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穷
黑无常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自从小冥王继位后,他们就被派去了解人间新兴文化。
从前他对人间的科技一直看不上眼。毕竟身为神使,上可与天地感悟对话,下可于三界往来自如。人类的科技再发达,也摆脱不了碳基生物的局限性,哪有鬼怪超脱自在?
可是人类诡计多端,他们有些发明虽然远不比鬼力来得方便逍遥,却也是别有意思,令人欲罢不能。
氪金氪进去百年积蓄的黑无常看着自己再次歪掉的十连,忍不住痛骂:“诡计多端的人类!”
直到被林霁召去冥王殿,这种悲愤的心情依旧笼罩着他。
林霁幽幽地看着黑无常:“听说你最近满地府找人帮你抽卡?”
黑无常矢口否认:“没有,没有的事!”
林霁内心疯狂os:说这话时好歹把你身上痛衣换下来啊混蛋!
她深吸一口气:“听说你氪金氪进去了不少?”
黑无常坚定摇头:“没有,没有的事。”
林霁哼笑:“听说你最近在攒钱买谷?我可以帮忙。”
黑无常刚张口:“没有,没……”
什么?公、公费买谷?
他僵在了原地。
林霁以为他不为所动,只好咬咬牙,继续抛福利:“再加上你本命的绝版手办!”
那家伙噌一声站起来,冲着她微微躬身,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听凭陛下差遣。”
奶奶的……林霁疼得心都在滴血,她咬住后牙根,一字一顿道:“明日一早,带着你的亲卫到殿外等我!”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回可是出了大血要套就得套个狼王回来。
小狼崽子可回不了本!
地府特产天生带有鬼力,哪有化成实物,鬼魂也可触碰携带。再加上亡魂意行千里的能力,自然又要比人间物流来得迅速。
这块蛋糕现成递到了嘴边,不吃都不好意思。
虚假的月亮升到了半空,地府的黑夜开始了。
冥王殿外守卫的阴兵到时候换班了。值夜班的小鬼睡了一整个白天,放下长矛伸了个懒腰,探头往门缝里瞧:“陛下这都一天没出来了,这是干嘛呢?”
没点灯的冥王殿一片漆黑,只有桌案上的电脑屏亮着微弱的光。桌案后头的年轻的姑娘不紧不慢地写着什么,蜜棕色的长发从背上滑落到身前,末梢漂亮的鱼尾卷扫到纸上,又被主人用小指勾回耳后。
月到中天的时候她终于忙完了,鼠标落在保存键上,轻轻一按。冰冷的镜片后,那双眼睛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我很期待……明天。”
页面拉到最顶上,标题是加粗的黑字——
《地府百鬼物流业务开展策划书》
第二天一早,黑无常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手下来到了殿外。
林霁站在黑压压的阴兵面前,笑眯眯地给他们画大饼:“我们地府百鬼物流,是直属于冥王殿的公有制企业。加入咱们企业的员工,包吃包住还有五险一金。等过两年咱们发展起来了,还会给每个员工分配住房。”
“但是。”她话音一转,脸上笑容微收:“咱们这份工作福利待遇虽然好,却也有要求。”
“鬼力对生魂乃是大恶之物,所有快件在寄出之前,必须得受过阳光曝晒。这一点由判官来监督。”
“若是因为我们的疏忽,导致买家有所不测。”她扫视一周,意有所指:“我想这后果,不必我多说吧?”
阴兵们浑身一耸——伤害生魂,这可是有损功德的事!
林霁观察着他们的表情,适时挂起一抹浅笑:“当然,若是真有这种事发生,大家也不必太过惊慌。地府既然敢建立这种业务,必然也有应对这种事的办法。”
她再三强调:“出了事一定要上报!由我们来出面解决!”
然后,她笑着抛出了一个平地惊雷:“不过,我们还是希望这种事情出现的几率越低越好。毕竟大家还是要为下一世积攒一个好功德的。”
下一世!千年阴兵还有下一世?!
阴兵们互相对视一眼,感激地望着林霁。只待一声令下,便抱起自己负责的快递各自驾起阴风远去了。
阴兵们转眼看不见影儿了,林霁甩甩袖子,扭头向三途河畔走去。
跟在她身后的判官连忙追上来问道:“陛下,你、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让阴兵们转世?”
林霁施施然答道:“那一条规定说阴兵不能转世了?”
老成古板的判官几乎要慌了手脚:“但、但是自古以来就没有阴兵转世的说法啊!”
林霁翘起嘴角,故意反问:“从来就有,便对么?”
孩子欠抽老不好,多半是揍少了!
