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北上

巨柏镇位置偏僻，常年也无多少游人路过，陌生白衣少年进镇字自然引起关注，得知乃是苏安明家的小子荣归故里，不到半日整个镇子人尽皆知。

        苏云去拜谒老师，镇上居民见着都得问几句，感叹物是人非。苏云也一一回应，毕竟多数都是淳朴善良的邻里。

        到了学堂，一切如旧，只是瓦片翻新过。

        东方先生早知苏云会来，门都大开着，自己坐在屋内拿着典籍细细琢磨。

        苏云走进房内，跪在了老师面前，东方先生哈哈一笑，“起来吧，近六年不见，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走到老师身旁，苏云心里有些梗塞。老师模样虽没变化，但双鬓白发却很是醒目，即便依旧面色红润也掩盖不了时光之力。

        “六年不见你的变化惊人，犹记得四岁时，可只有这么一点，如今却快赶上我了。”

        东方先生嘴角带笑，想起苏云以前的样子，忍不住拍了几下。

        “老师，学生能有今日全靠你当年的栽培，还有沈师兄的关照。”

        东方先生摇摇头，“我和文心只是领路人，你能有此成就俱在你自己的天赋和勤奋。”

        话虽如此，但苏云却清楚没有这两人真心相助，自己如今多半和镇上的少年一样，不是学手艺就是下地劳作。

        回了巨柏镇，苏云突然又不想离去，这里的一切让人留念。

        “你把这几年的遭遇好好给为师讲讲，你师兄每次信中都说你一切顺利，让我不要多虑。当年走时才八岁，为师如何能不挂念。”

        苏云心里还是感动，同时有些得意，沈师兄明显是吃醋了，自己跟他书信来往可不少。

        苏云挨着老师坐下，从离开梁郡讲起，认识芈如梦，结识刘子炘，到后来江弘毅与雷盛，除了无名心法之外都没隐瞒。

        听完苏云的讲述，东方先生叹了口气，自己弟子虽然经历平淡，但这其中有多少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沅峪郡乃是北境之地，你这一去可就是相当于流放，你有得罪过谁么？”

        东方先生来历神秘，自然知道沅峪郡。对于苏云的任命自然颇为不甘，可是自己如今无能为力。

        “老师，这北境之事还请不要告知家人详情，此番离去多半是终身难回。家里如今有了弟弟妹妹，也能让他们有所寄托。至于得罪，除了梁郡的蔡家尚未与人结仇。”

        东方先生叹了口气，“虽说陈国在北境设有九郡，但在北境人眼中不过摆设。郡守每年只会张贴几张公告，约束一下武者南下，真正能管束的只有武殿。”

        苏云从刘子炘口中得知了不少北境之事，自然明白为何官员去了北境相当于流放。只是这任命已出，除非圣上下旨，否则只能上任。

        “这段时间好好陪陪为师，平时除了你家老爷子可没几人来访，你既要去北境为师就好好给你讲讲。”

        苏云默默听着时不时问上几句，直到接近晌午才回去。没有请到老师早在意料之中，只能先回去见见亲人。

        六年未见苏老爷子明显老了不少，身材也没从前健硕。

        苏云认识雷盛五六年，医理也算是知道一些。老爷子明显是元气不足，早年过度劳累伤了根本，如今隐患渐渐显现。这种情况雷盛提过没有法子根治，只能药草缓解，即便灵丹也不行，虚不胜补，吃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苏云心里有些悲哀，生老病死谁也挡不住，除非成为圣人。

        看着跪在身前的苏云，老爷子连忙拉了起来。如今苏云荣归故里，整个巨柏镇都知道苏家有人做了官，老爷子自是喜笑颜开。连连说了好几声好。

        “我家云儿没让我失望，才十三岁就做了官，以后必定前程锦绣。”

        苏云心里不忍，家里人尚不知北境之事，如果得知多半都得担惊受怕，如今隐瞒也是好事。

        “云儿，赶紧过去见见你两位姑姑，你可是六七年没见了。”

        身为血亲，两位姑姑自然疼爱侄儿，这些年也没少问起苏云。如今得知其做官，脸上也很是自豪。

        “两位姑姑，表哥和表弟们如今怎样？我可是好多年没见面了。”

        听到苏云问起，两位姑姑也如实告知了苏云，说完笑骂自己孩子没用，远远比不了苏云。

        苏云当然明白两位姑姑是开玩笑，大姑家两位表哥早已成家，如今也算过的也算风生水起。小姑家的两位表弟如今还在学堂，成绩也还算不错。两位姑姑夫家家境都算不错，在当地也算小富之家。

