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鲸落
风伯庄严地盘坐在燕善身边，闭目养神，默默静心。
挨了一周饿的燕善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力气，安详地躺在祭坛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在初二一大早，燕善便被扒下衣服安置在鲲鹏湖边，他起初还比较害羞，不过到了中午便习惯了赤裸着身子。另外，好在有风伯的风护罩的遮掩下还不算太冷。风伯除了为他提供护罩外，还会在每天的早晚为其喂上一小碗清水。
二人始终无言，悄然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新鲸落十年，腊月初七，鲲鹏湖边。
随着一声沉闷的嘶吼，鲸如约跃出湖面。这次鲸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吃到祭品，直接粗暴地撞碎了冰封的湖面。
风伯起身，众人蜂拥而至。站在众人中最前面的是郭泊和南宫长秋。
随着风伯挥动双手，祭品乘风而起，涌入鲸的血盆大口。
燕善感觉到自己漂浮在高空中，他费力地扭头，瞥到了他的朋友和亲人。
燕谨和陈氏偷抹着泪，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意。郭泊和南宫长秋纷纷背过身去，仿佛在偷偷号哭。
燕善重新看向自己面前深渊般的巨口，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嚎哭而来，微笑而去，人生大抵如此。
这是燕善的谢幕，是一个十八岁英雄的献身，也是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始。
当鲸落入湖中，众人准备散去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鲸竟然痛哭地挣扎了起来，就如远古的传说中一般。鲸的哀嚎和狂躁的大风混合，在空中形成一股飓风，在湖中卷出一股漩涡。
风伯见状，立马召唤出一面风墙，将民众和鲸激起的波涛分割开来。即使在风墙之后，人们尚能感觉到强风夹杂着水珠。狂风卷起的风尘让人睁不开眼，耳畔的呼声不绝如缕。
“湖海花？不可能！”风伯大骂，青筋在他的颅顶和脖颈暴起，面色盛怒地狰狞发红。
在鲸疯狂挣扎的时候，人们纷纷不顾一切地逃离湖边。唯有南宫长秋吃惊地愣在了原地。
“燕善，我们之前这么不待见你。你真的一点也不生气吗？”
“长秋，我以后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比起那件大事，什么事都是小事，我又何必为了小事生气伤自己的肝呢？”
“什么大事？”
“我曰：不可说。”燕善笑道。
须臾，鲸便停止了挣扎，径直沉入了湖底。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冬日的暖阳倾泻，此刻恰好是鲲鹏湖的一日之始。
“鲸……死了。”风伯解除了风墙，血丝从他的指缝中渗出。他不禁再次呼号，带着些许绝望。
“鲸死了。”
原本鲸在吃完祭品后便会原路游回，但是现在鲸的背身朝下，重重地沉落，如巨石一般。
风伯在湖中再也感觉不到鲸的生机。
风将空中的云团以摧枯拉朽之势洗刷干净，滔天大浪将所有雾霭都席卷而去。
“燕善，这是你说的大事吗？”南宫长秋叹息，跌坐在了湖边。
风伯岿然不动。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梳理着一切，巨鲸在此刻已经成为了往日浮影。
风伯部落的人们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来理解和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们推理着，最后将杀死他们崇拜的鲸的过错归咎于那名十八岁的祭品。这个推论不错，那么他是怎么杀死鲸的呢？
人们对杀死鲸的手段众说纷纭，现在最为可信的说法是，燕善从小便吃得湖海花，日积月累，导致他的血液中湖海花的浓度足以杀死鲸。对于鲸而言，少量的高浓度湖海花也能致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燕善对刺杀鲸的计划保密地很好，无论是他的父母、兄弟还是朋友都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是罪魁祸首的事实。人们诅咒他，咒骂他。
可是在一周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田里的越冬大白菜获得了史无前例的丰收。农舍里的鸡鸭牛羊也在饲料不变的情况下莫名其妙丰腴起来。
人们对燕善的愤恨转变为对丰收的喜悦。
再往后的数年里，春天的棉花，夏天的花生，秋天的水稻全部大丰收，实现了真正的五谷丰登，真正的穰穰满家。
鲸落，万物生；鲸落，万物盛。
用书生的话来说，这是生机。
而鲸在之前已经汲取了鲲鹏湖太多的生机。鲸的死亡，让其深藏体内的生机得以迸发。
人们回想起数年前杀死鲸的燕善。
“如果鲸不爱吃水稻，那是不是水稻也会长得很盛。”
“如果鲸死了，它就不会吃任何东西了。”
渐渐地，人们竟开始感谢燕善，感谢他把风伯部落的人们从鲸的阴影下拯救出来。他们在湖海花神的祠堂旁，立了一座燕善像，并将鲲鹏湖改名为燕善湖。
彪炳显赫，鲸落年间唯此一人而已。
燕善本人虽然骨瘦如柴，但人们却将他雕刻地格外高大。他满脸笑意，右手持一串湖海花，和善地面向湖边的田地。村民们每年都会在他的神像面前叩拜，以祈求生机在来年回馈大地。
燕善的一生，是光明的一生。他历经坎坷，却意志坚定，气若游丝，却心系百姓。他坚信正义和良知，敢于向神发起挑战。
圣贤之名，他当之无愧。
此后，庄稼丰收，人丁兴旺，风伯部落逐渐壮大起来，在之后的数十年间，一度成为神州之上最为强大的部落。
如果燕善有在天之灵，看到此等盛世，一定会非常欣喜吧。
新鲸落年后，便是风伯年。
风伯五年，老风伯在堂中欣慰地撒手人寰，继位的是他的长子周羿。
风伯九年，腊月初七，燕善像前。腊月的风和往日一样凛冽，混杂着湖海花的清香。
一名乳臭未干的孩童用充满敬仰的心情叩拜着。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将来也要像燕善一样，做一个名传千古的大人物。这个胸怀大志的孩子名叫解英。二十年后，谁也不会想到这名神像前虔诚的虎头虎脑的孩子将会横扫整个神州大地。
在不久的未来，属于解英的时代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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