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猩红初始
“你们猜,那一箭射出去后怎么样了?”
偌大的荆侍院内,参天的红枫树下,三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面前书生打扮的少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那少年感到三人紧张的情态,很满意似的“啪”一声收了折扇,神神秘秘道:“那魔界公主陌初星可是想都没多想一下啊,发了狂似的飞身而去,硬是在箭近身之前生生为那上仙挡住了!”
“啊!”最左边的粉衣少女惊讶捂唇,高绾成两团丸子状的发随之轻轻摇动:“那可是穿灵剑啊!被射中的话岂不是……”
书生打扮的少年用合起的折扇在她头上一敲:“竹桃,打断最优秀的说书人一次,罚你捂上耳朵不许听后续。”
“噢噢。”竹桃应了声,装模作样地用手笼住耳廓,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无奈地看着竹桃笑笑,清清嗓子继续道::那可是魔界的公主啊!她哥哥陌千林眼睁睁见到她中箭,撕心裂肺地喊‘初星——’!”
于是他作击中状,扯着嗓子卖力地表演下去:“这惊天动地的一喊,终于让那位上仙回了头。这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这位魔界掌上明珠奋不顾身救回来的,竟然是我们天界北境的上仙,渡迢仙君!”
天界分为四境;东、西、南、北四大境中,管辖北境的这位渡迢仙君,即是天帝与天后唯一的儿子,真名叫皓辰风。但这偌大天界,除了帝后又有谁敢直呼其名讳?于是众仙都十分默契地选择了称呼他的雅号:渡迢仙君。渡迢仙君此人,六界皆知,与他高不可攀的出生一样,出了名的冷漠绝情,好像什么人都入不了他的眼。而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人能值得他入眼。
听到这里,最右边的红衣姑娘开口:“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魔界的陌初星公主仰慕渡迢仙君许久,才会舍命相救。我猜的对不对,唤之哥哥?”
陈唤之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欣慰点头:“漾澄近日长进很多呀。这魔界公主倾城之颜,天界上仙君子之姿,本是一段千古佳话。只可惜这渡迢仙君太过寡淡,到伊人临死才回头一眼。最后伊人随风而逝,可惜了啊……”
“可惜啥?”坐在中间一直低头沉思的青衣姑娘满脸疑惑,“唤之哥哥,你确定这次的故事真的是按照史书讲的吗?我怎么觉得疑点重重呢。”
“嘘!嘘!!”陈唤之连忙打手势,“暮黎汐同学,这故事背景可是八百年前的宴河之战啊!哪本史书敢记载这个?我都是偷偷翻了卜灵姑姑的禁书室才找到的野史,你们可别暴露出去了。”
卜灵姑姑收你做藏书阁闭门弟子,你这么带头破禁真的好吗?三姑娘直愣愣地傻眼了。
“还有后续呐,”陈唤之又“啪”地打开折扇,“魔界太子陌千林见妹妹香消玉殒,当即情绪暴戾几近崩溃。那老魔头莫蚩才刚痛失爱女,哪里有心思再战下去?这一场三天三夜的宴河之战,打到这里也就不了了之了。”
春风拂过荆侍院,满树红枫还未妖艳。曾经的繁华落尽,无非是现世人云耳耳,一场大梦。
“想不到,六界视为禁忌的宴河之战,竟因一个女子而终止。”何漾澄拍拍红袖上的灰尘,从刚才坐的树根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戳戳竹桃的两团丸子头发,“所以啊,情爱真不是个好事情,对吧小桃子?”
竹桃:“嗯嗯嗯!!唤之哥哥的话本里,情情爱爱好像从未有过好结果呢。”
“等等等等……你们不觉得,这篇野史有些玄乎吗?”暮黎汐显然还是不太相信。
陈唤之:又来了……
何漾澄:洗耳恭听咯。
竹桃:嗯嗯?反正情爱是毁人心智的不好的东西qwq
“其一,”暮黎汐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指向天空,“那支穿灵剑既是魔界用来对付天界的,便定是认过主、分得清敌友的。陌初星是魔,修的是魔灵,而渡迢仙君体内是仙灵。这专刺仙灵的穿灵剑,又如何能将身负魔灵的陌初星一箭殒身呢?这是最大的疑点。”
像突然察觉了什么大事,三人都如梦初醒般点点头,屏住呼吸等她继续分析下去。
“其二,宴河之战是什么来头?‘猩红初始’啊,咱们天界最严格的史册里,都只用寥寥几笔称其为血流漂橹的禁忌。一场各界都闭口不谈的恶战,左右竟是因情起终?我觉得不太可能。而且,你们不觉得,这个情节有些耳熟吗?”
“耳熟倒是不觉得,”何漾澄双手环抱在胸前,“兴许是黎汐你每次听唤之哥哥讲话本都那么认真地分析,难免记岔了吧。”
陈唤之是藏书阁的侍仙,平日里就好读些话本故事,每每觉得有趣便会讲给这三个姑娘听,而暮黎汐每次都会认真听完,还顺带提出好些个话本里忽略的细节,以至于陈唤之尝尝被噎住,咬牙切齿道两句“黎汐!可以了!!给本说书人留个面子!!!”
