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涅槃
黄茵姑娘浑然不觉，依旧我行我素。
她曾在人间历练几世，最后那一次，她是怡红院里的晴雯姑娘。
她的身边终日有一团火，那团火除了她自己，鲜少有人能看见，她曾在地府里试探几次，别人都笑她痴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地府里的这些鬼差并不一样。
她喜欢黄泉里的彼岸花，开的那样绚烂，火红的一片，好像整个黄泉也就这样燃烧了起来。
看着这样一片花海她总会想到过去某一世的生活，那一世的她也曾殒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因果有轮回，在地府里自来便是定律，好比水鬼下一世就会生来怕水，好像饿死鬼下一世就生来嘴馋，她明明曾殒身在火海之中，可看到这样火红的花海，心中生出的便只有亲切。
就连那火，她看的也是越发欢喜，那东西如影随形，就跟在她身后，久而久之，只要看到就会觉得安心。
她在地府没有朋友，和小黑本能的气场排斥，和阿孟倒是旧相识，可阿孟的奈何桥总是挤满了人，很少有机会能一起闲谈。
她更喜欢一个人在彼岸花海中忙碌，时日久了竟能生出几分安全感，那陪在身侧的火苗就像是她的同伴，她总会把心事说于它听，甚至觉得，她说的那些他都会知道，并且理解。
长久下来，她便成了地府里的怪胎，鲜少有人愿意和她作伴，她倒是乐得清闲，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再没有旁的烦恼。
如今再次把她牵扯到那个过往，究竟是好是坏，……
薛恪在心中一阵犹豫，实在拿不定主意。
他想起老孟婆的那句话“忘记是最好的良药，只有记住的人才会长久痛苦下去。”
黄茵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顺着薛恪的视线看了过里，正对上薛恪古怪的表情。
黄茵撇撇嘴，丢下手中的花泥便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薛恪一愣，旋即立刻微笑示意，黄茵却又冷着一张脸转过身去。
小黑看在眼里，握紧的手又松了几分，终是做了决定。
小白的状态尽数稳定了下来，香菱一阵犹豫，趁着众人散开，在天池一侧寻到了绛珠仙子。
黛玉刚刚结束了调息，断尘为查当初之事携手妙玉去往了蓬莱，玄玦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兴致，非要和憎离比试一番，憎离虽觉莫名其妙，但还是随他去了。
如今这里仅剩下了黛玉一人，香菱这才放心细说心事。
凤凰神族极其容易健忘，倒不是生来如此，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几经失望，最终落下的躲避的法子。
只要不在意就不会伤心，就能无忧无虑的在三界游荡。
香菱缓缓坐在黛玉面前，眼含笑意，细细的瞧着她。
黛玉神色不变，抬手续上一杯清茶，轻轻袅袅的雾气虚虚而上，散在昆仑的寒意之中，香菱自然的接过，微抿一口，熟悉的香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这么多年仙子还是一点都没变。”
黛玉莞尔，发件的白玉簪泛出一道光华又速速消失不见。
“英莲仙子倒是变得不一样了。”
香菱顿顿，看她眼中的笑意，便知她在为自己高兴，心顿时也暖了几分。
“如今到了这光景，我也没什么好惦念的，只待仙君能一朝沉冤昭雪，也算是我凤凰神族的一点期望了。”
黛玉的手无意识的在桌案上轻点几下，眼神却飘到了远处，直至看到远处玄玦与憎离打斗时发出的光影这才轻笑了出来。
回头再看向香菱，黛玉认真道：“你觉得——当年引得瑞丹仙君失控的人会是谁呢？”
香菱沉默，心中有了一个朦胧的名字，却不敢说出来。
黛玉摇摇头：“当初神魔一战时我被困在昆仑，后来所知的不过是外界传闻，这种东西经过众人之口，几番加工早就信不得了，可是……我们尽数忽略了一个细节。”
香菱抬眼，面带期盼的看向黛玉。
黛玉哑声笑笑，手指沾着茶水，在几案上写下一个名字。
干净利落，香菱凑过去一看，心顿时重重的落下。
和她心里想的并不一样。
黛玉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继续道。
