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前兆
一场暴雨过后，整个城市都泛着潮，湿冷的空气配着风，透着刺骨的寒。小雨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终于算是转晴了。
转晴的这天早上，阮嘉木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冬日的阳光格外明亮，透过暖黄色的窗帘直往屋里钻。阮嘉木抬着胳膊挡住眼,缓了一会，才伸手去够床头柜上闹个不停的手机——
不是谁单独打来的电话，而是四人小分队群的群聊电话。
那个小群平时不过一会儿消息就能刷到99+，实在有点吵，所以阮嘉木给屏蔽了，这会儿点开一看，未读消息跟蹦豆仔似的全都跳了出来。
简临自己一个人霸占了整个群，在群里连刷了几十条消息，把群里几个人来回艾特了还好几遍。
这人自说自唱了五分钟，一看没人理他，干脆打了个群聊电话，打算把所有人都炸出来。
阮嘉木随意扫了一眼聊天记录，点击接通，刚一加入群聊，就被一阵怒吼声震得耳膜一疼，阮嘉木微微皱了下眉，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简临！你tm有病啊？大清早的打个屁的电话，老子tm补了好几天课了，好不容易过个周末睡个懒觉，还让你给吵醒了！”贺宇声嘶力竭，怨气都快顺着听筒溢出来了。
简临被人骂了一通，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说：“别睡了，难得今天天晴了，出去耍吧。”
“不去！”
“去吧，再在家里待下去该长蘑菇了～”
“不去！”
……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阮嘉木一句也没听进去，他一进群聊就先往屏幕上方看了一眼，结果发现群聊电话里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人没进来。
他动了动手指，刚想退出去给某个雷也打不动的人发个消息，就听简临问：“凡子木头，你俩去不？欸？凡子呢？不会还没醒吧？”
可能吧，毕竟某个人是个小懒蛋。阮嘉木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回复简临：“可能手机静音了，我一会儿再打电话问问他去不去。”
他说完正要挂断电话，手机突然“叮”的一声，群聊里又进来一个人。
阮嘉木想要点退出的手指一顿，缩了回来。
简临一见汤卜凡进来了，连忙问：“凡子，你醒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出去玩不？”
“去哪？”汤卜凡声音带着黏糊糊的哑，一听就是刚睡醒，
“听说城西新开了个游乐场，去看看？”
“去吗？”
汤卜凡也没点名，只轻飘飘地问了一句，阮嘉木直接心领神会：“听你的。”
“那去吧。”
简临一听，乐了，赶紧趁热打铁撺掇贺宇：“贺狗，凡子和木头都去，你确定不去吗？”
贺宇犹豫了一下，无奈地改口：“去去去。”
“哈哈哈，那行，到时候我们五个在建设大厦门口集合”
“等等！”贺宇突然开口打断他：“五个？还有谁？”
简临：“还有小米啊。”
贺宇：“”
他无语片刻，没什么情绪地丢下一句“不去了”，然后便匆匆挂了电话。
人家几个都跟对象去，他个单身狗跟着去干嘛？放电啊？
“”
剩下的三个人在群聊里相对无言片刻，最后都默默地退了出去，临走前，简临讪讪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啧，是时候给贺狗找个对象了。”
—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的坏天气把人们都给憋坏了，所以今天大街上闲逛的人格外的多，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阮嘉木到达建设大厦的时候简临和江米已经在那了，两人正笑眯眯地说着什么，一抬眼，正好瞥见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阮嘉木。
简临十分夸张抬起胳膊挥了挥手，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木头！这里！”
他朝阮嘉木身后看了一眼，疑惑地问：“凡子呢？你俩怎么没一起来？”
“他说有事，等会到。”
简临“奥”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
几个人站在大厦楼下无所事事地等着汤卜凡过来，结果等了半小时，也没见人影。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阮嘉木有些不安地掏出手机给汤卜凡连发了两条消息，旁边简临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安慰了一句：“可能凡子在忙呢，没事，反正咱今天就是为了出来玩的，不着急。”
旁边江米见状也跟着应和：“对啊，不着急，等他忙完再过来。”
阮嘉木没吭声，正打算给汤卜凡打个电话，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我在卡纳亚酒店开了房，房间号671，速来。】
阮嘉木心里的弦骤然一松，他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两秒，眨了眨眼，红着脸没什么表情地收起手机。
他抬起头对简临他们道：“你俩先去吧，一会儿我俩去找你们。”
“凡子还没来啊？没事，我俩跟你一起”
“不用！”阮嘉木毅然决然地打断他:“我自己等就行。”
“”简临被他堵的一愣，茫然地盯着阮嘉木的脸看了半天，总觉得这人哪里似乎不太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来。
他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只好摆摆手：“那行吧，你俩来了给我打电话啊，发消息看不见。”
“嗯。”
阮嘉木眼看着他俩消失在街边，然后匆忙的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卡纳亚。”
-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阮嘉木付钱下车进酒店，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拉。
这人表面上看着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心里却已经失去控制地狂跳起来。
说不上来是兴奋还是刺激。
他站在671房间的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皱了的衣服和被风吹乱的头发，又跟房门大眼瞪小眼片刻，才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
那一瞬，阮嘉木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什么，只感觉自己耳朵烧烫，心都快跳了出来。
楼道里安静了两秒，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阮嘉木撩起眼皮看了眼门里的人，一愣，下意识地道：“不好意思走错了”
