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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潮湿阴冷的地牢,一股血腥湿臭味扑鼻而来,华翎之前从未来过这里,里面没有管押的犯人,沾血的刑具整齐地罗列在一侧,向她展示着犯人该得的酷刑。

        华翎不适,加快了脚步。

        走过长长的过道,在最里处那间,阙云珠正蜷缩在一团枯草上,看样子,看押的士兵倒是没有待她苛刻,除了发受到了惊吓,倒没受什么皮外伤。

        站岗的士兵看见她来了,稍有迟疑,又想起近期在军营内传的谣言,太子殿下收了个贴身侍女,了然道:“姑娘可是太子殿下的侍女?”

        华翎笑着点头,私底下塞了一把碎银子给他:“大哥幸苦了,就当是妹妹请你的酒钱。”她看了一眼牢内,士兵立刻就了然,也笑着收过,“我就在不远处,姑娘长话短说,有事可以唤我。”说罢,取下腰间的钥匙开了牢门。

        华翎等得他走远了,才大步迈进去。

        阙云珠看她入内,赶忙迎上来,又自觉羞愧,手足无措道:“昭昭…我…”

        “你曾说你是孤儿。”华翎看着她,只淡淡说出这句话,上前为她拢了拢乱发,“贵妃娘娘头发乱了。”

        阙云珠红了眼,羞愧难当,华翎整理了她的裙摆,继续道:“说说吧,真相是如何。”

        阙云珠白着脸,惨然一笑:“对不起,我是骗了你们,”她上前扶住华翎,恳切说道:“但是我发誓,我没有害陛下的心,昭昭,我以后会赎罪的。”

        华翎凑近她,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会救你出去,到时候你再给我好好解释。”

        白昃站在凉亭内,月光倾泻在水面,泛起鳞波,他的身影倒影在水里,和月亮缠在了一起。

        “白公子。”身后有人唤他,他转身,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出现少许疑惑。

        “喜玉说有人有要事在惜月亭等我,原来是昭昭姑娘。”他温柔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华翎走近,笑道:“公子到的时候没人,怎么不离开?”

        白昃转身凝望湖面,迟迟未有声音传来,华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湖面犹如一匹丝滑的绸缎,上面锦绣着月亮。

        “没有人,但是有月亮。”他沉吟片刻才道。

        “皎月盈满,北斗溢光,离乡路慢,思乡情长。”华翎叹息,“公子,可是想家了?”

        他好似不愿在华翎面前谈及大周,只笑了笑看向华翎。

        “昭昭姑娘找我有事吗?若是害怕脖子上伤痕消不掉,去和周威说一声,去御医署取药便是了。”

        华翎红了脸,自己上次骗他的话,没想到他还记得,她连连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公子好意,上次捡得药,已经足够了。”

        月光打在她光滑细腻的脖颈处,通透得好似一块美玉,他顿觉失礼,垂眼之际忽然发现她怀中之物,竟有几分熟悉。

        见他疑惑的眼神,华翎抿嘴一笑,调侃道:“亏得世人都传公子过目不忘,怎么自己写的文章,倒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将怀中之物拿出来递给他,在他吃惊的目光中夸赞道:“公子的文章当世难寻,乃是珍宝,不可随意丢弃。”

        “它竟然辗转至大燕。”白昃怜惜地抚摸,“我当年自负,认为此等文章不过是我茶余饭突发奇想,被人批判也不甚在意,只觉得以后定还能写出比它更惊艳的文字,后来才发现,心境不同往昔,落笔,自然也不同往昔。”

        白昃打开书页,看见曾经热血轻狂的自己,不觉间热泪盈眶:“自父亲死后,我曾在大周境内重金寻求,皆是无果,没想到竟在姑娘这里。”

        书面整洁,页脚干净,连书封也新上了柏油,白昃一愣,被人批判的书,怎么会保存地如此完好……

        难道……

        他被自己的想法一惊,震惊地望向她:“姑娘修补过它对吗?世人恨不得将它垫桌脚,它从大周辗转大燕,不可能还那么完好……”

        “公子到现在还不相信有人会喜欢它吗?”华翎垂眼,点头叹息,“世人批判,我却很喜欢,对于喜欢的东西,我愿意将它保存完好,常常将它拿出来擦试拜读。”

        “那昭昭姑娘,也算是我一个异乡的知己了。”白昃坦然,收好了那本书,“你是唯二个说这本书还不错的人。”

        华翎错愕:“那第一个……”

        白昃对他点头一笑,她突然就知道是谁了,没想到如此自大的人,竟然也懂得欣赏别人的文章。

        “昭昭姑娘,你今日见我,就是为了送书吗?”

        被白泽清明的目光注视着,华翎竟也有些赧然。

        “也不全是。”华翎恳求道:“实不相瞒,这次,我是为了贵妃而来。”

        听了华翎的前因后果后,白昃了然。

        “你是说你想将贵妃救出地牢。”

        “是的,贵妃与我有知遇之恩,昔年我养在喻太妃身侧,过得不好,是贵妃救我出水火,我又怎能忘旧主呢!”她希翼地望着他,“白公子能帮帮我向殿下求求情吗,贵妃怎么着也算是大周阙家的女儿,说起来还算殿下的表姐呢!”

