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糖蒸酥酪
“小姐！”如玉冲过来扶住了苏锦锦，拍着她的后背。情急之下，她叫了过去的称呼。
她没有留意到，听这一嗓子，崔管事在旁微微蹙眉。
苏锦锦猛咳着，也不知是内心恐惧，还是对花胶粥的抗拒，她刚喝下去的粥，全数吐了出来。
崔管事急切地迎了上来，和如玉一人一边扶住了苏锦锦，“快去看看王爷回府了没有！”
苏锦锦轻轻按住了崔管事的胳膊，“我没事，王爷公事繁忙，不必惊动他了。”
她记得，明日他们便会被急召进宫，南疆第一次暴/乱，岳王赵毅，要去平乱。
“花胶粥很好吃，放下吧。我休息一会再吃。”苏锦锦坐在桌边，看着那碗花胶粥，心头仍是发悸。
只要她不喝，就可以逃掉被下毒了吗？苏锦锦不确定，却也暂时无计可施。
待崔管事走了，苏锦锦心仍是怦怦怦地猛跳，刚想要如玉把粥倒了，伸出的手顿了顿，“如玉，你带着这碗粥出王府，找个偏远的地方，让大夫验毒。”
如玉一怔，虽然不理解，还是乖巧点了头。
只剩下苏锦锦一个人了，她坐回了桌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灿若玫瑰的脸庞，很憔悴。
她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对镜端详，穿着火红的嫁衣，美艳不可方物。
她一笑，星河都失了颜色。
不该是这样的啊。
苏锦锦双眼通红，蕴着泪打转，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她不是那些娇滴滴，被困在深宫宅院里的画眉鸟，她是鸿鹄，遨游天际，恣意浪漫。
嫁到王府，过着束手束脚的生活，是因为她爱他。
这份爱，他不配，她不值。
苏锦锦拿起了桌上的素金镯，明日，便是她最后一次戴它了。
待岳王离开临安去南疆，她便乔装跟去，再安排一次假死，她便自由了。
下定了决心，苏锦锦心里安稳了一些。不论记忆里的事是不是梦境，她只想尽快离开岳王府，回苏家。
那个丫鬟最后所说的话，她很不安。
身心俱疲，苏锦锦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没有嫁给岳王。她做着这个美梦，笑出了声。
似玉站在岳王身后，想要叫醒苏锦锦提醒她，却被岳王拦住了步伐。
只能干着急。
从宫里回来，岳王尊了圣上的旨意，来看看自家落水的王妃。梨花带雨没瞧见便算了，偏她还睡得香甜。
“让她睡吧。”岳王看着苏锦锦趴在桌上，袖口润润的，不知是眼泪还是口水。
看了一眼她扎眼夺目的灿烂笑容，岳王微微一怔，这样的苏锦锦，他似乎从未见过。
岳王站了许久，时不时打量外面的天色。
她睡得满脸潮红，脸上都是笑意，时不时喃喃自语，他微微蹙眉，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是厌恶。
“照顾好王妃。”岳王冷冷地扫了似玉一眼，带着伏黎便走了。
等他们走了出去，似玉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她虽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性子生来沉稳老成，但对着岳王，还是被迫得浑身紧张。
“王妃。”似玉轻轻地推了推苏锦锦，“王妃，小心着凉了。”
见苏锦锦仍是睡得迷糊，似玉微笑着摇了摇头，从食盒里端出了一个精美的瓷白小盅。
“皇后娘娘赏我的吗？”苏锦锦睁开了眼，看着那个瓷白小盅。
她上一次见到这盅杏仁炖燕窝，欢喜得很。
对苏家来说，燕窝花胶算不得什么，可花胶粥和杏仁炖燕窝，是岳王和皇后，待她的心意。
苏锦锦执着清透的白玉勺子，一勺一勺捞着燕窝，只是看着一缕一缕落回碗里，并没有吃。
她不敢。
“皇后娘娘，是不是还赏了牛乳？”苏锦锦没在意似玉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她微微一笑，“牛乳放小厨房了？我给你们做糖蒸酥酪。”
她喜欢牛乳，皇后娘娘一贯是记在心里的。
苏家最是在意吃，锦竹院里，也配了小厨房，还有苏家带来的厨娘。
苏锦锦闲来无事也爱自己下厨，所以见她挽着袖子走进厨房，林娘和丫鬟并不奇怪。
林娘正坐在小板凳上摘菜，她是苏府的老人了。见了苏锦锦并未行礼，她微微一笑，便去端来了牛乳。
“心绪不宁的时候，最适合用些甜品了。”苏锦锦端来一个紫砂小盅，往里头倒上了洁白香甜的牛乳，轻柔撒上了一些冰糖。
细长的筷子在紫砂小盅里慢慢搅着，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死里逃生，眼前杀机四伏，前路未卜，苏锦锦的心，乱得像是一团乱麻线。
只有进了厨房，才能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这是她从小的习惯。
纯白的纱布，一遍一遍滤着牛乳，越是细心多滤几遍，口感便越是细腻柔滑。
加了糖的牛乳，在紫砂锅里咕嘟咕嘟冒泡，好像心头有些什么念头，越发的不安分。