他说着，抬头去看头顶的房间号，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门口站着的那人说：“你就是阮嘉木吧？”
阮嘉木一怔，重新将目光放到那人身上，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是汤卜凡的哥哥，我想跟你谈谈。”
说完，汤南烁不等阮嘉木开口问，十分善解人意地又补充了一句：“汤卜凡不会过来，也不会回你消息，他的手机在我这里。”
两句话像两桶灌了冰的水，把阮嘉木心里那点躁动浇了个一干二净。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觉一股恶寒从心底油然而生。
阮嘉木张了张嘴，声音艰涩：“你把他怎么了？”
“你没必要知道。”
汤南烁眼神冰冷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侧身让出一条路，用眼神示意他进去。
阮嘉木没吭声，绷着脸跟他对峙了好几秒，最终抬脚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尘不染，干净整洁。阳光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照射进来，铺在人的身上，却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到暖。
阮嘉木坐在沙发上，被笼罩在那片澄黄里，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这人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原本听汤卜凡的描述，他以为汤南烁会是一个很疯的人，至少精神不会很正常。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汤南烁见他盯着自己也没什么反应，沉默地从身后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轻飘飘地扔到阮嘉木面前，然后靠在沙发背上，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开。
他似乎一个字都懒得说，好像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唾沫。
阮嘉木莫名其妙地跟那个纸袋对视两秒，皱着眉伸手拿了过来。
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是一沓照片。
阮嘉木莫名心里一跳，迟疑地将照片拿出来，然后，脸色一白，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机械地翻着那些照片。
牵手的，拥抱的，接吻的一帧帧暧昧旖旎的画面乍然闯进视野中，里面的主角都是他和汤卜凡。
对面的汤南烁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一张一张地把照片看完，才屈尊降贵地开了口：“关于你们俩的事，我不想多浪费口舌，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接受，也不同意。”
阮嘉木低着头，沉默地攥着手里的照片，将平滑的相纸攥的满是印痕。
他出神地盯着照片上被痕迹扭曲的吻在一起的两个人影，听见对面的男人继续道：“这件事传出去，对你对小凡都不好，当然了，你可以不要脸，但我们汤家人不行。”
“所以，断了吧，以后也别再联系了。”
指甲扣住掌心，深深地陷进肉里，扣到血肉模糊也不嫌疼。
这一刻，少年人挺直的脊梁似乎被这两句话给压弯了，阮嘉木垂着头，被刘海遮住的眼睫不可抑制的抖了两下，十分孤立无援。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伸手在汤南烁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起头。
他像是一个技术不精的工匠，随意抓了把泥土强行将自己破裂的表情修缮好，并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阮嘉木带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平静地对汤南烁道：“首先，我并不觉得这件事丢脸，所以这些恶毒的话并不能影响我什么。其次，您没有权力替别人做决定，就算是断，也得汤卜凡亲口给我说才算。”
“你”
“我一没杀人二没犯法，行的正坐的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耻的。”阮嘉木倏地站起来打断他：“如果您今天找我只是为了这件事，那我觉得应该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汤南烁被他大言不惭地模样给镇住了，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
阮嘉木不给他反应地机会，迈开长腿从容地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汤南烁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暴躁地站在原地跳脚：“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他妈跟你爸一样烂！你知道吗，这玩意就是你爸给我的，你爸竟然要把你卖给……”
门被拉开，然后啪的被关上，后面的话阮嘉木一点也不想听见，全然被堵在了门板里。
他加快脚步往走向走廊另一边，由于走的太急，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阮嘉木匆忙地说了句“抱歉”，慌乱地逃走了。
直到出了酒店，跑出去好远，实在跑不动了，他才脱力地停了下来，靠着墙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刚才胡乱修缮的表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
他刚才口口声声说，那些恶心恶语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是此刻回想起来，明明心都跟着发颤。
腊月的风像锋利的刃，刮得人脸疼。阮嘉木仰头靠着墙，思绪混乱地被凉风割了一会，直到浑身发冷，才抬起腿，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没两步，左腿裤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他脚步一顿，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一道焦急的声音炸然从听筒里传了出来，直击人的耳膜：“是小木吗？夏总突发急性心梗，情况非常危机，请马上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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