        白昃想起了幼时宫宴,那怯生生的人影,他知道顾泱为何生气,除了阙云珠被安排来做细作,又爱上了燕人,还因为……

        他叹了口气,在华翎希翼的目光下,点头。

        “我试试吧。”

        白昃走近含章殿的时候,顾泱还未就寝,只散了发坐在矮榻上品着茶。

        “比我预想的要晚来半个时辰。”

        白昃在另一方坐下,将手中的书本放在矮榻上。

        “师弟竟然知道我会来?”

        顾泱为他倒了杯茶,冷笑道:“你幼时与阙云珠有点交情,她被选作细作时你便为她求过情,只是这次我猜测不准,你竟然足足迟了半个时辰。”

        “只顾说我,你当时不也为她求情吗?”白昃无奈笑道,听着对面的少年反驳。

        “那是因为……”

        白昃叹息:“她只是笑的时候与长公主相象,其它是半点不同。”

        “行简,你没和阿姐相处过,除了笑,她们的性情也有八分相似,当时我是可以救下她的,是她自己说要为阿姐报仇,甘心入燕,没成想居然爱上了仇人,阿姐当初,就不应该救她,更不应该看她可怜,让她认阙习为父。”

        “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指使一个女子入燕,世人难逃情网,我们也不是圣人,又何必苛求他人。”白昃笑笑,“不若这样,就罚她去掖庭洗衣,你是不知道,今日的月亮可圆了,要是在周都的瞭望楼观赏,一定美极了。”

        他闭眼回想,面上满是惬意,似乎已经闻到故乡的玉兰花香,品到了瞭望楼重金难求的美酒——一叶知秋。

        顾泱挑眉,直觉今日的白昃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有哪些不同。

        他抬头往他仔细打量,似乎是心情很好……

        “你最近又看了哪位大家的文章,心情如此舒畅。”他撇向他放在手侧的书本,直觉有些熟悉。

        “鄙人不才,正式在下的《论天地》!”白昃大笑,将书本展开给他看,只忙着自己开心,却忽略了顾泱突然黑下来的脸。

        “我曾经在大周找了好些个年头,没想到居然在大燕找到了。”他疼惜地抚摸,“父亲曾说此文章写得自大狂妄,后来我收敛心性,认真揣摩的文章,竟无人来评了。”

        忽然手中的书本被人抽走,顾泱拿在手上翻了两页,冷哼道:“我说怎么那么熟悉,书面整洁,页脚干净,连书封也新上了柏油,修补得倒是仔细!”

        他收过书本,冷着脸对白昃下逐客令:“夜深了,师兄趁早回去休息吧,夜深露重,可记得别在路上再耽搁半个时辰。”他寒着脸看向手里的书,“师兄文采如此之好,又怎么会没人点评,容我今夜仔细拜读,看看,它怎么就那么…讨人喜欢!”

        白昃走在宫道上,也没明白怎么突然就急眼了,他失笑,他只是不在了几天,他怎么就能被人轻易影响情绪。

        华翎扶着阙云珠回掖庭,却扇和稚鱼看见她,都想向她行礼,被她阻止。

        她转身,却向华翎跪了下来。

        “昭昭,我对不起你。”说着,泪顺着眼角就落了下来,她也顾不上擦拭,向着华翎祈求道:“昭昭,我这次回来,不是害怕被文郎识破细作的身份,是巧玥,她一直在向文郎投毒,直到他最近开始咳血,我才觉着不对劲。”

        “你说什么?”华翎一把揪住她,难以置信,“你说我阿兄咳血了。”

        “阙习一直想让我诞下皇子,操持着大燕江山,对不起,昭昭,你要杀要剐都可以,但是先让我拿到解药好吗。”说完,她便含着泪向华翎磕头,却扇和稚鱼连忙扶起她。

        “贵妃娘娘,有身子的人了,得将歇着!”

        阙云珠身子一震,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你还不知道你有孕了吗?大概一个多月。”华翎看着她一脸不敢置信,讽刺道:“若不是它,我也不会救你。”

        阙云珠喜极而泣,呆呆地望着华翎:“是真的吗?我一直等待他的到来。”

        “你是他的母亲,你不知道?”

        她抚着小腹,摇摇头:“我不知道,除了最近食欲不济,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怕被发现身份,整日里提心吊胆……”

        “他很乖,从未折腾过我。”

        “是啊,全来折腾我了!”华翎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快过来告诉我,怎么解毒,既然是咳血,那就是慢性毒药,有毒就有解药,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皇城郊外八仙庙

        张练看着手帕上的血迹,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次了,那丫鬟宁死也不肯说出解药在哪里,不知陛下这病……

        “张练。”

        他连忙转身:“臣在。”

        李载俨虚弱地向他招招手:“扶我出去吧,这庙里破败,看不见月亮。”

        “是。”他一下就湿润了眼,那毒前期只是让人身体虚弱,后来慢慢开始咳嗽,后来又开始咳血,眼见着温润有礼的儒雅公子,变成了如此模样。

        “陛下,外面风大,要不还是不看了。”

        李载俨强撑着站起来,他无奈,只有上前扶住。

        “月亮又不是日日圆,今日不见,就不知下次还能不能见着。”

        张练抹了把眼,扶稳了他:“那臣就带你出去看看。”

        李载俨靠在庙门前,抬头看着月亮,月光把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昭昭在宫内不知道怎么样了,臭丫头也不知道要逃。”

        他抬手捂住眼。

        “奸臣被我除了,忠臣国破自戕了,妹妹被留在宫里,云珠也……”他对着月亮苦涩一笑,“朕真的算是……孤家寡人了。”

        “张练。“

        “臣在。”

        “如果我死了,把我埋在燕国的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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