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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西楼谣(有耽高虐)


暮黎汐眼前有灰白的色彩一闪而过,画面一下子转到了两个月后。

        此时的虞净已经渐渐适应了在梨园的日子,南砚在卧房里为他添置了一张读书用的案桌,还送了他一盆君子兰。虞净欢喜得很,每日悉心栽培,悬挂毛笔的地方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一日,吃过晚饭,虞净正在房间里认真温习史书经文,根本没注意到房间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南砚刚刚结束最后一出戏,草草洗了妆便推开房门。只见虞净白皙的脸颊在烛火的照射下微微泛红,逆着光看,似乎有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

        南砚抿嘴一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后面捂住他的眼睛。

        “唔……南砚,你又来这套。”

        “嘘,”南砚把他带到圆桌旁坐下,“看了一天了,休息一下吧。”

        “好。”虞净浅浅地笑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对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听楣伞前辈说,你们的名字,竟都是自己起的么?”

        南砚未褪去戏服,一袭红衣水袖从虞净脸颊边拂过,修长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那张白净的脸。他漫不经心的斟了一杯,旋即回答道:“确是如此。你可知楣伞此人为何叫做楣伞?”

        虞净闭着眼摇摇头。

        “因为啊,我们头一回唱戏时,天公不作美,落了一场大雨。那天戏班子里所有的人都撑起了伞,就他没带……所以他唤自己作‘没伞’,是不是很贴切?”

        他说着就轻笑了起来,仿佛又回忆起了当年那个淋成落汤鸡的小小少年。虞净看着他的笑,心里莫名也雀跃了几分,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是挺贴切…那南砚前辈你呢?”

        “我吗?”南砚看向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不能这么轻易告诉你。”

        “啊?”虞净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

        南砚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心里突然有了个邪恶的想法。殷红的水袖中,那双白皙的手将斟满的杯子拿起来,放至唇边吹了口气,转而勾唇,杏眼直直地望向虞净微怔的双眸:“这样,你把这杯喝了,我就告诉你。如何?”

        “我不会饮酒…”虞净懊恼起来,原本放至双膝上的手把衣衫攥得皱巴巴的。

        他这些小动作南砚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南砚惋惜地看他一眼,道:“这样啊,那便罢了吧。”

        “等…等等……”虞净长呼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重大决心,“我若喝了,你可一定要说。”

        “绝无二话。”

        “我若是喝了,倒了,还请你把我挪到有被子的地方…”

        “一言为定。”

        于是虞净像一个准备赴死的战士,犹豫片刻后,将那杯盏里的液体仰头一口饮下——

        诶??并没有书上说的辛辣酒味,好像是茶。

        虞净疑惑地放下杯盏,正对上南砚温柔的目光。

        “还真的喝了呀。”南砚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缱绻,“真的那么想知道?”

        虞净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他一脸认真,南砚无奈地笑笑:“那是因为,我本来生在南方,后来我娘将我卖到戏班子时,我的身价,就是一块砚。”

        虞净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自己无意间戳到了他的痛处:“抱歉,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件不好的事情…”

        “无妨,这也并不全是不好的事情啊。”南砚仍是笑,径直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虞净像是碰了火,飞快地把手抽出来:“你做、做什么?”

        “至少,它让你为我,义无反顾地喝了一次酒。”南砚保持着手上的姿势,定定地望着他。

        虞净顿住,低下泛红的脸,羞得无地自容。

        “好啦,阿净。”南砚知道他羞,不再逗他,“明天起,教我些字画吧。”

        “你想学?”虞净终于抬起了红潮还未褪去的脸。

        “想学。”南砚在桌上趴下来,红衣妖艳,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更加耀眼,“因为你,才特别特别想学。”

        而事实证明,南砚是真的想学。

        自那天起,每逢南砚不用登台的时候,他便缠着虞净要他教他写字。可惜南砚是从未碰过纸笔的人,纵使有这么个私塾老师,他写出来的字依旧是歪歪扭扭,分不清谁是谁。

        南砚看着自己的大作,再看看虞净的,陷入了沉默。

        虞净以为他是厌倦了一个字一个字的描摹,为了点燃他学习的热情,他提议到:“不如,我们以后多练些诗句吧?”

        虞净本来就很喜欢诗词歌赋,平日里也爱自己吟诗作对,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南砚应该也会喜欢吧?

        收拾了被他给糟蹋的宣纸,南砚回答得很乖巧:“好。”

        于是,虞净的手握着南砚的大手,在满屋子铺天盖地的宣纸上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地细心教他: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这个水字,那一捺不能留太短,也不能拉太长。”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你总是瞧着我做什么…看手中的笔,字迹才能从心……”

        从心?南砚笑。

        瞧着你,便是从心。

        阿净,你……不可能感受不到吧?