不过这次陈唤之却发表了不同意见:“这可说不准。大千世界,莽莽苍苍,天生万物,万物皆灵,万物亦有情。物是如此,更何况人?陌初星公主可以为了仰慕之人挡剑,大魔头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停战,这就是情之所现啊。我相信,六界万生,不论是谁,都掩饰不了心底的情。因此,宴河之战因情起终,也是极有可能的。”
语罢,陈唤之顺手从红枫树上摘下一片明艳的枫叶,稳稳别在暮黎汐发间,柔声说到:“对吧黎汐,情是骗不了人的。”
何漾澄竹桃听了他的一番“万物皆有情”论,感动得就差两眼泪汪汪了。然而暮黎汐偏生是个不解风情的,她不假思索地接话道:“那唤之哥哥,穿灵剑如何解释?”
陈唤之被这缺根筋的人再次噎住。
暮黎汐于是有点同情地望着他:“你看,所谓‘万物皆有情’,在现实面前还是略欠啊…”
那是你太吹毛求疵!其他三人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哼哼道。
荆侍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院内四人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地绷紧了神经,只听得:“你们四个,又在偷偷摸摸讨论什么?”
这略显苍老的声音,这稳健的步伐,不是荆侍院的主人禾米姑姑又是谁?四人闻言立即做鸟兽散,拿经书的拿经书,扶扫帚的扶扫帚,而陈唤之则袖袍一挥,方才意气风发的白衣书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褐衣绾发的侍仙。
禾米姑姑前脚刚踏进荆侍院的门,暮黎汐便紧接着放下手中刚拿起的经书塞进竹桃手里,笑吟吟地迎上去扶住她:“姑姑,今日您不是要筹备住持百花节吗,怎么得空回了荆侍院呢。”
竹桃认真地扫了一眼自己手中被那只蠢黎汐塞反了的经书,在禾米姑姑眼神的洗礼中装模作样地艰难诵读起来。
“亏你也知道今天是天界百年一次的百花节”禾米姑姑惩罚似的戳戳暮黎汐的额头,“姑姑不回来,又怎么知道你们这群孩子又在顽皮。”
“姑姑,”何漾澄接话很快,“今天唤之哥哥讲的是那场八百年前的宴河之战,不过话本估计有点问题,又被黎汐找出了漏洞。”
陈唤之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好你个何漾澄,说出卖便出卖我了?宴河之战乃是禁忌,私自窥查可是要获罪的啊!他有些惴惴不安地望一眼禾米姑姑,心虚地低下头。
“卜灵已经告诉我了,说是唤之你还把她的禁书室弄得很乱。”禾米姑姑眉头轻轻地皱了皱,“你们呐,怎么连宴河之战都敢翻。”
“啊?很…很严重吗?”四个玩闹惯了的孩子都没意识到其中难言之隐,你看我我看你,又不约而同地再次低头。
“……罢了罢了,日后再论。”禾米姑姑将雪白的大拂尘一甩,“眼下最重要的是百花节,速速更衣随我一同去吧。”
何漾澄抓抓衣角,扭捏半天终于开口问道:“姑姑,我爹爹呢?他知道这事儿吗?”
何漾澄的父亲乃是管辖西境的何笃怀,天界大名鼎鼎的何将军。何漾澄虽贵为千金,性子却放得开,和这几个好朋友在一起时,便会一改平日里端在长辈面前的乖巧模样,变得格外跳脱。何将军也是知晓女儿的性格,才会准许她时长来东境的荆侍院找他们玩。此刻他们犯了禁,何漾澄自然是怕爹爹怪罪下来。
“放心,并不知晓。何将军还在西境等你回去更衣,莫误了时辰。”禾米姑姑和蔼地答道。
四个孩子松了一口气,何漾澄连连道谢后便往西境飞去,为即将到来的百花节盛景做准备。
荆侍院内一阵清风拂过,暮黎汐的几缕头发被吹到肩上,凌乱地纠在一起;陈唤之于是伸手将它们细细整理好。禾米姑姑慈祥地看着他动作,再看看暮黎汐那满脸正经,仿佛丝毫没察觉到的模样,又忍俊不禁,看向别处开口到:“我倒是忘了说,唤之啊,我同卜灵姑姑一起回来的,她拿着鸡毛掸子……正找你呢。”
卜灵姑姑乃是藏书殿的掌事侍官,平日里的一大乐趣就是教育她门下唯一一位侍仙——这位侍仙便是天天整理藏书殿的陈唤之。
至于用什么教育嘛,几百年来,一直都是鸡毛掸子,而且还是同一把鸡毛掸子!
要命啊,藏书殿祖传的鸡毛掸子质量就是这么好!陈唤之一听,立马汗毛倒竖:“又又又来?不管了,小生先溜为敬,禾米姑姑,再会!”
腿刚迈开两步,陈唤之又折回来,冲暮黎汐眨眨眼:“黎汐,我上次跟你说要坦白的事儿,下次再说咯!”
什么上次下次的?暮黎汐无语扶额,除了故事话本压根儿就想不起来他还说过啥。眼见禾米姑姑也没再继续计较他们犯禁的事,她连忙拉上那只还在诵读倒过来的经书的傻桃子,行礼告退更衣准备赴礼。
禾米姑姑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目光望向云雾茫茫的远山。
青石寒墓,染尽千林,羁鸟隐匿,层云重迭。殷红纷繁,何时得以复返?
命为盘,情作子。这场精心规划的博弈,已悄然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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