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水晶中的少女
57次壁外调查结束5小时后
幽暗的地牢中零零散散站着不少人，除了送去克莱儿处的伤员，剩下参与此次核心行动的人都聚集在了地牢里。
艾伦僵硬的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背后微凸的石块有些铬人，他调整了下站姿，好奇的打望被奥罗拉抱下来的白布粽子。
他很好奇，敌人到底是谁？
奥罗拉将阿尼放到监牢里准备的小床上，神色凝重的打量了眼外圈的艾伦三人，似是有话想说。只见她深呼吸了一下，开始着手拆阿尼脸上的绷带。
随着一圈圈的白布掉在了地上，终于，女巨人的持有者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阿尔敏惊的倒退了一步，“这…这是…”
难怪，他在初遇女巨人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了试探喊出只有同期生才知晓的艾伦外号时她也做出了反应。
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很难不让人心生疑虑，但当真相就直观摆在眼前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艾伦的嘴唇微微抖了抖，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般，下意识想要开口帮她辩解，却又意识到杀了前辈们的凶手正是眼前的伙伴。苦涩带着恐惧的心情在他心中揉碎交织在一起，不小心脚下一软，眼疾手快的三笠撑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扶正。“艾伦，你怎么样？不舒服吗？”
艾伦墨绿色的瞳孔震了震，扶着墙面不停摇头，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搞错了吧？怎么会是…怎么会是阿尼？不可能的！虽然她平常是冷冰冰的，但是她…”
利威尔的眉头凝成了一个川字，态度强硬的出声喝止：“艾伦！你知道她杀了多少人吗？”
“五十八个。”奥罗拉坐在地上答道，声音冷到了冰点。
米可手上拿过这次的阵亡名单递给艾尔文，“右翼的侦查班没有一个人生还，奥罗拉的分队…也损失了大半人员。”
三笠担忧的看了看低着头的奥罗拉，她还在疑惑，向来以笑脸示人的分队长怎会是这般死气沉沉的绝望模样，原来是这个原因。
艾尔文接过死亡名单，胸口像被巨石压着一般沉重。“这是近两年来，壁外调查牺牲人数最高的一次。”
奥罗拉起身踱步到阿尼身前，俯身问道：“不管我们问你什么，你都不打算回答是吗？”
阿尼的嘴巴早就愈合好了，可不管奥罗拉如何用语言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仍是无用功。
她一个字都没说过。
除了在马车上那声微弱的父亲。
见阿尼态度坚决，奥罗拉朝艾尔文无奈的摇摇头。未经允许他们还不能对她做些什么，毕竟她是宪兵团的人，至少得待到明天交去王都争取到权限才能拷问她。
“你们先上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她。”
送走了所有人，奥罗拉席地而坐不再和阿尼说话，她先是死死的盯了阿尼一会儿，看向阿尼的眼神很挣扎，愤恨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最后叹了口气，别过头闭上了眼。
阿尼有些诧异，她早已做好会被严刑拷问的准备。
可他们为什么…什么也没做？只是因为要把她交去王都吗？
她在森林里杀的人，都是这个女人的部下吧。
为什么她没有立刻杀了自己？
一个多小时后，利威尔端着食物进了地牢，“先吃点东西。”
奥罗拉小口小口的吃着饭，往常对待食物十分虔诚的她在今天这种情况难得又体会到了一次味同嚼蜡的感受。
吃完了饭，奥罗拉拿过一个软面包掰成小块递到阿尼嘴边。
阿尼愣了愣，并未张嘴，抬头看向奥罗拉，她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赶紧吃。”说完，不由分说的将面包塞到阿尼嘴里。
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喂着，静默的气氛被利威尔一声轻笑打破，嘴角扬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奥罗拉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回身问道：“怎么了？”
“她杀了那么多人，唯独放过了所有的同期。特别是阿尔敏，从她手底下逃生了两次。”
“是吗？”奥罗拉看向了一脸冷漠的少女，“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吩咐好看守的士兵，利威尔牵着奥罗拉的手上了天台。
利威尔轻轻环住奥罗拉纤细的腰，伸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我还在。”
奥罗拉回抱住利威尔，鼻头有些发酸，频繁的眨了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瓮声瓮气的回应着：“嗯，我知道。”