        苏老爷子见着苏云后脸上笑容就没消失过，昨日得知苏云回来就有些按耐不住，但被奶奶给拦住了，说让人家一家人好好聚聚。

        三叔家全都来了，苏云见着两位堂妹自是欢喜，六年没见两位妹妹如今也大变样，模样美丽水灵，和婶娘长相相似，以后必定不凡。

        趁着空档，苏云拿出了给亲人准备的礼物，昨夜绞尽脑汁才选出了稍微适合的东西，还是得送出去。苏慧与苏沁看着手里的首饰自是喜欢，做工精美样式好看，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婶娘眼尖，一眼就瞧出首饰贵重，让两人还回去。苏云只得告知这礼物是别人送的，自己没花钱，婶娘才勉强点头。

        两位姑姑家的孩子没来，只有两位堂妹来了，三人从小关系就好，两位堂妹拉着苏云一直问着永安城的事情。

        苏子慕和苏子善见过各位亲人，熟练地就跑到婶娘怀里，一边叫着要吃桌上的东西。苏安明见状狠狠瞪了几眼，都是自家人又是大喜事，自然就由着他俩肆意了一回。

        席间苏老爷子端起酒杯敬了天地祖先，然后让大家碰了一杯，说了不少话。

        苏云酒量虽差，但勉强喝了几杯。一家人难得聚到一起，午饭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老爷子醉了才结束。父亲苏安明和三叔把老爷子扶进屋子，走到门口看几兄妹骑马。

        来到苏云家时，两位堂妹就瞧见了白雪，得知是堂兄苏云的，自然想试一下。

        梁郡孩子打小就会骑马，何况看到白雪这样的神骏，要不是放不下面子父亲两兄弟都想试试。

        有苏云在，白雪自然温顺，甚至躺在地上让两位堂妹坐上去。这段时间相处，白雪对苏云这个新主人十分喜爱，自然不会使性子。

        两位堂妹跑了几圈在婶娘的怒视下不得不下马，白雪高五尺，要是不小心摔下来后果难料。苏云见两位堂妹念念不舍，悄悄告诉两人等婶娘不在时再让两人跑几圈，苏慧听言立马笑了起来，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时间过得很快，苏云还没完全舒心，就不得不出发。

        这半月来，每日苏云都会去陪老师闲谈，中午才回家，下午又陪着老爷子，时不时去三叔家转转，趁着婶娘做饭的功夫让两位堂妹骑上白雪溜达几圈。

        之所以不在家长待，实在是上门说媒的人太多。

        得知苏云做了官，每日都有不少人上门，隔壁镇的都来了不少，两位堂姐也回来受人之托说媒，苏云心里不喜，又不好给人脸色只能晚上才回家。

        母亲陈氏自然很是关心，毕竟苏云马上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很多镇上孩子早就成亲，自己孩子这么优秀肯定得好好挑选一番。

        为了打消母亲念头，苏云只能告诉母亲自己上任期将近，不能久待。

        母亲虽然不甘，但还是叮嘱苏云下次回来记得带上妻子，再独身回来门都别进，苏云无奈只能点头答应。

        回头望着巨树下的几道身影，苏云还是有些不舍，血脉相连的亲情难以放下。

        来到青训营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呼喊声，苏云有些感概，如果不是沈文心自己多半也在里面。

        门口的守卫见了苏云立马拦住“军营重地，速速离开。”

        苏云下马说了自己来意。

        “在下苏云，特来拜访沈文心。”

        守卫听到苏云，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进门去禀告。

        片刻功夫就出来让苏云进去，苏云把白雪留在门外让其代为看一下，自己提着礼物走了进去。

        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少年，沈文心突然笑了起来。

        “苏师弟，才不到六年，你这样子变得让我都认不出来了。”

        苏云嘿嘿一笑，“沈师兄，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如今可是过去了六年。”

        沈文心嘴角一歪，“苏师弟，我这刚收到你的来信不久，你就回来了。可惜任命之事，为兄帮不到你。要是…唉，不说也罢。你今日留在我这，明日回巨柏镇吧！今晚我们好好叙叙旧。”

        苏云嘿嘿一笑“沈师兄，我早已回去，如今打算回永安，刚巧路过才来看看某位吃醋的师兄。”

        沈文心眉头一皱，“苏师弟，平常的马车可没这么快，你是骑马回来的？可惜我职位恐怕有变，不然可以把赤焰借于你。”

        苏云心中感动，赤焰可是沈文心的宝贝，刘子炘当时说过，沈文心没让任何人骑过她，平时专门让人照料。

        “沈师兄，我有刘师兄所送白雪，往来要快上不少。”

        沈文心很是意外，自是打量了一番苏云。

        “刘子炘的白雪他愿意借你？当时有人出千金，刘子炘可都甩人脸色。他能有这么大方？”

        苏云白了一眼沈文心，“沈师兄，我和刘师兄早就结拜了，他是我大哥，你这么说他我可不愿听。再说刘师兄为人洒脱，即便白雪价值万金人家也舍得。”

        沈文心眼睛一瞪，岂听不出苏云的意思，“哼，我这个师弟比不过结拜大哥，这事我得好好找老师评评理。还有刘子炘背后说我这事，我到了永安自会找他。把我师弟都给教坏了。”

