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宽阔笔直的双向车道，静静伫立的昏黄路灯，孤独道路上飞驰的汽车，女人的指甲死死抠进掌心，对抗着强烈的困意，鲜血从手和方向盘交握的缝隙里流出来。
姜媛盯着越来越近的交通信号灯，
五百米——三百米——二百米——越来越近了！
绿灯持续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分钟，怎么还不变色，她焦灼的咬着口腔内侧的软肉。
还有五十米，车速已经降到了20迈，姜媛死死盯住信号灯，随时准备踩下刹车。
前轮缓缓驶过停止线，头顶的信号灯还是绿色，她猛地加速，时速瞬间飙到100迈，将信号灯远远甩在身后，
安全通过！
姜媛松了口气，但不敢有丝毫懈怠，第一个信号灯已经平稳通过，只有安全通过这条路上的三个信号灯才算完成任务。
汽车突然加速产生了巨大的推力，相柳毫无准备，整个人被推力拍到座椅上，瞬间的失重感让他握紧了座椅上的扶手。
随着“咔叭”一声脆响，左边的扶手应声被相柳掰了下来。
通过第一个信号灯的紧张气氛还没散去，王超在这一片屏息凝神的安静中发出感叹，
“哇，你力气好大！”
相柳：“……”
是要我谢谢你的夸奖吗？
汽车继续在无人的道路上飞驰，这条路还很漫长。
困意，无法抵挡的困意，
睡吧，睡吧，谁在耳边呓语，
沉入梦中，梦中有一切美好与向往，梦中有你期待的可望不可及……
闭上眼睛，我将予你一场好梦。
姜媛甩着头，试图恢复片刻清醒，可惜是徒劳的，周遭寂静无声，她行走在一片白色的空茫中，忘掉了自己是谁，忘掉了手握所有人的性命，忘掉了一切。
右脚无意识的踏到底，仪表盘的指针突破最高线，超速行驶的汽车席卷过呼啸的疾风，红灯却在不远处刺破眼前昏黄的灯光，昭示着即将酿成大祸。
空茫包裹着她的意识，思考停滞，姜媛慢慢放弃了挣扎，梦境圆满，虚空自在，我将再不醒来。
潜意识在挣扎呐喊，呼唤她睁开眼睛，疲惫却席卷而上，将一切吞没。
空白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天地之间，姜媛无念无想，静静体味着这片刻的宁静，虚空中一个温柔的声音缓缓诱导，放下吧，放下一切，你将永远自在。
一个焦急的声音刺破这片虚空，姜娣急促的拍打她的肩膀，
“姐！”
“——快停下！”
“红灯！是红灯啊！”
是谁在呼唤我？
我又是谁？
我在做什么？
这里是哪里？
放下吗？
不！我绝不逃避！
姜媛激灵一下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切仿佛进入了循环，红灯近在咫尺，横向车道上巨大的货车显露虚影……
她握紧方向盘，用力踏下双脚，
——哧！
刺耳的刹车声在耳畔响起，车轮在柏油路面上摩出醒目的黑色的痕迹，货车呼啸而过。
再晚半秒，他们的车一定会被这辆满载货车撞翻。
相柳做好了要被推力拍到椅背上的准备，没想到这次面对的是刹车的巨大惯性，相柳稍微前倾的身体就势滚落，还是被旁边的人捞了一把，才没滚到座椅底下。
腰间的胳膊温暖有力，带着一点烟草的味道，将相柳一把提回座位。
男人没理会他的道谢，只是冷淡的吐出两个毫无感情的字，
“坐稳”
行吧，看在你捞了我一把的份上，你拽你有理。
黑暗中，男人轻轻搓捻了一下手指上残留的冰凉触感，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
这个世界的时间还没到夏天，但绝不算冷，队里最怕热的王超只穿着一件长袖卫衣，这个相柳穿着层层叠叠的汉服，身上却是冰凉的。
姜媛瘫坐在驾驶位上，这种困意太可怕了，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会闭上眼睛，发丝被冷汗浸透粘在后颈上，紧张感化为实质，她的背上如针扎般泛起大片刺痛。
姜媛将档位挂空，又不放心的伸手拉紧手刹，摇头，
“老大，我很困，控制不住。”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先回去吧，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回程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路畅通无阻，是闭着眼睛都能平稳通过的那种安全，似乎这个世界的目的只是阻止他们到达这条路的尽头，无数次让他们回到原点。
姜媛的头脑无比清醒，也没有再听到那个呓语般诱导她的声音，她试着再次闭上眼睛，脑海中寂静一片，没有东西阻碍她睁开眼睛，也没有声音诱惑她沉睡。
公路平直宽敞，就像这个世界每一条随处可见的，普通平凡的交通车道。
比起他们上一个世界面对的狰狞可怖的变异物种，这个世界似乎格外的正常，也格外的诡异。
王超抱着脑袋，他喜欢粗暴的解决问题，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任务，他一向是做不来的。
车停到了原点，一行人陆续下车，相柳回到他的老位置蹲下，王超抱着脑袋和沈星一一起，一左一右蹲到他身边，像两个小鹌鹑。
艾维斯趴在车前盖上，手指画出一条横线，标明三个红绿灯的位置，
“我还是觉得是磁场，老大你第一次试的时候，明明通过了第二个红绿灯，第三个红绿灯看着就五百米远，但是咱们开了一个钟头也没靠近，后来怕车没油了才折回来。”
他一边比划一边抬头寻求队长的认同，男人点点头，艾维斯指着第二段到第三段，
