扔在廊亭下,他在庭院中气得大吼:“此次灾情,居然还要军队出面镇压,灾民都快跑过来了,那些个城守县令都是干什么吃的?”
甄闲儿一早就在廊亭下等着,姜氏捡起廊椅上的朝袍,慢丝条理地走过去,轻声劝道:“老爷,这次灾情确实挺严重,出兵只是去露张脸罢了,你也别太急。”
待老爹情绪稳定下来,坐在大厅里顺气时,甄闲儿凑过去试探着问道:“爹,这次灾民这么多,您打算派谁去啊?”
甄远江麾下有几个能人将领,保家卫国出兵他们愿意,不过听说是去镇压灾民,几乎没有谁愿意请命。除了军中长史罗遇和穆辰,没有谁想要理这个摊子。
甄远江扶额,哀声叹气:“穆辰或者是别人。”
甄闲儿走到甄远江身边,帮老爹捏着肩膀,笑着说道:“爹,这次让穆辰去吧,女儿还想看看他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我想看看我的眼光有没有错。”
“嗯?”甄远江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女儿,去镇压个灾民还能看出什么才干来。
甄闲儿继续说道:“您看,既然都达到了让军队出手镇压,那些知府城守都做不好的事,如果穆辰真的就只是出兵镇压的话,那女儿真的就看错认了。”
甄远江听之有理,反正除了罗遇,也没有谁抢着要去,索性拍手定音:“好,就让穆辰去。”
如果让穆辰去的话,不至于做出以暴制暴这种举动。如果让罗遇去,污了灾银,后面还会反咬老爹一口。
不过,按照上一世的剧情,附近的郡县是容纳不了那么多灾民的。
该来的还会来。
“爹,女儿想给您借一些军帐。”甄闲儿想要施善,可不能是在街头摆摊施粥。
天子脚下,除了想不劳而获的人,谁会稀罕她那点粥饭。
“女儿曾在普宁寺起过愿,如果我的眼睛恢复,就要在去施善还愿。如今,灾民簇拥而来,如果他们到了京城,我想还是趁此把愿给还了。
姜氏想到传闻中那些灾民的暴行,听完甄闲儿的话后,难免担心:“娴儿,那些灾民遭难之后,难免顾得上规矩,万一他们又发起暴/乱,伤着你可怎么办?”
姜氏的担心甄闲儿也想过,甄远江听罢,若有所思地理着胡须:“娴儿,你母亲说的对,还愿一事,你不必亲自去,尽管张口吩咐别人去做就是。”
甄闲儿停下手里的动作,尖起声音,准备最终的武器,老爹最受不了她撒娇了。
“爹~”甄闲儿跺脚站到甄远江跟前,夹子音一出,她都受不了。
“在佛前许愿的是我,眼睛好了的是我,还愿的也理应是我。”
“如此没有诚心的还愿,日后要是佛祖把我的眼睛收回去可怎么办?”
甄闲儿说着说着,眼眶都开始泛起红,甄远江脸色松了点,她抓紧机会说道:“大不了,您多派些人跟着就是,那灾民再怎么蛮横,也横不过您那些士兵嘛!”
甄远江实在受不了女儿这请求,反正也不一定会有灾民流到京城,闭眼凝神片刻,宠溺地答应了:“行,明日我就让人给你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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