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试药
第二日。
慕昭的发作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些，不过才晚上，她便已经开始浑身发热。
魏泠想进来，却被慕昭拦在外边无法看到她的情况。
两个人手上一直在拉扯着营帐的帘子，隔着一块布聊天——
“行了死不了，别这么大惊小怪。”
“医者不自医，没听说过？”
“我又不是医者，只是略通一二。”
“”
魏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行，我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死了也别让我收尸。”
“到时候让你的宝贝三殿下从帝京回来给你收，顺便让他把你手腕上的蛊虫剔出来。虽然蛊虫跟着主人一起死，但尸体也是有研究价值的。”
魏泠一开始就是因为在帝京突然想到了对付蛊虫的新办法，所以才赶去筠州找慕昭。
她在中途就听说慕昭好像蛊虫发作，只是路走到一半，慕昭和江澄瑾又转移到了温州。
慕昭不被她激将法刺激到，只乖顺地应承：“是是是，绝不麻烦您老人家。”
紧接着，她听到一声轻哼，抓着帘子的手上突然感觉到另一边的力道松了，应该是人走了。
慕昭松了口气，强忍着身上的头晕乏力，一点一点扶着旁边躺回床榻上。
她无力地躺回床上，刚才强撑着装出来的中气十足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只要撑到明天红疹出来，确定是疫病，就可以开始试药了。
她突然想到当时和穆昭一起遇到的疫情，同这次洪灾引发的不同，那次是因为边疆小城突然经历了一场大战。
男人们和男孩们为了保护家中妻女和阿姊父母，跟随守城老将军，一同和袭击小城的敌人殊死搏杀，以数百人的阵容硬生生地拖延了敌军的步伐一天，最后死伤殆尽。
穆昭一众人赶到时，援军已将敌军暂时击退，小城中满是尸体，每个倒下去的“兵”身上满是伤痕，入目只剩一片血红，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妇女老孺都被藏在了隐蔽的地方，满脸痛苦哀愁。
好不容易将敌军彻底击退，尸体们带来的病毒又席卷全城。
城中剩下的都是抵抗力不好的妇女和老人，疫病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传播，最后严重到连尚来不及撤退的士兵都染上了，平时力壮如牛的爷们儿都虚弱得只能躺在草堆上哼唧。
这一场疫病的治愈过程极其之惨烈，足足过了一个多月，城里的人死了许多，官兵日日都要将新增的尸体拉到远处的山坡上焚烧，日夜烧个不停，天都被映红了。
城里充斥着压抑与悲伤的气氛，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朝廷本身就穷，国家本身就弱，更分不出心神来赈灾，几乎所有的药材和物资都是从为数不多的好心商人手中抖下来的。
后来，还是穆昭多次寻访了隐在深山中的医者，才终于请到他出来救命。
饶是这位医术高超的老人，也又在原来的基础上研究了足足一个月，才摸得思绪，彼时城中的人已经去了大半了。
许多人认为已经可以放弃这个城，不必再在上面投入更多的人力财力和精力，只不过是无用的损耗罢了。
穆昭却坚持让医者继续研究，并且更加大力支持，他的那番话慕昭至今仍记得：“我们的家国，是在她们的丈夫，儿子，兄弟牺牲性命殊死一战下保下来的！是，这的确只是一座小城，但一座小城破了，之后破的就是千千万座城，大城，是整个国家！”
“那些战士的死相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吗？他们手臂没了，左手持刀也要继续往敌人的身躯挥舞，就算眼睛瞎了，也要听声音攻击敌人，他们这么拼命想要保护的人，我们更该替他们守护！”
“放弃？你放弃的不单是半座城的人命，还是你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对死者的尊重敬畏与唯一的一点良知！”
好在几日后医者便将药方结合疫病的实际情况做了调整，成本低且药效快，剩下的人不日就全部痊愈。
而这份治疫病的基础药方，也在穆昭的推动下在全国开始普及，经过合适的改良后可以治愈五成以上的常见疫病。
那是慕昭第一次跟着穆昭全程走完了一件大事，也是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战争残酷”，“家国大义”。