利威尔伸手覆上奥罗拉的秀发，奥罗拉每次心情不好他都会这样温柔的安慰她，久而久之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明早你得和米可带领104期的大部分士兵去南边待命，韩吉已经派人去取他们的籍贯报告了，查出同伙之后我们会派人过来，但最主要的部分得靠你和米可了。”
奥罗拉靠在利威尔怀中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紧紧相拥着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站了许久。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我有点累了。”
利威尔无法回答，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瞬的挣扎和疲惫。
他们已经在兵团呆了六年，见证了无数同伴的加入与死亡，可墙外到底有什么，他们还是无从知晓。
他曾做过一个梦，林中小屋里只有他们二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惬意悠闲的日子。
没有巨人，没有冰冷的尸体。
只剩下一片世外桃源。
可惜现实不允许，任何人都可以说放弃，唯独他们不行。如果他们倒下了，谁来做这些事呢？
他从很早之前就明白了，像他们这样的人，也许就是要在这残酷的世界多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这份力量吧。
翌日，韩吉早早的就来了地牢从奥罗拉手中接走阿尼，车队整装待发后浩浩荡荡向王都出发了。
马车上，阿尼单独坐在一边，她的对面是利威尔和三笠、阿尔敏，其他人组成了一个小型队伍将马车团团围住。
让是今天一早听阿尔敏说了才知道原来昨天在森林中捕获了女巨人，他原以为这已经是最可怖的事了，始料未及的事还在后面，阿尔敏下一句便透露了女巨人的真实身份，吓得让差点把水喷到了三笠头发上。
想到这儿，让阴着脸问了一旁的艾伦：“你们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为什么就我们几个人来了这个任务，柯尼他们呢？”
艾伦佯装咳嗽几声，凑过去小声答道：“你别那么大声啊…这是艾尔文团长指定的人选，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你会在。昨天的事，是奥罗拉分队长一个人抓的，具体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那会儿只有她一个人。我们回去的时候阿尼已经被打的半死了…”
让听完惊的的眉毛一抬，硬是挤出了几道抬头纹。
他回忆了下奥罗拉的样子，美的惊人、娇小、性格开朗，是他加入兵团后认为最好相处的长官。虽然只上过几次她的课，但一点不耽误对她的好感。
毕竟三笠常常提到这位分队长，言辞之间丝毫不吝啬对她的赞美，和提到利威尔兵长时的咬牙切齿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么小的身体里怎么能蕴含如此巨大的能量呢？
马车内，阿尔敏看阿尼一直闭着眼，于是偷偷扫了眼阿尼的伤口，她的手脚始终没长好，或许是分队长下手太狠了吧？过了一夜都还没能长出来呢。
行驶了几个小时，众人终于抵达了希娜之墙的史托黑斯区。
马车嘎吱嘎吱的声响让人想昏昏欲睡，马车外也越来越吵闹，听起来像是行进到了最繁华的街区了。
阿尼在这时睁开了眼，向对面的阿尔敏发问：“你说那时候，我为什么放过你了呢？”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阿尔敏有些茫然，他也很想知道，阿尼为什么放过了他两次。
没等他想明白，阿尼挥舞着还没长全的胳膊袭向阿尔敏，一旁的三笠见状立即拔出了刀砍向阿尼。
“等等！！”
利威尔边喝止边出手，他试图拦住三笠的攻击，却还是晚了一步，阿尼的胳膊已经撞上了尖锐的刀刃。
“嘁…快撤！！”利威尔没有犹豫，抬手砍破马车的帷帐，提起阿尔敏和三笠逃离了马车。
阿尔敏在空中回头望向阿尼，女孩的手脚奇迹般的生长了出来，散发着浓雾般的蒸汽，胳膊上流满了血迹，他将目光往上移了移，是阿尼诡异阴郁的笑脸。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伴随着从地底共鸣的声响，天空劈过一道金色的闪电，女巨人在城中出现了。
爆炸波及了许多平民，连同附近的房屋都被震落了好些石块，尖叫和哭喊声此起彼伏，响彻在史托黑斯区的上空。
艾尔文等人虽听到了利威尔的呼喊，想要完全避开也属难事，离马车最近的士兵大多被了个四分五裂。
意外的是，阿尼似乎并不想在城中大脑，而是在众人分神之际全速跑向墙壁。
利威尔落在被冲击炸翻在地上的艾尔文身旁，微蹙的眉头昭示着他已到了愤怒的边缘，他朝艾尔文问道：“怎么办？”
艾尔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右手捂住摔伤的左臂，看起来有些许的狼狈，“看来我们又算错了一步，能熟练掌握巨人的话，说不定能控制伤口恢复的时间，我们被摆了一道啊。”
两人还在商量对策，摔的更远的艾伦手脚并用的想要帮被埋的居民撑起石块。他面前坐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女孩的父亲被石块砸碎了半个身子。