“千万前来，从天界出开到如今划分三界，神与人之间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得道飞升一夜之间成了一种常事，乃至后来百家争锋，原本遥不可及之物成了人人可以得之的东西，到了那时，最受威胁的会是谁呢？”
黛玉的几句话在香菱的心中反复纠缠，那些被尘封的真相，如同被拢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逐渐的，她开始凭着本能，寻着细枝末节跌跌撞撞的向前，原以为看到了方向，却忘了，有些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兴许是刻意引导。
只是……
她从未想的这么深。
如今的绛珠仙子呢？
香菱静静仰头看向面前的黛玉，她神色清冷，眉眼里却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愁。
她过去与仙子相伴，就连下凡历劫时也曾伴在所有，虽然比不得枕霞仙子阿孟姑娘那么了解她，可也自觉自己能和仙子的心意相通。
如今从她的寥寥几言中却看到了仙子的另一面，一个磅礴大气心怀三界，正在隐忍发力的仙子。
她骤然又想起三界之内对这位的议论。
众人皆说她惊世骇俗，说她藐视天规，包庇罪犯，明明天资聪颖，偏要自成一派。
是天庭除之心疼，留了又有后患的人物。
当初绛珠仙子下凡之由，倒现在也没有个说法，议论最多的，是绛珠仙子与司法天神相爱后，联手释放了罪犯，引得王母不得不下令处罚。
可如今再看……
原因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香菱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原本是心神不宁才惦记着和仙子交谈，如今却被她的三言两语引得方寸大乱。
于是，一阵思索后，再也忍不住了。
“自入了火神山见到仙君后，无论是火神山还是天界，众言所向皆是毕方，我……也随着他们的意思，只当毕方是陷害仙君被关押的导火索，如今在小白身上看到了希望，若是能查出当年真相，可否能再还仙君一个公道？”
香菱说的急切，手上有些用力，茶水落在了手背上，有些烫。
黛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抬手拿出一根帕子替她擦干净水渍，动作轻柔，好似时间也在这一时刻暂停了几分。
“好了，再急也不能毛毛躁躁的。”
黛玉的声音轻柔，又刻意放缓，像是要刻吸引香菱注意似的，一字一句道：“毕方自然是导火索，若不问前尘只看结果，无论是瑞丹仙君还是毕方都逃不了干系。可若想要深究其责，刻意做出这一出戏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吗？”
香菱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怔怔的看向黛玉：“仙子的意思是……”
黛玉起身，看向远处的天池，她的背影瘦弱，细细一瞧，还有几分脆弱感。
“神魔一战后，我曾奉命下凡，途中与毕方结识，毕方本生与深山老林，后来一次人间大汗，被几次驱逐，到了火神山一侧，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自焚。”
“自焚？”
香菱瞳孔微睁，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自焚。”
黛玉眼带笑意，香菱的反应和她所想的不差分毫。
“可是……他可是毕方啊，本就是火族，又怎能……”
黛玉摇摇头，轻声道：“对于出身是无法选择的，有些人生来就背负着特殊的宿命。有人生来天赋异禀，有人生来就备受敬仰，可更多的是一些人，生来便不知自己为何物，只能在三界里穿梭，以为这样就是自己生存的意义……”
“毕方也是这样的吗？”
“是的，毕方生来就不知自己的身份，化为人形后，只当自己和周围的人类一样，也曾热烈的想要融入人群，与他们朝夕相处，可人的寿命短暂，更可悲的是，这样短暂的一生却会生出众多变故，有时精彩到纠缠几十年也理不清。”
黛玉神色顿顿，声音逐渐飘散，指引着香菱，似是能看到几百年前的一段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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