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马车内,薛景看着江姜的面容,他看得出来她很痛苦,睫毛湿润,脸皱成了一团。
里面炭火早被熄了,温度与外面差不多,薛景的呼出的热气变成雾气散在车内。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里面是一颗黑色的药丸,这是江父给他的。
时间来不及了,他想。
但薛景还是忍不住想再看看江姜的挣扎模样,她粉白的小袄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血污,露出一截毫无防备的脖颈。
昏迷中的江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她微微启唇,声若蚊蝇,但薛景还是听清了。
她说,好疼,好难受。
薛景眨眨眼,将那颗药丸送入她的口中,药丸很苦,江姜潜意识地不想咽下去,她用舌头将那颗药抵出来。
“张口。”薛景说。
可江姜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嘴巴闭的紧紧,睫毛不停地颤着,像是断了翅的蝴蝶无处可逃。
薛景没了耐心,他将那药丸碾碎,强迫江姜张开嘴,少女呜咽了几声,薛景的动作一顿,但下一瞬又拿过车内桌案上的杯盏倒了杯茶水给江姜灌了下去。
苦涩固体的药丸滑过喉咙,茶水溢出了些浸润了江姜的唇,薛景才松了口气,没想到她竟哭了起来。
与先前不同,她这次哭得极委屈,一边哭一边时不时地舔着唇。
少女身体弱哭的声音也弱,像是小猫呜咽,薛景手背上的青筋滚了又滚,终究是将手覆在她的额上,敷衍似的说了句“不苦。”
他又给江姜倒了杯水,这次他的动作小心了些,扶起她慢慢将水送入唇边。
明明自己的喉咙也是干哑的要命,却要先伺候这个小姐,薛景的眸子乌黑,待她不哭了后才又将她躺靠在车壁。
他撩起自己的衣袖,上面有几处明显的伤痕,尖锐的骨节几乎要刺破削瘦的皮肉。
还不够。
夏枝听见车内一声瓷器摔碎的响声,心随之猛地一颤。
“怎么了?”
“怎么了,薛公子?小姐?”
没听见声音她始终不敢进去,只一直不停地重复,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听见里面薛景的回答。
他说,“闭嘴。”
车外的夏枝果然住了嘴。
额角钝钝地疼,掌心被锋利的碎瓷片划破,此时在不停地流血。
血“啪嗒”,“啪嗒”快速地一滴接着一滴地流到茶盏里,刺目嫣红。
光凭他根本取不出蛇蛊,只能用比之多出一倍的血来救她。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血滴地慢了他便握拳挤一下,然后灵台也跟着清明一瞬。
腕上伤痕太多,所以他选择了掌心,但掌心血明显流得又少又慢。
薛景面色几乎如纸白,一双乌眸黑得发亮,里面满是憎恨。
他想,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他?
血流了半壶茶盏后他又等了会,薛景才终于止了血,他看向江姜。
壶嘴凑近她的唇瓣。
血气太明显了,江姜皱眉移开头。
薛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偏头他便再转过来,她闭紧牙关他就挤开她的嘴。
有血进入嘴内,再进入喉道,江姜又挣扎起来,她这次迷蒙地睁开了些眼。
她看清了薛景,看清了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眸和面如薄纸的脸色,更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喝的是什么。
是他的血,是薛景的血。
明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与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可偏偏江姜就是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茶壶偏了些,一道血流蔓延在江姜嘴角淌到脖颈,血腥气让她想呕出来却又呕不出来。
少女的眸中又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泪水顺着脸颊滑过薛景抵在她面上的手指。
灼烫湿润。
他动作缓了些,想让她休息下。
江姜抓住这个机会,手指猛地攀上他的。
“薛景,不要了。”
喉道中难以忽略的味道和薛景缠着被血染红布巾的掌心,江姜的意识逐渐清晰。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了。”
可薛景好似没有听见,他想,幸好刚刚自己又多流了些血,不然定是要不够了。
江姜手指抓住的是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她手指细弱,指甲紧紧地扳住他呈现出透明的嫣色。
嘴唇上沾了他的血,不仅连唇瓣更是舌齿间也都是红色。
薛景突然弯了唇角,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是食他血的恶鬼。
“为什么不要?”他问,那双乌黑的眸子像是懵懂的幼犬:“我是在救你啊。”
江姜的瞳孔忽的收缩了下,下一瞬那只壶嘴又靠近了她的唇边,薛景像是失了控,掐着她面颊上的肉,不容她退缩。
江姜哭得很惨,整个人像是流不尽的源水,热烫潮湿的触感持续在薛景指上停留,直到那小半壶的血全部喂完,他离了她的脸颊。
清楚的指印赫然留在了她的脸上。
薛景松了茶壶,神色中的执拗褪去,剩下恍然,浑身的气力也了然消失,江姜猛地推开他。
她用尽了自己所能用的力气,凶猛发泄般地推开他,可偏偏她又像是受了委屈般哭的大声。
夏枝终于忍不住掀开车帘便是见到的这幅场景。
她家小姐捂着薛景的伤手哭得呕吐,可又呕不出什么,车厢内满是腥气,两人身上的衣裳,缠绕的血气味更是浓烈,特别是江姜,她的唇齿间都是嫣红的血。
夏枝不可置信,连手指都微微颤起来,随之过来的苏乘风也是一怔。
“夏枝,走……”江姜哭得话都说不全,她要回府,不管是她还是薛景他们都需要立刻回府。
苏乘风明白了她的意思,拉着夏枝上了马车,让夏枝给他引路回去。
马车上坠着金穗子的饰物摇晃的厉害,这次回去的路上没有来时的舒服惬意,马车颠簸,江姜感觉自己的腹腔内全是薛景的血,每一下颠簸她都以为自己要吐出来,可是每一次都没能成功吐出来。
江姜呕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呕出什么,而自己原本心口处的疼痛也逐渐消失。
可薛景却因为失血过多,连瞳孔都涣散了。他的掌心已经不流血了,或许也没血可流,只剩了个被血浸湿染红的布巾缠着,落下一截没有收进去的血条。
江姜不知道上次自己的平安渡过薛景在其中是如何帮她的,但这次她看的明白。
这分明就是用一个人的性命换取另一个的生机。
这不公平。
对于薛景来说极大的不公平。
心口处的疼痛反复,薛景躺在车内的板上像是没了呼吸,而江姜则是靠在车壁上深受折磨。
至少这一刻,他们俩是有相似之处的。车内没燃炭火,冷的厉害,剩下的时间江姜不知道是怎么浑噩地想过去的。
直到马车终于停了,她听到嘈杂的声音,看到了江父和江元的身影。
她被江元抱出来,她看见江父着急的神色,感受到江元抱着她颤抖的手,周围的所有人都在为她担心害怕。
除了薛景。
他好像被众人忽视,孤寂地躺在那里,他还没死,乌黑的眸子中无悲无喜,在与江姜眼神对上的那一瞬,他突然轻轻眨了下眼睫。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江姜不知哪来的力量,几乎涣散的眼神突然亮了些,“哥哥,薛景……”
江元不理她,抱着她的步子跑的飞快,边跑边喊府医。
她的声音被掩盖,没人听见,江姜看见薛景闭上了眼睛。
他也知道没人会来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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