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选择
“柱中人和人类，你要如何选择选择？”
“……这是荒唐问题，”她听见自己低语，又或那仅仅是她的又一幻觉，“你们强加给我的，这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她的情绪激愤起来，一潭死水沉寂半生，却在此时沸腾，“毫无意义！”最终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一句。
“这个答案对你也没有意义吧，艾西迪西，”瞬间的失控后她冷笑起来，“毕竟无论我说什么，都要陪你下地狱。”
闻言那已失去形体的怪物一同笑起来。几乎是铭刻在基因中的本能叫嚣着向强者臣服，她甚至无法感知到自己的□□，所有感官全部丧失，使得意识显得格外孤独可笑，只有一点确凿无疑，她的身体正完全处于柱男压倒性力量的控制之下。
“别误会，我只是可怜你罢了，孩子。”
时间倒退几个小时。
最后一项测试结束时已近黄昏，才终于到了重头戏。
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斗志满满跑出宅去，他临走前回过头来，她站在书房窗边，于阴影中对上他的视线。
他举起一只手向她致意，她装作没有看见，将目光移开。
代理师傅早已先行出发，宅中空荡，只余下她和沉默饮酒的主人。
她侍立一旁，盯着已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出神。
他们战斗的地方太远，即便以她的听力也只能依稀捕捉到零星声响。
她于是用余光偷偷瞥身边的女人。
如果无可避免要到那种地步，面对这个扶养她的恩人她是能下手的吧。
毕竟，她想要活下去。
哪怕不知道为何而活，也有着无与伦比的求生欲。
或者应该说，正因为她的生命空空荡荡，才不想草率突兀地结束。
生存的意义吗……她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想起书房里堆放那些结灰的伤感诗集。
而同时，余光中丽莎丽莎放下酒杯，几乎是无意识地磨砂掌心中的艾哲红石。
双臂化刃，瞬间伸长，以肉眼不可及之速刺去，哪怕是最强大的波纹战士也不可能来得及在她切断气管前喘上一次气吧。她再一用力，丽莎丽莎的头颅应声落地，脸上连惊骇的神情都来不及显出，而那块使无数人趋之若鹭的红石，将再次落回她手上。
想象中的画面与现实似乎只剩一念之差。
丽莎丽莎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拿出红石？
不可能是自信可以在她动手时保住它。——她的主人并不蠢，知道哪怕藏匿，作为年复一年打扫宅子的人她也不可能找不到，反倒不如大方搁置眼前，摆明了“想拿就来”。
又或者，是自信哪怕她能从自己的尸身上夺走红石，也自有其他人来拦她。
恍惚仿佛那一头张扬的褐发尚在眼前，她甚至能听见他的笑声从远处被风带来。
她回忆看他训练的时光，不得不赞成丽莎丽莎的观点。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真的可以。
毕竟他是第一个让她相信了书上那句话的人。
“人类的潜能是不可限量的”。
“a。”丽莎丽莎的声音把她的思绪唤回。
她回过头去，女人的眼睛躲在漆黑镜片之后，看不见神色。
“抱歉，能请你把我房间里的床单换一下吗？今天早上起来失手把咖啡洒在上面了。”丽莎丽莎的声线平静，无法捉摸。
她点头，离开。
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需要支开自己的事情，那么就是说——
柱男来了。
她扯床单的手微微一颤。
终于来了吗……
她从未真正见过柱男。但她知道他们是位于物种顶点的存在。哪怕于同族来说亦是凌驾的。
作为人类他们对于那种程度的强大只有模糊概念，大可无知者无畏。但是她不同。她清楚自身的力量，于是更能想象柱男的可怕，于是恐惧地全身发抖。
大抵来看，日出之前，这宅中的人都会变成遍地碎骨。
——那么她呢？
她能怎么办？
她能闻到丽莎丽莎的气味，知道女人并未走远。
如果现在倒戈动手，她可以夺来艾哲红石，然后献给那个可以瞬间定坤她生杀的存在。
如果这样，是可以活下去的吧。
背叛恩人，在人类的价值观中是可怕的。但是她并非这一物种构建生存体系的一份子，与她而言，无关紧要。
她不知不觉已经对着扯到一半的床单愣神很久了。
没有什么可意外的，毕竟她也是有感情的啊。
但是她必须最出决定。
她听见远处模糊传来的声响，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非这样做不可。