“所以我觉得还是受到了磁场的影响，咱们要么是已经过去了，但被磁场吸引，方向错乱转回来了，要么是判断失误，第三个信号灯本来就有那么远。”
艾维斯摊手，
“总不能是被什么神秘力量控制了，过去了就被拽回来吧，鬼打墙？”
高速上一个小时都能下两个服务区了，一条城市内的交通路线却走不到头？
男人对这种猜测不置可否，抬头看着黑暗的天空，
“等天亮吧，我守夜，大家先休息一会。”
完全陌生的环境，只有他们传送过来就坐着的这辆车还安全一点，除了王超找了根路灯底下靠着睡了，艾维斯和沈星一，还有两个女生都上了车。
相柳感觉如果自己也跟他们一起，可能大家都睡不好，索性蹲着没动。
大家都找地方休息了，唯独他们队长没动，发现相柳在看自己，男人肃着张脸走过来，脚步停住，高大的身影在相柳头上投下一大块阴影。
相柳被迫抬头，用目光询问他干什么。
他眼睛黑亮，蒙着极浅一层水光，在昏黄路灯的映衬下，犹为流光溢彩，也犹为……楚楚可怜。
男人不做什么，他在相柳旁边坐下了，道路两侧能看见朦胧的高楼和城市彻夜不息的霓虹灯，极目远眺，天际隐约泛白。
他从兜里掏出支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的火苗已经舔上了烟的前端，男人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烟拿下来夹在指间，转头询问，
“介意吗？”
相柳点头，
“介意”
相柳其实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动物的天性怕火，蛇也一样。
只不过是象征性的询问一句，没想到相柳真的会说介意，男人噎了一下，似乎轻扯了一下嘴角，将烟重新收回口袋。
这里的夜晚很安静，一种没有虫鸣鸟啼的安静，相柳其实并不困，但身边坐着的人不说话，多说多错，这男人没有艾维斯好糊弄，相柳也并不想和他聊天，他闭上眼睛，竟然真的睡着了。
蛇类天生体温低，向往温暖，相柳睡着后不由自主的向着热源靠近，两人之间本来有半臂的间隔，他越贴越近，上半身几乎靠在男人身上。
正常的社交距离其实感觉不到，人类的体温在35c～37c之间，而在相柳身上几乎感觉不到温度，字面意思，他不散发热量，也没有体温。
贴近了，被他身上的热气沾染，慢慢的被他的体温同化，也渐渐有了温度。
男人看着他一张毫无防备的睡颜，几次将手放在腰间枪的位置，却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有一点微风，身边人柔软的长发被风吹到他的脸侧，他将那些头发拨开，望向可望不可即的道路尽头。
不知过去多久，几乎是车门开合的瞬间，相柳同时睁开眼睛，也就是这一瞬间，相柳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天应该亮了吧，怎么这里的天色还和他睡着前一样？
艾维斯咋咋呼呼的晃醒王超，几个人聚齐在队长身边，
“老大，我都睡醒了，天怎么还没亮啊。”
四四方方的黑色天空，无星无月，保守估计他们进来也有十个小时了，天色怎么会一点变化也没有。
一直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沈星一突然开口，
“这里……不对劲”
身边的男人无波无澜的低头看表，沉默的从手腕上摘下表递给他。
沈星一只看了一眼，抓着那只表僵在原地。
“怎么了怎么了”
艾维斯看他僵住，自己凑过来看了一眼，他头皮都要炸了，“靠，这是什么鬼故事！”
机械腕表的时间显示上午十点，只要不是在极圈内，这个时候天早就该亮了，黑的不是天，有东西把天遮住了。
这块表被几人传了一圈后到了相柳手里，他不会看，装模作样的摆弄了一下就递还回去，男人瞥了他一眼站起身，
“先回车里吧，外面也不安全。”
一想到自己是在什么东西的监视下，甚至就是身体下面睡了这么久，艾维斯就感觉浑身不舒服，他跳进车里，
“这次我先来，后面王超，然后是媛姐，老大最后，我们试的时候老大你好好休息。”
安排好了顺序，艾维斯又安排相柳，
“你和姜娣、沈星一都不会开车，坐着就行。”
发动机启动的翁鸣给了艾维斯一点安全感，他握紧方向盘给自己洗脑，
“我不困我不困，我睡了好久这次一定不会再睡着了！”
“小星星你盯紧我，万一我不对劲你就使劲抽我脸，一定要把我抽醒。”
“不要叫的这么恶心”，沈星一无语，“超哥力气大，你怎么不让他叫你？”
艾维斯贱兮兮的摇头，头顶的金发扑棱扑棱的，像一棵炸毛的蒲公英，“你也说了他力气大，他打人疼啊！”
“别贫了。”
“好嘞，老大您歇着，我闭嘴。”
老大发了话，艾维斯做了个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的动作，利落的松开离合，汽车平稳的滑出去。
仍旧是空旷无人的道路，昏黄的路灯，交通灯红绿交叠，变化无常，开始直行的一瞬间，艾维斯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
拐进直行道的一瞬间，坐在驾驶位的人就已经落入了和其他人不同的空间，他的耳边陷入长久的无声静寂，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万籁俱寂。
艾维斯不断的深呼吸，告诫自己操持清明，迎着第一个交通灯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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