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桌上摆满了零零散散的物件，一眼望过去少说也要有十样之多。
最后薛景也掏不出什么了，他将那布袋交给江元。
江元挑了下眉，语气中藏不住的得意，“还有什么要的？”
江姜：“……没了。”
谁知道他们出门竟然还带了这个，饶是江姜也看出了江元手中的那个灰扑扑的袋子不简单。
或许那就是饕餮袋了。
如今器修稀少，饕餮袋难求，没想到江元手上竟然有一个，还被他这样用途。
赵辛别看了几眼那布袋后随即站起身，在衣角将将擦过桌椅要离开时，他突然回头望向江姜。
江姜显得有几分无力的呆滞，但是看见赵辛别要离开的动作，脸上表情又是说不出的纠结。
赵辛别忽的被江姜逗笑，他原是比较冷硬的面容，这一笑便化了些距离感，他对江姜说道：“江小姐，我能与你说几句话吗？”
江姜知道这是赵辛别在为自己找机会，她猛地站起身，点头。也不管这样会不会让江元生疑了。
于是江元就看到江姜迈着小碎步跟着赵辛别出了门，那小身影分明就是求之不得。
江元慢慢转头看向薛景，眼神复杂，苏乘风也用同样的眼神望他。
薛景顿时僵住了身子但又很快放松下来，语气疑惑，“公子，怎么了？”
江元摇摇头。苏乘风也移开眼神。
薛景垂眼，乌黑的眸子被他长长的鸦羽遮蔽，打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他手上拿了个泥娃娃，做工粗糙，拿在手上还能感受到浆土的裂缝，那捏泥的人或许是制作时手没端稳，红色的笔刷从泥娃娃的嘴角蔓延到了耳后。
笑得又傻又可怖。
薛景胸口处发烫，手指松开，那泥娃娃也随之落入到那群物件之中，他看见那泥娃娃的脑袋与身子间的缝隙又裂开了些。
他视线从门口滑过，江姜几乎被赵辛别整个人笼罩，他眼神轻讽，又看向那只泥娃娃。
真不知道这个粗制滥造的东西怎么能卖一两银子。
江姜和赵辛别站在包厢门口，里面的人还能瞧见两人的身影，耳边是酒楼里热闹的喧嚣声。
赵辛别看向江姜，开口问她，“江小姐，你要同我说什么？”
江姜没有立即说话，她捏着自己身侧的荷包，里面装的是那只铃铛，之后她又给包了两层软帕，此时江姜颠在手上能感受到它的重量。
刚刚在街上遇到他们，她知道他们今天就要回去，才匆匆起了要请他们用晚膳的主意，想着说不定能找到机会问问修罗魔的事情。
她总觉得江父同她说的话不是假的，神志不清精神癫狂这两个让她放心不下。
赵辛别是她笔下的男主，没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品行，他不会将这事告诉别人的。
“辛别师兄，”江姜开口，眼睛却是瞧着手中的荷包，赵辛别挑了下眉，对她的称呼有些讶异。
江姜顿了下似是在组织语言，“上次燕光寺薛景被修罗魔附身的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但我总觉得自上次事后薛景变得奇怪了许多。”
赵辛别适时问道，“哪里奇怪了？”
“我觉得他最近好像变得容易精神恍惚还会烦躁，辛别师兄你说被修罗魔附身过的人身体和精神上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江姜没有直接与他说这个是江父告诉她可能会发生的状态，而是随意套了两个词用在了薛景身上。
她抬头望向赵辛别，他的神色果真比之前认真了些，“精神恍惚，烦躁？”
随即他又开口，看向江姜的眼神中带了丝歉意，“这个我不太清楚。”
江姜的表情一下子失落，刚准备说“没关系”时她就又听见赵辛别出声。
“从前修罗魔附身过的人几乎是魔魄离体的那一刻，那具肉身也就跟着死亡，薛公子他……是我知道的第一个能在修罗魔附身后还能活下来的，所以我那日才会又去江府探望了你和他。”
“但那日我并没有从他身上查验出有什么异常，也可能是我疏漏了，若是不介意就让我再为薛公子查探一下？”
“他自己知道吗？”赵辛别问。
江姜摇头，“我还没和他说。”
这种查探的事情还是需要本人配合的，但江姜还是有些担心，若真的会出现那种状况，他会不会一下子就受到刺激立即失控这也尚未可知。
赵辛别见她犹豫，猜到她可能顾虑的事情，再次开口，“若是有危险，我定会帮助薛公子的。”
“……好。”江姜颔首答应不再顾虑。
话毕，江姜就要进去，身后的赵辛别突然又叫住她，这次换作他脸上的神情有了几分纠结。
江姜：“辛别师兄，怎么了？”