        就这样,南砚的字,从最初的六亲不认,到现在勉强能认出个四亲,全是虞净手把手带出来的。

        画面再次漆黑。

        不得不说彼时的虞净还是相当惹人喜爱的。趁着画面再次消失的间隙,暮黎汐无不心塞地想到:按道理他们应该是愉快地走在了一起,可最后为什么只有虞净一人,还变得又老又丑呢?

        接下来的画面很快给了她答案。

        许是狂热的看客偷偷发现了南砚房中藏着的公子,许是两人眼底流转着的爱意再也无法隐晦传达,总之,两人的事情,霎时间就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而距离开考不剩多久,留给他们的时间寥寥无几。

        阿净还有光明的仕途,不能让他多年的苦读毁于一旦。

        南砚坐在楼上,透过支起的窗户,看着梨园里摩肩接踵的人群。

        是啊,这是世俗红尘之所,人来人往,缘分聚散,人走茶凉,悲欢离合。他是人尽皆知的红衣戏子,又怎么敢去奢望沾染那一捧纯白的人间清泉?

        六个月……他想,六个月,够了。

        这天晚上,南砚躺在床上,月已经升得很高了,他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以清泉六月,换戏子余生。

        只是,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纵使有缘再见,不知是否还是如今朝心意依旧?

        他想了整整一夜,终于狠下心来做了决定。

        明日一早,就送阿净走吧。既然注定不被尘世看好,那么,早些断了,也能让阿净少受些闲言碎语的诟病。

        至于那些靠近,那些暧昧,那些于肌肤贴近时萌生的怦然心动…

        昙花一现,却也足够他珍藏一生。

        第二日清晨,南砚难得地早起洗漱,预备来一个干干净净的别离。

        “不好了,”楣伞突然冒冒失失地闯进来,“阿净,阿净他不见了!”

        “你说什么?”南砚描了一半的眉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楣伞大口地喘着气:“不知道,东西都收拾走了…兴许是听到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南砚猛得心惊。

        “还在做梦呐?”突然,老班主出现在房门口,他脸上露出轻蔑的笑,“你以为老子不知道这几个月,你在房里养了个小公子?”

        “老子的梨园不养闲人。你若一直受恩客们交口称誉倒也就罢了,”老班主手里拿着他的红袍水袖,“可你竟然搞出这样的幺蛾子,败坏梨园的名声,你看看现在还有谁愿意点你的戏?”

        语罢,老班主扬手一挥,昔日召来无数恩客的红袍徒然洒落,从楼上缓缓飘下。

        “他呢?”南砚的眼眶红了,“我问你,他呢!!”

        “他?”老班主讽刺一笑,“你猜怎么着?老子不过是把你的龌龊心思告诉了他,他就恶心得不行呢。”

        “我不信!阿净不是那样的人!”楣伞也站出来,直视着老班主。

        南砚的眼尾都烧红了,描了一半的眉看起来更加诡异妖艳。

        “不信?你瞧,人都走了。”老班主从腰间解开一枚名牌砸到南砚身上,“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落魄戏子,一身污秽,还有什么用?滚吧!”

        南砚一语不发,转身往自己的房间飞奔过去。

        阿净…阿净……

        推开房门,里面的一切果然收拾得干干净净,和那人没住进来时一模一样。

        圆桌,红布,杯盏,伪装成酒的茶。

        白皙的脸颊,火红的烛光,规规矩矩放至膝盖上的双手。

        一幕一幕,那么清晰。

        那张为他添置的案桌,悬挂着的毛笔上还有未凝的墨,桌角的君子兰长势正好,混杂着那人的笔墨清香。

        南砚扶着桌椅,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

        对不起,阿净,对不起。

        我龌龊,我太脏了,我怎么能沾染你呢?

        他好像真的消失了,空空荡荡的房间,没留下一点他存在过的痕迹。

        唯有桌上的宣纸,滴滴染墨,是他提词一首,作为不辞而别之前,最后的一抹温柔:

        “道不如洗净尘灰,与砚同醉,

        生死轮回,年年岁岁。”

        后来,名冠京城的红角突然从梨园消失,戏子和书生的故事也渐渐淡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你说,那书生与那戏子究竟爱过不曾?”

        “白皮红衣如何相配?那戏子不过信了个假霸王,做了回真虞姬罢了…”

        后来,有位虞姓官人在科考中一举夺魁,名声大噪,官位步步高升。

        世人皆夸赞虞丞相两袖清风,爱民如子;却再无人问起曾经的红衣戏子身在何方。

        无情人只道是风水轮流转,有情人自知是人心淡薄,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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