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命中之劫（上）

百花节，天界百年一度的盛典。当天界专司养花的花房宫中盛开第一朵鲜花，便是那个百年节点，开始筹备百花节的时候。

        听起来是很热闹，但用暮黎汐这个没情趣的人的话来说，就是“花房宫哪年不开花？百花节无非是每逢百年，寻个借口庆祝一下，图个热闹罢了，无趣得紧”。

        此刻，明明灭灭的花灯漂浮在天界东境略带灿金色的天空中，像是谁不经意间打翻了碎星，在一片暖色之中渲染开来，丝丝缕缕，看似杂乱无章，又似另有玄机地扩散。苍穹被大块大块地肆意划分，还未及子夜，却已是星辰陨落般明媚耀眼。

        也难怪有俗语说天界东境是不夜之境，这里的天空的确从不曾暗过。

        百花节盛宴如常在茴光廊举行。天界各境的上仙们都前前后后踩着祥云来到了廊内。禾米姑姑携着一尾纯白大拂尘静静地坐在席位之上，叫人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可是暮黎汐都快无聊死了！上次百花节，她被这三个损友强行拖去参宴，结果才看到第三组歌舞，就支撑不住直接在宴上睡了过去——她实在是不懂如何欣赏这些曼妙的身姿和动听的歌喉，只觉得困意阵阵上涌，只想问啥时候能走。

        她站在属于东境荆侍院的席位旁，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银筷。竹桃在她身边好奇地东张西望，很快有了新发现：“黎汐黎汐，快看北境的席位！！”

        “怪不得那场什么禁忌之战里，魔界公主会舍身相救了。这渡迢仙君，当真是位标志的上仙呐！”竹桃撅了撅嘴，又补充到，“比唤之哥哥还要标志，是桃子见过最好看的神仙哥哥了！”

        暮黎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远远瞧见北境的席位上，一片白花花的衣袍，衣摆和袖口处是晕染开来的淡蓝色，在一众仙倌暖色的衣袍中，倒是显得不染纤尘。而那端立在最前方的仙倌想来就是渡迢仙君了，即使相隔甚远看不清楚容貌，也能感受到他那种清冷的气息。可是看都看不清楚，谈何标志？暮黎汐没由来地觉得身边凉飕飕的，搞不懂竹桃为什么这样夸一个冰块儿，打了个寒颤道：“回头我便告诉唤之哥哥，他准要收拾你。”

        竹桃撇撇嘴，转过头去与西境席位上刚与众仙寒暄完的何漾澄遥遥挥手对口型：漾澄姐姐，看北境那边——你也觉得好看对不对？桃子也觉得诶！

        暮黎汐：……

        席位渐渐坐满。众人忽而听见一声高昂的男音：“天帝天后到！”暮黎汐赶紧跟着大家起身行礼：“参见天帝天后！”

        那一双人挽着手，一齐出现在台阶前，一身的灿金色，使得二人本就傲人的气场变得更加不可直视。天帝的鬓角有丝缕白发，天后虽是满头青丝，眼角的细纹却藏不住；但那些细纹反而像她脸上的雕饰，刀尖生花，平白多了些风韵犹存的味道。

        “天后娘娘真美啊！”待他们从面前的红绸上走过，竹桃迫不及待地向暮黎汐说道。

        这丫头，都不知道小声一点的吗？！暮黎汐飞快地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竹桃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住了口。

        “吉时已到！”禾米姑姑抱着大拂尘站在茴光廊中央，“行祀礼，承德上苍！”

        “承德上苍！”所有仙倌都举起桌上的玉樽杯，将食指至于杯沿，微微弯转指尖便引出一大滴杯中晨露来，浮于空中。

        霎时间，廊内挤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它们缓缓地聚在一起，凝成一团五彩斑斓的灵气，飘出茴光廊，升至穹庐。

        “啪！”像是突然挤破外壁的露珠，那团灵气在空中毫无征兆地散开，转瞬间化作成千上万朵数不尽的繁花，从空中散落。殷红的，魅紫的，清绿的，甚至幽蓝的，一朵一朵，苍穹中盛放，旋转着飘零。片片残瓣随着清风划出一道道惊艳的弧度，些许送香至茴光廊内。一场花雨，美得荡气回肠。

