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烤全羊
这场雨下得很大，苏锦锦睡得却异常香甜。
或许是心里拿定主意不反抗了，破罐子破摔，倒是放松了许多。
苏锦锦迷迷糊糊地醒来，转头瞥了一眼外面的天，阴沉沉，雾蒙蒙，细雨绵绵，越发的阴冷。
“如玉，天还未亮吗？”苏锦锦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无妨无妨，南疆的消息近午时才传来，她还能再睡一会。
苏锦锦刚重新闭上眼睛，“咻”得一下，被人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如玉一脸焦急，上手就帮苏锦锦套上了王妃礼服，“娘娘还有心思睡？宫里急召了。”
又急召？
苏锦锦一下子醒了，任由如玉似玉帮她梳妆，她神情紧张，压低了声音，“宫里怎么了？”
“是不是清……清宁宫娘娘……”苏锦锦的声音发颤，被似玉一把捂住了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似玉四下望了望，好在房里侍候的小丫鬟是她亲自选的，是个不多话安分的。
她看了一眼苏锦锦，“清宁宫娘娘安好，宫里今早来过消息，说娘娘无碍了。如今已快午时，好像是南疆，出事了。”
苏锦锦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猛跳的胸口。她抬眸望了一眼窗外，天光大亮，确是近午时了。
入宫的马车速度很快，车身有些不稳，摇摇晃晃，苏锦锦偷眼看着岳王，心里头有点感慨。
这两日她和岳王的相处，比从前加起来还要多一些。
过去她日思夜想，不过是这样的日子。如今过着，倒也不是滋味。
岳王正在看书卷，隐约透出一角，是地图。
苏锦锦无事，车身晃动，地图晃入了眼底。
是南疆地图。只不过，年份久远了一些。
沧海桑田，南疆地形极为复杂多变。她略微瞟了几眼，五年时间，地貌变化并不大，重要的是，布兵区域的变化。
苏家在南疆有不少生意，她从来也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南疆的生意，她年年都要亲自跑上几趟。
南疆不比临安，匪盗嚣张，他们走南闯北的商人若是不搞清楚布兵区域，根本没办法安排安全的运货路线。
苏锦锦想到南疆，就想到那些带着异域风情的美貌女子。
不止是美人够娇媚，水果甜美，牛羊肥美，烤全羊那滋味，苏锦锦不合时宜的，吸了一口口水。
她抬眸看了一眼岳王，心底有些纠结，要不要帮他纠正。
正在犹疑，岳王听着声，抬头扫过她一眼，眼神冰凉凝重，好像她又做错了什么。
苏锦锦心头一紧，罢了罢了，她所知道的东西，岳王一定有能耐知道。
她何必多言。
凭的让人觉得她刻意讨好，再给她套一个后宫干政的帽子，得不偿失。
她闭上了眼睛，假寐。
记忆里岳王这一次出征，很顺利。她有空，还是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晃晃悠悠，迷迷糊糊。外头好像下了雨，淅淅沥沥，有些阴冷。
苏锦锦感到身上压了些什么，暖暖的，她缩了缩身子，脸触到了毛茸茸的领口，惬意地睡着了。
等她被似玉扶着下马车的时候，她还在慌神，身上盖着的藏青色锦缎袍子，很眼熟。
岳王的披风。他人呢？
见苏锦锦手足无措，偷偷四处张望，似玉压低了声音，“王爷去了圣上那里，王公公说皇后召见您呢。”
王福？苏锦锦抬头见到满面笑意的王福，脑海里回荡的全是他尖锐刻薄的那一声“贱人”。
她打了个冷颤，堆起了笑脸，心里不免有些凄凉。
爹爹当时说，一入宫门，命比纸薄。她这个岳王妃，还不如清宁宫总管太监。
对王福她又怕又厌，却是不敢表露分毫的。
连绵不断的红墙，总有几块斑驳的深红色，远远望去，好似血色。
清宁宫
苏锦锦随王福进去，微微颔首示意众人平身，远远地瞧见，皇后端坐着。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苏锦锦低垂着眼眸，恭恭敬敬地行礼，久久不敢起身。
她没等到皇后喊她起身，却听见一个声音，温温柔柔，清雅动人，“云裳参见岳王妃，娘娘金安。”
云裳······
苏锦锦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像一只猫受了惊，炸了毛。
“好了，都不要拘礼了，平身吧。”皇后的声音带着笑意。
苏锦锦是被似玉扶起来的。
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见到沈云裳。论美貌，苏锦锦是比她更美的。
但苏锦锦的美，是有侵略性的，美得惊艳夺目。
沈云裳的美，若风拂柳。细长的柳叶眉，水汪汪的丹凤眼，好似含着泪，楚楚可怜，叫人一眼就生出保护她的心思。
就是这样的女子，才是赵毅心上的人啊。
苏锦锦低着头，呷了一口茶，是酸的。她若是早一些见到沈云裳，也能早一点死心。
皇后没有和苏锦锦说话，一直在对沈云裳说话，问着沈相的身体，她的学业。
是了，沈云裳是临安城的第一才女，顺德公主伴读。
苏锦锦嘴里的这口茶，愈发酸楚。她自小便不爱读书，快意江湖，不比舞文弄墨快活？
她听着沈云裳好像念诗一般说话，仿佛是在念紧箍咒，勒得她头痛。
沈云裳和皇后你来我往说着，苏锦锦只听着了一句，“和亲此事，你再思虑思虑。”
苏锦锦拿杯盖的手抖了抖，她平复了心情，仔仔细细地听了听。