再次听到这个称谓，赵辛别终于开口，语气停顿，“我想问……江小姐，为什么你这么相信我？”
明明并不相熟，上次也是苏乘风送他们回府的，这次却对他如此亲近与相信。
赵辛别没有将江姜对他的异常想到儿女私情上去，因为她的眸子澄澈，里面没有丝毫羞赧，所以他思量再三才纠结地问出了那句话。
而江姜听到赵辛别的话突然愣住，随即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意识到了自己的称呼，但总不能说因为你是我笔下的大儿子所以我特别相信你吧，再加之她在写他时输入法都已经记住了“辛别师兄”这四个字，所以喊起他来好像也格外地顺口。
江姜想了半晌才开口，终于给出了个中肯的回答，一脸认真：“因为我觉得辛别师兄你看着就很有正义感。”
这话不算假，也有旁人这么说过他，赵辛别面上表情也已经恢复平静，看不出来有没有再疑虑，他得了这个答案也没再多问，“好，那我们进去吧。”
待众人用完饭后，楼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不过街市上灯火通明，远处湖面上点点烛火照的夜色都明亮起来。
江元刚想与他们提出告别，赵辛别突然开口，“听说苏州城中每逢佳节便会放河灯，这景致真是漂亮。”
赵辛别一反常态，苏乘风侧头看他，而江姜也猜到了他的意思，低头踩着地上青石砖间的裂缝。
江元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搭腔道：“的确，哪日有空我带你们再多逛逛这苏州城。”
赵辛别笑了下，“不用哪日有空，就今日如何？”
“今日……”江元刚出声准备拒绝，却被江姜打断，“好啊。”
她看向江元，小声求道：“哥哥，我想看看夜晚的苏州城。”说完她又轻轻扯了下江元的袖角。
江元：“……”
薛景的目光在赵辛别身上停驻了会，远处的灯火在他身后打出一层薄薄的阴影，衬得整个人高洁傲岸。
他唇角抿直，移开视线。
几人一道走在桥边，岸边的酒肆灯笼，垂柳枯枝倒映在湖面，显得几分萧条。江元没做过这导游介绍的事，他随意指了一家成衣店，“那是我家的铺子。”他说。
其余几人的步子一顿，江元的手又指向不远处的几家店铺，“那几个也是我家的。”
接着他站住步子，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开口对众人说：“这桥也是我家建的。”
众人：“……”
苏乘风：“没想到你家这么厉害啊。”
江元摆了下手，此时倒是显得有几分谦虚，“还行，也就一般，这里的首富而已。”
江姜终于忍不住再次扯了下他的衣角，这次没再喊哥哥，而是“江元！”
江元明白了她的意思，闭嘴不再说话。
苏乘风似是想起什么，“江公子，我想去买一件袄氅，既然你家的铺子就在附近，能否带我一起去？”
“行啊。”江元点头，江姜却突然开口，“哥哥你们去吧，我再走走，晚上吃多了。”
她仰起脸，露出了个腼腆的笑。
江元嘴角抽了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转身要去喊薛景同他一起走却被江姜拦住。
“算了，薛景就留下来吧。”
“……随你。”
最后夏枝和苏乘风跟着江元一起离开。
冬日的夜晚气温低，湖面上竟隐隐升起了雾气，几人站在了桥下一处阴影。
薛景靠着湖边，身上的黑色大氅几乎要与湖面融为一色，他揉了揉发痒的指骨，先开口问道：“我身上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声音有些低，伴着凉风传入到江姜耳廓，她抬眼看他，没有想到薛景竟这么敏感。
赵辛别脸上没多少神情，语气却是认真，“让我查探一下你的身体。”
薛景没看他，而是望向江姜，江姜抿着唇没有说话但显然也是和赵辛别一个想法。
他没再问为什么，将衣袖慢慢撩起，摊开掌心，露出一截手腕。
江姜侧过脸去，她瞥见了薛景掌心中的伤疤，丑陋而又难堪。那是为她而留的疤痕。
夜风刺骨，掀起衣角。
江姜站在赵辛别身边，薛景表情淡漠，月光悠悠地在湖面荡开，漾起涟漪，似有一道深壑劈裂开他们。
她与赵辛别。
和面前的薛景。
仿佛薛景就像是一个不被接受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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