        今年的花雨，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唯美！

        天后艳目在花雨中轻轻流转，和蔼地说到；“众卿，以美景作伴，请用膳吧。”

        “谢天帝、天后恩泽。”众仙笑着回答。语罢，皆提起手中的银筷，极小口地品着。

        宴会还算安静地进行了一会儿。突然，坐在帝后不远处一位满头银霜的男人不羁地说道；“池渊兄，本神和墨上神可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节日啊，你竟然连歌舞都不曾准备，未免太不够意思。”

        谁？上神？他吗？这下不仅是众仙倌面面相觑地猜测此人名号，就连正忙着吃吃吃的暮黎汐都忍不住抬眸望向那边——若说另一个往那儿一坐就气度非凡的白发男人是上神她还信，可这个在案桌下翘起二郎腿、嬉皮笑脸地夹了一颗花生往嘴里送的白毛也自称上神？谁敢相信。

        好巧不巧，这白毛男人正好对上暮黎汐的疑惑目光，他歪了歪头，表现得甚至比暮黎汐更疑惑，仿佛在无辜地问；你有事吗？

        暮黎汐赶紧夹了一块鸡腿横在二人目光中间——没事儿，没事儿，不敢有事儿，咱专心啃鸡腿。

        谁知天帝竟冲他笑了笑：“言烨兄莫急，本尊早已吩咐石侍官去筹备，想来也快到了。”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言烨上神！那他旁边的这位便一定是墨清明上神了。传闻这二位上神常年不问尘俗潜心清修，早已销声匿迹多年，没想到今日却得以在此一睹真容。众仙连忙齐声行礼，被言烨上神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不必多礼。”

        暮黎汐顶着满头黑线僵硬地咬了一口鸡腿：完了，这还真是个上神，我刚刚没有开罪他吧？？

        凉意袭来，她今日第二次打了寒颤，鸡腿都夹不稳落入盘中，抬眸却又对上一道感觉似笑非笑的目光——嗯？这目光竟然是从北境那方投来的，莫非是那位渡迢仙君暗中知晓了她在盛宴开始前对他的绯腹，特意来看她笑话？

        暮黎汐咬着银筷，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狠狠捏了一把汗。

        少顷，石侍官就带着一众柔弱的舞姬出现在廊内。禾米姑姑一看到她们，拂尘微不可查地抖了抖，恰巧被正在尴尬中的暮黎汐瞧见。她更加疑惑了：什么情况，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弦筝奏响，回声隐隐荡漾；轻歌曼舞，红绸满天飘飞。暮黎汐完全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听得那言烨上神一直在鼓掌捧场到：“好！好！”

        这场表演似乎不想早早结束，一曲已作罢，舞姬们仍扭动着纤纤细腰，在廊中央旋转着。她们脸上笑容是灿烂的，可瞒不住丝毫没有在认真看表演的暮黎汐。她冷静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却清晰地看见了她们眼底那冰冻三尺的寒意。

        她们不简单！暮黎汐瞬间警惕起来，可这偌大茴光廊，竟然没有第二个人和她有同样的发现，众仙都沉浸在魅惑的舞姿中。禾米姑姑的眉头舒展开来，连天帝天后都笑着频频点头，更何况那从头到尾没听过称妙的言烨上神。

        太蹊跷了！是谁使了障眼法，瞒住了满座仙倌？暮黎汐皱着眉毛思考着，却突然听到有人倒在桌上的声音——

        糟了，开始动手了！她定睛一看，空气中果然弥漫着淡红色的药粉，只不过颜色浅得几乎看不见，又与表演时使用的满天红绸混在一起，四处飘飞也无从察觉。

        暮黎汐赶紧捂住口鼻，刚想转过身提醒一旁的竹桃，却倏的只见到眼前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旋即，手腕像被人抓住一般，身子不自觉地飘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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