如玉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糖蒸酥酪出锅，苏锦锦往上面撒上了一些清脆香甜的杏仁片，连着白瓷小盅，一起放进了冰桶里。
“回来没瞧见你们，我就知道你们来了这儿偷吃。”如玉深深嗅了嗅空气中的香气，牛乳混着糖味，甜甜的。
她凑到似玉身边，眼神往苏锦锦那里瞟了瞟，一脸娇憨。
苏锦锦醒来后，变得有些奇怪。
不说心细如尘的似玉，天真烂漫的如玉，都发现了。
似玉四下望了望，胳膊轻轻拱了拱如玉，压低了声音，“往后在府里，言辞都要注意着些。”
如玉似懂非懂得点头，转脸凑到了苏锦锦身边，“王妃，东西我带回来了，大夫说是上好花胶，滋补补气的上佳之品呢。”
苏锦锦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抖，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花，花胶粥里，没有毒？
如果花胶粥里没有毒，那毒在哪里？又是谁要对她下毒？
苏锦锦想得脑仁发疼，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心情越发沉重，苏锦锦叹了一口气，身子仍是不住地发抖，“今日，想吃什么？”
如玉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似玉却是面色沉重。
“糖醋排条！”如玉很是兴奋，转身拉起了林娘，“林娘，快帮王妃准备排条。”
林娘宠溺地看着如玉，笑着点头。
苏锦锦在厨房里到处翻腾，“好，沙葱炒蛋，虾仁豆腐煲，鲜嫩鲈鱼炖蛋，可好？”
自然是没人会说不好。苏锦锦自顾自地点头，麻溜地做起菜来。
鲈鱼洗净，反手用刀背仔仔细细地刮着鱼鳞。
如果花胶粥里是没有毒的，会不会只是这一碗没有，岳王是后来才起了杀心？
鲜虾也一颗一颗地剥壳去筋，苏锦锦抬手用袖子印了印额头的汗，把剥好的透明虾仁放进了清水里。
究竟是那个丫鬟在说谎，还是她后来做了什么，才让岳王不得不杀她？
又或许，要杀她的人，从来也不是岳王？
这个念头闪过，苏锦锦的手一顿，摇了摇头。
无妨了，不论他有没有杀她，他也并非良人。离开王府，才是出路。
苏锦锦挑起长筷，在蓝印花碗里打着蛋，咻咻咻的声音，打得她的心越发乱了。
想不到连做饭，都没能让她心绪平静。
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苏锦锦却是半分胃口都没有。
她望了望窗外阴沉下来的天色，黑压压地一片，天际都被压低了几分。
风雨欲来，苏锦锦的心揪起来。
那时岳王第一次出征平乱，风雨刮在他坚毅的脸庞上。她随着帝后站在城墙之上，远远地望着丈夫，又骄傲，又紧张。
“我没有胃口，你们吃吧。”苏锦锦知道自己若是在这里，她们都吃不好，起身便要离开。
似玉追了上来，跟在苏锦锦身旁，“娘娘今日受了惊，又受了累，不如奴婢去端些清火白粥来？”
苏锦锦摇头，坐在竹林旁的石桌前，“你随她们一起去吃一些，我就在这里，不会出事。”
“属下参见王妃。”伏黎的声音在前头传来，他和岳王已是等了一段时间，见这正主始终不抬头看他们，无奈只能出声提醒。
苏锦锦低垂着眼眸，温顺地起身行礼。似玉乖巧，转身便去小厨房里端出了饭菜。
岳王在石桌边坐下，看着桌上一盘一盘多出来的菜，头顶是密布的乌云，耳畔是呼啸的风。
“王妃今日受了惊，不在房里休息？”岳王细细地看了苏锦锦一眼，素净的脸因着紧张有些泛红。发丝凌乱，袖子上还沾了一些面粉。
宫中的女子总是精致美艳，身上也总是香片的气味。
她身上，是烟火味。
鬼使神差，岳王举起了筷子，尝了一口沙葱炒蛋，非常香，蛋嫩滑可口。鲈鱼完全没有腥味，配上蒸蛋，是他从未吃过的味道。
苏锦锦看着岳王吃了一口，又一口，还不忘给她夹上两筷子。
这些菜是她自己做的，自然是不担心有问题。
可是一边怀疑他想要毒杀自己，一边和他一起用着晚膳，实在是有些······
苏锦锦往嘴里塞了一口糖醋排条，嗯，酸甜开胃。
身子在发颤，苏锦锦嘴里的排条没有嚼完，抬眸偷看着岳王。
他就坐在她身边，吃着她做的菜，虽然一言未发，可还是过去的她最盼望的日子。
现在呢？
“我不爱······”岳王看着似玉端来的糖蒸酥酪，微微蹙眉，他不喜欢。
可一转头，对上苏锦锦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藏着期盼。
岳王看了一眼白嫩嫩的糖蒸酥酪，用眼神示意似玉放下，“好。”
这一口糖蒸酥酪咽下去，甜腻的味觉在口中上下跳跃，杏仁片的香气充斥在味觉里。
赵毅有些吃惊，原来甜食，是这般滋味。
苏锦锦看着岳王的嘴角，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笑意，这已经足够她吃惊了。
她还来不及思考这一切，就听前院来人急报，宫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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