三笠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艾伦的身影，她冲上去握紧艾伦的胳膊着急的询问：“艾伦，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艾伦无暇顾及自身，只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他头也没回的答道：“三笠，你快帮我一起搬。”
“我…我的孩子，拜…拜托。”年轻的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这句话，朝女儿的方向勉强的笑了笑，而后，闭上了眼睛。
艾伦先是一怔，接着大吼大叫的继续手上的行为，伴着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三笠抬手拦住了他的举动。
“艾伦，他…已经死了。”
艾伦停顿了，看着男人血肉模糊的身子，他的手正在止不住的颤抖，再看看周围惨绝人寰的灾难现场。
沉默了几秒，艾伦愤恨的转过身，脖子上的青筋随着暴怒而起，朝阿尼奔向的方向尖叫着跑了出去，眼角的泪遗落在了空中。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巨人化的艾伦如同从地狱走出的煞神狂吼着冲向阿尼。
他的速度快的惊人，阿尼听到异动正要回头，不料艾伦正蓄力往前一跳，成功扯住了阿尼的脚腕，两只十几米高的巨人连滚带爬的在地上殊死搏斗着。
艾尔文站在屋顶，向所有尚有能力的士兵下达了命令，“全员！进入战斗态势！协助艾伦抓捕女巨人！”
艾伦伸出左手锁紧了阿尼的脖子往后一躺，身下的石路立马变得支离破碎，阿尼借着艾伦的力顺势往后一翻，早已硬质化的左腿迅猛的扫过，将艾伦的头踢烂了半边。
艾伦稳了稳倾斜的身子，凭着一股蛮力挥拳打了过去，阿尼埋低身体的同时举起结晶化的手一个肘击敲碎了艾伦的胸骨，艾伦踉跄着后退两步跪在了地上。
阿尼没给艾伦爬起来的机会，回过身抬起右腿使出全力的侧踢将艾伦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立体机动的声音突然出现，阿尼捂住后颈警戒的看了看四周，气氛变得空前的紧张。三笠的身影率先闪出，高速旋转着奋力砍向阿尼的手背。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在空中响彻，三笠惊讶的看了眼手中的断刃，下意识想要躲开锋利的刀片，阿尼却在这时突然伸手拽住三笠的立体机动，三笠被带的身子一偏直直的向地面砸去。
利威尔在这时从另一端飞速冲出，瓦斯的阀门已开到最大，气体霎时倾泻而出，只见他如陀螺般回旋着切断了阿尼的手掌，捞起三笠夹在腋下闪身停在屋顶上。
艾伦倒在地上看着两人和阿尼周旋，在他身旁静静地躺着好几具尸体，其中有一具还算完整，另外的大多都只剩下半截身子，或直接被巨石砸穿了。
商店和街道，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残垣断壁。
他怎么都无法相信朝夕相处了三年的伙伴居然是敌人，是她一手导致了这么多悲剧。
明明，是她点破了他的疑问。
她甚至还教了自己格斗术…
阿尼，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会做这种事呢？
为什么无辜的人会死？
为什么，我们平静的生活会被打破呢？
为什么我们要像家畜一般困在这三道墙内，终其一生都无法知晓自由的意义。
阿尼，你告诉我吧。
为什么要剥夺他人的自由？
艾伦强撑着站了起来，即使他的半边身体已被打的残破不堪鲜血直流，也无法阻止他继续战斗。
他拖着身子，再次冲了上去。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艾伦和阿尼在市区打的难解难分，到了最后关头艾伦甚至都失了理智，一旁紧跟的三笠看的心都要碎了，她想上前帮忙都被利威尔拦了下来。
最后，在城墙上，爬到一半的阿尼被利威尔斩断了双手。
如同折断了双翼的鸟儿，从高空坠落下去。
爬行在地上四肢都没了的艾伦杀红了眼，此刻的他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他要将所有巨人驱逐殆尽，一只不留。
他嘶吼着咬开了阿尼的后颈。
那是阿尔敏从未见过的阿尼，金发的少女静静地躺在那里。
脆弱、易破碎，和往常冷淡沉静的她判若两人。
最后的最后，他们什么也没能得到。无论是情报，还是本可以成为调查兵团实绩的军功。
留下的只有废墟般的史托黑斯区，和死去的无数条人命。
阿尼将自己和巨人的秘密层层包裹了起来，静静地躺在水晶中沉默地睡去。
阿尔敏痴痴的望着让愤怒的一寸一寸的将刀片折断，他正站在阿尼面前大声质问，可又对这坚硬的结晶体束手无策，最后只能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阿尔敏抬头望向天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阿尼最后坠落的样子饱含了绝望色彩。
她最后爬上墙的那一刻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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