慕昭阖着眼，却缓缓流下了泪，她真的好想对穆昭再说一句：“你看到了吗？人们已经不必在苦于疫病了。”
这个世界和平且稳定，她希望自己回去以后，也能将那个世界改变成这番模样。
一日后，慕昭身上却没有出红疹。
她几乎发了一天的热，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
魏泠大早上便过来询问情况，慕昭只能扯着沙哑至极的嗓子回复她，让她别担心，自己很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魏泠说二皇子明日早晨便会抵达，慕昭就让她加强防范，瞒住江澄瑾不在的消息。
这两日，都是由初五做回在筠州的老本行，整日伪装成江澄瑾在营中办事。
好在初五年纪小，脑子机灵，平时做江澄瑾的暗卫会看到他处理日常事务，现在靠着记忆来伪装，也挺有模有样。
慕昭虽然尚在病中，但还要考虑明日二皇子来了该如何应对。
首先，必不可能对他如实禀报情况，不仅如此，还要告诉他药方已经研制出来，只是还需找到大锅批量制作。
因此就需要今日先把“药方已成”的消息散播出去，免得百姓们说漏了嘴。
若是需要痊愈的例子，就先和那个弟弟串通一气，把他拉出来。
其次还需要温州太守的一点配合，这点倒是最为轻松。因为通过这些天的相处看下来，温州太守确实是一个真的爱民如子的好官，对江澄瑾也是不卑不亢。
对于二皇子这种之前一点表示都没有，现在问题都快解决了，才现身蹭功劳的，温州太守定然不屑。
慕昭把事情安排下去，然后躺回了榻上，打了张湿帕子敷在自己的额头上。
半夜，她被一阵不适刺得醒过来，才发现高热不退，帕子都被传热了，像打了温水一样，她爬起来把帕子洗了洗，重新打湿敷回额头上。
手臂往上举的时候，袖子顺着滑下来，慕昭才发现自己手肘上已经起了淡淡的红疹。
她担心是自己眼花，就点燃了一只蜡烛，一只手扶着额头上的湿帕子，另一只手伸到点燃的蜡烛旁，细细查看。
小小的红疹，颜色还不深，应该是刚刚才发起来，不过大小形状都与染病的人所犯的疹子一模一样。
慕昭舒心了，她吹灭蜡烛，准备明早起来就喝药。
说好的早上，二皇子临近中午时才姗姗来迟。
太守携人相迎，江煜从马上下来，阳光少年的气质满满：“你好你好！”
他环视四周一圈，疑惑道：“咦？三弟呢？”
太守低眉顺眼，拱手说：“回二殿下，三殿下事务繁忙，故而未能及时欢迎您。”
江煜摆了摆手，摇摇头，一副大度体贴地模样：“没事没事。”
“三弟在哪？带本宫去找他啊，三弟辛苦，我自该去慰问慰问他。”
“额…”
太守抹了把头上的汗，支支吾吾道：“这个…怕是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莫非是三弟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太守，你不想带本宫去？”
江煜看似温和，实乃咄咄逼人。
一道清冷却略带沙哑的嗓音传来：“二殿下，并不是不愿意，而是确实不太方便。”
戴着面纱，全副武装的慕昭走过来，停在了不远处。
慕昭昨晚下半夜出了汗，到早上已经退热了。
她又抓了药喝，还塞了一颗江澄瑾上次带来，她却没吃完的糖。可这一次，却感觉没有上次甜，估计是因为糖放久了。
江煜转过头来看着慕昭，笑道：“本宫在问太守呢，太守待下人还真是好，真是什么人都敢插话了，日后本宫定也要学学你的宽仁。”
看似谦恭的一番话，却是暗藏杀机与不满。
太守哈哈一笑：“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二殿下丰神俊朗的英姿，所以太紧张，怕失了仪态，便让侍女作答。”
江煜也不欲和他继续扯皮，他转头，现在才第一次正眼看慕昭。
虽然隔着面纱，他却觉得这个侍女有一丝丝的熟悉，不过说不清。
“这样啊…那你——”
江煜指了指慕昭，挑眉：“你来给本宫说说，到底怎么个不，方，便，法。”
慕昭不慌不忙地补充道：“三殿下目前正在病人区巡查，太守不过是担心殿下的身体罢了。”
“三弟去得，难道我去不得？”
江煜说到这里，及时止了嘴，其实他心里并不想去，只不过是为了塑造一下自己的形象，他才如此。
见慕昭正要说话，他又开口：“不过，三弟去那里能有什么用？”
慕昭轻声解释道：“三殿下自然是——”
“安抚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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