圣上此次不想和南疆起冲突，想用怀柔政策，与南疆和亲。
要说也是沈云裳倒霉，她和顺德公主在上书房学习，就被南疆使臣看上了。
情敌要被送去和亲，苏锦锦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瞧着皇后笑意盈盈的脸，原来她字字句句的沈相，沈家，竟是威胁。
此时的沈云裳看起来，我见犹怜。眼眶里的眼泪打着转，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敢说。
她要不是沈云裳，苏锦锦都想替她开口了。
“母后。”
苏锦锦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三分焦急，三分怒气，仅剩三分理智，是岳王赵毅。
岳王快步走了进来，好像没看到苏锦锦一般，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沈云裳。
“岳王，你还可有规矩？”皇后板下脸来，狠狠瞪了岳王一眼，“你这样冲进来，是要接你的王妃回去吗？”
苏锦锦起了半身，却见岳王越过了她，走到了沈云裳身边，转头看向了皇后。
她的手一颤，扶住了椅子，尴尬的笑了笑，又坐下了。
“莫怕，你可愿嫁去南疆？”岳王没有回答皇后的话，只是低头轻声问着沈云裳。
他的声音很轻，但苏锦锦听得清清楚楚，这莫怕二字，震得她心头猛颤，胸口闷得差点就要透不过气。
沈云裳的眼泪再没忍住，刷刷地落了下来，不住地摇头。
她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求求你了，云裳不想远嫁。”
皇后还未答话，看着岳王的眼神越发犀利。
岳王的神情满是怒意，抬头迎着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母后，南疆今日要丞相之女和亲，明日就可能要顺德。不战而一退再退，只怕寒了万千将士的心。若是儿臣带……”
“闭嘴！”皇后脸色微红，气煞，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是寒了万千将士的心，还是伤了你的心？为了一个女人！你又将社稷黎民置于何处！”
岳王半步未退，言语坚定，“为了社稷黎民，就要赔上一个女子的一生？”
苏锦锦的心怦怦怦地猛跳，岳王这是豁出去了，什么话都敢说。
皇后所言，不无道理。牺牲一个沈云裳，避免一场战事，上位者，这样的思量不过分。
她低头看了一眼沈云裳，梨花带雨，她的心都软了。
只是岳王所言，句句打在她的心上。她喝着茶，几乎要咬碎杯壁。
她记忆中的岳王，从来都是冷静到可怕的人。哪怕是命悬一线，他都冷漠到好像这条命是别人的。
那一日，他也只是站在屏风外，半步未逾矩。可今日，他为了沈云裳，失态失言。
原来他不是无敌的，他的软肋，是沈云裳。
苏锦锦看着岳王和皇后你一言我一语，她从未听过他说这么多的话，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锦锦，你怎么看？”
突然被皇后叫到，苏锦锦微笑着抬头，对上了岳王冷漠的眼神，她攥紧了拳头，指甲卡在细嫩的掌心。
“母后，锦锦不懂社稷大事，也不敢妄论朝政。”苏锦锦终于明白了，皇后为何要召她入宫。
她苏锦锦应是这世上，最恨沈云裳的人了。
她恨她吗？
苏锦锦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云裳，一言未发，眼里还噙着泪，却倔强地咬着唇。
岳王的眼神，一直盯着她。
他们是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她该恨谁？
皇后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看着低眉顺眼的苏锦锦，轻咳了一声。
“云裳，沈相已是答应了这门亲事。”皇后在姜嬷嬷的搀扶下，走到了沈云裳面前，“若是你嫁去了南疆，就是封地的王妃了，风光无限，光耀门楣，这可是多少女子做梦而不得的良媒佳缘。”
沈云裳咬破了唇，仍是倔强地摇了摇头。兴许是太过激动，她转头看着岳王，身子晃了晃，倚靠在桌边。
岳王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抬头看着皇后，“母后，云裳不舒服，儿臣送她回去。”
皇后没有说话，直勾勾得盯着摇摇欲坠的沈云裳，终是点了头。
岳王就这样，明晃晃得带着沈云裳，走出了大殿，离开了清宁宫。
苏锦锦追了两步，她好像应该随岳王一起离开。可转念一想，她若是这样追了上去，岂不是彻底成了阖宫上下的笑柄。
她回头看着皇后，恭恭敬敬地行礼，“母后，儿臣告退。”
趁着皇后气煞，苏锦锦带着似玉匆匆离开了清宁宫，今日的事，让她太难消化。
岳王不需要出征了，沈云裳要去和亲了，这些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事，打的苏锦锦手足无措。
更让她无措的，是岳王对沈云裳的紧张和情意，这样赤/裸/裸的爱意，让她的心，彻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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