判官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虎着脸训人:“好好说话!”
林霁挨了打,立马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我这不是想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嘛!”
判官手一顿,反手揉了揉刚才拍到的地方,低声问:“您……您都知道了啊?”
林霁抱着头恹恹道:“我又不是聋子!地府一共就十二鬼使,除去黑白无常,剩下那十位一个跳得比一个欢,都快舞到我脸上来了。”
她解释道:“阴兵们在地府工作也有千年,未尝不想转世为人。那我便给他们这个机会,让那些心思不在地府的阴兵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至于那些有才能有本事的人,我也有信心能留下他们。”
“我久不在地府,除了你们,那些地府老人大都不服我。他们手底下掌了不少阴兵,一个个的不服管。”
“之所以不想听话,无非是想从我手里捞好处。”
“可他们想要上桌,经过我允许了吗?”
林霁拇指蹭过腕上钢表的表盘,轻笑一声:“这个赌桌,他们敢上,我就敢掀。”
地府阴兵改制非同小可。一旦阴兵可以轮替,那些想要要挟冥王的鬼使便很难再形成自己的势力。倒时候,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不会再是林霁的对手。
判官沉默半晌,微微叹了口气:“我是跟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思维了。这么大胆的举动,我向来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欣慰地看着林霁,诚恳道歉:“先前把鬼使动乱的事瞒着您,是我们不对。陛下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和想法,我们便不该把您再当孩子了。”
判官认真反思着自己:“便如您方才同阴兵说的解决办法,我都不曾想到。”他摸了摸下巴,疑惑道:“对了,陛下是打算用什么办法来解决生魂身上的鬼力啊?”
林霁眨眨眼:“就……我上门去吸收?”
判官:“……”
判官:“…………”
他忍无可忍,把账册狠狠拍在自家不成器的小冥王的脑袋上:“小兔崽子,你真还把自己当孙悟空了啊?!”
林霁早有预料,笑嘻嘻地一躲,嘲笑道:“下回换一招吧崔叔,这招都用老啦!”
她背着手晃走了,留了判官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跳脚。
在冥王殿熬了一夜的林霁打算回家补个觉。
她一夜未睡,困得几乎睁不开眼,把外套往肩上一甩,打着哈欠爬楼梯。
声控的楼道灯和小区一样老旧木讷,林霁拍拍手把灯吵醒,一边眯着眼对钥匙孔。
钥匙刚刚插|进锁眼,还没来得及转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林霁吓醒了瞌睡,抬头望去。
“许、许鹤卿?”
白发男子长眉若柳、面容俊秀,扶着门冲她点点头,温和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林霁抬手把搭在肩上的外套扯下来。她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慢慢笑起来。
这个笑容不同于在地府时外向又开朗的大笑,笑意只是淡淡地从眼角漫开。她仰着脸去瞧眼前的人,浅色的眼瞳汪得水润润,漂亮又清澈。
她歪了歪头,谓叹般轻声笑:“好久不见。”
小姑娘上辈子估计学的是川剧变脸,眨眼就收了笑意,冷着张脸轻轻关上门,转身抱臂嘲讽道:“哟,您老人家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我爷爷呢?不是说什么‘同寻故地,归期未定’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她冷笑一声:“总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想起来家里还有个背锅侠了吧?”
许鹤卿深深看了她一眼:“冥王暂时还回不来。辛苦你了,阿霁。”
他这话说得恳切又温柔,林霁一向吃软不吃硬,也不好再甩脸色,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一边挂衣服一边低声抱怨:“有什么事连声招呼也来不及打?还有那五千万功德,你们到底拿去干什么了?”
许鹤卿没有回答她,扭头往厨房走:“诶,今晚吃什么?”
林霁气得跺脚:“喂,你这话题转移的也太刻意了点吧?喂!”
许鹤卿一边系围裙一边问:“嗯,你说什么?想吃风味茄子?”
林霁翻了个白眼:“再来一碗香菇鸡块面,不许加香菜!”
不想说就不说呗。
反正她早晚都会知道的。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地府十鬼使的挑衅。
林霁百无聊赖地想着,一张小小的黑色卡片在她指尖翻转来回。
不多时,厨房里传来声音:“阿霁,饭做好了,进来端碗。”
“来了!”林霁扬声应下,拇指微微一拨,卡片被弹上半空。她站起身去接自己的热汤面,卡片落到桌子上,露出有字迹的那一面。
“明日酉时,地府十鬼使在奈何桥头恭候陛下。”
窗外,一只黑猫轻巧地爬上院墙,幽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霁的背影,高一声低一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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