那么就速战速决。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还是将床单换好，整理平整，才走出房门。
丽莎丽莎习惯在这个时间点洗澡。
但她没想到今天女人会依旧延续习惯。
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般。泰然自若。
她不由敬佩。
难道依然相信单单凭借这岛上几个小小人类，便可以在柱男的袭击下高枕无忧了吗？
与她无关。
毕竟她的目标只有艾哲红石。
她穿过中庭，走向未卜命运。
然后被一双手遮住眼睛。
是柱男。
她四肢中瞬间弹射出无数骨刃，身形动如雷霆，却在最后一刻猛然顿住。
没有杀气。
反倒有股冲鼻子的焦味，混杂着熟悉的气息。
“jojo！”
少年冲她炫耀似的绽出一口白牙：“没有面罩了！感谢艾西迪西！”
等等……信息量太大她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理解。
他是怎么在不被自己发现的情况下接近的？
艾西迪西？他已经碰上柱男了？！
他为什么还活着？？？
他的第一句话为什么不是“我们都死定了快跑”？！
“……如果你要找主人，她在洗澡。”瞠目结舌看了他半天，她只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微妙地挑起嘴角，眼中闪过恶趣味的笑意：“吼↘↗，洗澡啊——”
她对于另一人的小动作完全无心关注：“你说艾西迪西？三柱男中控火的艾西迪西？你已经碰上他了？”
“不然这些怎么来的？”他向她展示身上的焦痕，在她触碰肱二头肌上的水泡时夸张地呲牙咧嘴，“我过去的时候，罗金斯师傅已经……”
“不过已经解决了。”
这句话如巨石沉水，在她心头激荡起惊涛骇浪，却又带着对于面前这人来讲陌生的近乎于违和的重量。
她抬起头，想起的第一点竟不是怀疑这话的真伪，而是观察他的神情。
巍然不动的灿烂笑容，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亮晶晶地睁的很大，清澈见底。
——但就是有什么不同了。
她几乎是凭着生物本能知道的。
她把目光移开，想起早先自己曾认为他说不定是自己的威胁。现在她确信了这一点。
她尚未见过他认真起来战斗的样子。却能想象大概。
刀削般锋利的五官上跃动着无所谓到让人尴尬的坏笑，所有的恐惧愤怒和诡诈技俩尽数隐藏在攥紧的拳中，眼里杀意乍现，嘴上却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的下一句话是——”
“这家伙怎么可能连这也算到！”
“喂，美女，”少年一个爆栗打在她额头上，“你走神了。”
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本来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他背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对，那是——！
“艾西迪西都找过来了，那么这个岛也确实没法呆了啊，”他叹起气来，“虽说本来也没指望……但是还是想赖一会儿的啊，毕竟有人伺候的日子不过白不过。”向她挤挤眼。
“可惜现在我是有婚约的男人，”指向心脏，他自顾自地为这个无聊冷笑话“哈哈”两声捧场，“否则我可就勾搭你了啊，美女，毕竟听说勇士什么的都得有个远方的牵挂，不然显得我不正宗。”
“我还有事，主人在等你。”
她转身离去，但是被他旋即叫住。
“黛安，”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我知道你不容易。”
“但是人类还是柱中人其实没那么重要，你明白吗？”
他咧嘴一笑：“毕竟美女就是美女。”
她没法回答。
从刚刚看到那抹残影开始，她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没法做出哪怕最细微的动作。他声音逐渐模糊，身形也淡入黑暗。
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孤独。她连自己最后能依赖的力量也完全失去。
她几乎在瞬间崩溃。对自身幼稚迟来的认知毫无帮助。
然后，一个陌生声音响起：
“所以，孩子，柱中人和人类，你要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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