        苏云当然明白沈文心只是调侃，自从苏云到了永安，两人来信颇多，虽然沈文心言辞简洁，但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沈师兄，先不说刘师兄了，此次我来是有一事想问？当年你在红石镇用的剑法是何剑法？”

        沈文心眉头一皱，“苏师弟，如今心法是何境界？”

        “开源中期”

        “速度有些快了，你是不是去了藏书楼五楼？”

        “去过好几次”

        “苏师弟，你今后至少一年不要想着突破，好好巩固一下，不到六年突破两境界，以你的天赋有些快了。借用圣人道韵突破，根基不稳，长此以往你以后难以跨过大境界。”

        苏云不能告知无名心法之事，只能点头答应。

        “我当时使得是《柳叶剑法》，你此去武穆阁可以拿到，平时多练练，对于巩固境界也有好处。这剑法精妙，想悟透少说也得七八年。想向为兄那样飘逸流畅，没个十几年做不到。”

        说到此处，沈文心有些得意，凭着一手剑法，当年可是引得众多少女喝彩，在永安名声不小。要不是后来遭遇变故，如今自己可不会在梁郡掌管青训营。

        苏云当初参加国试，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武技。

        这几年修行进展不错，但只有心法连门武技都没有。虽说雷盛传授了折梅手，但只有折梅手可不够。

        陈国禁武，要想拿到武技就得有功名在身，要不就是去北境拜入家族或者门派。先不说能否拜入，就算进去了，不是核心也难得到真传。

        游记手札虽然零散地提到些武技招式，但苏云却不敢尝试，没有运气之法，容易损伤经脉。因而刘子炘让自己去求职位，自己没有推辞也是想趁机去武穆阁挑选武技。

        当初沈文心那几剑让自己心驰神往至今难忘，到了梁郡自然要问出来。

        “苏师弟，虽说你这任命相当于流放，但也有好处。北境的府衙很是悠闲，对于你修炼有不少时间。即便俸禄微薄，生活还是没有问题。”

        对于生活苏云倒不担心，虽说临时时悄悄留下了不少金银给父母，但剩下的也不少，吃饭完全没有问题。

        “沈师兄，如今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记得多去看看老师。”

        沈文心点点头，只是最近职位可能有所变动，下一站到哪自己也不清楚。

        “苏师弟，老师这边你就不要担心，如今你得好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任期结束后调出来，我下次去永安也帮你走动走动。”

        对于调动，苏云知道不易，北境和其他郡县不同，没有上卿这类的重臣自己多半要一直待在沅峪郡。

        “沈师兄，此番来我还有一事想问，如今和老师已然相识近十年，连其名讳来历尚不清楚，你可否告知？”

        苏云在永安学宫时就曾打听过，可惜学子的档案管理严密，根本拿不到沈文心的信息。此前借着拜别问过齐老先生，对方告诉苏云他也记不起来，毕竟学宫学子实在太多。

        沈文心摇摇头，“苏师弟，老师自己不说，我也不能告知，何况就算知道凭你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徒增烦恼。还不如不去打听，老师来历不重要，只要你我平安无事就足够了。”

        苏云叹了口气，沈文心和刘子炘说法一样，只是作为弟子连老师名讳都不清楚，实在枉为学生。

        “苏师弟，老师如今安心颐养天年未尝不是好事。你我作为弟子该感到高兴，不必去刨根问底。”

        苏云面上答应，心里却有自己打算。

        “沈师兄，我一个表哥陈樾尚在青训营，今晚能否让他和我见上一面？”

        听到这话沈文心倒没拒绝，重情重义本就是好事。

        回头望着沈文心，苏云心里十分感激。因为他使得自己命运改变，如今虽然上任到了北境，但也算是鱼跃龙门。

        青训营之事在上层人眼中本就不是秘密，当年的蔡家就知道。

        这乃是丞相林丹青的计划，从陈国挑选几千平民子弟进行训练，打着为国报效的幌子，实则只是圣上准备进攻南疆的工具。其中最优秀自然可以进入军营，但大多数在一年后还是会被派往南疆，以小队形式打进南疆内部，等到开战之时背后破坏。

        沈文心当年是想把苏云通过青训营送进军营，但见其体质不佳多半进不去，只能让苏云去参加永安学宫的考核。

        这批青训生即便顺利进入南疆，能平安回来的也只有少数。苏云此次见陈樾也是想提醒他离营，可惜长达八年的训练，对方意志坚定，心里想的是报效陈国，以此让其母亲能够满意，对于苏云的提醒并未放在心上。苏云无奈只能让其小心，一切保命要紧。陈樾早已不是当年胆小如鼠，如今意气风发，反而叮嘱苏云要敢去拼搏，当个大官。

        此次回梁郡，本以为会念头通达，如今反而心事重重，只能借着白雪远离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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