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念深情(二)
那段时间,家里的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有时打电话回去,爸爸都说没什么事。后来我又回去了一趟,奶奶已经好了起来,爷爷虽然还是偶尔忘事儿,但行为上比之前好多了,姑姑也找了工作,哲哲上学考试也考了优,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一切在这场悲伤之后渐渐恢复着,爸爸之前预言的话也似乎没有发生的可能。
反倒是我,接连不断的梦境搅得我心力交瘁,加之工作上与日俱增的任务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日渐憔悴,最后实在痛苦,便辞去了工作,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
日子常规进行,我与家里,家里与姑姑,姑姑与我之间,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致使那段时间里,我们都觉得这道伤痕可以被抚平,而我的梦,渐渐少了,身心也逐渐好转
可就在我重新找了工作准备上班的时候,姑姑的电话打了过来:“爷爷快不行了!”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打电话给奶奶,给爸爸,他们声音很是疲惫:“在医院,已经失去意识不能动了,现在在等结果,我们本来是打算确认后再告诉你们,但你姑姑正好回家来给你姑父上坟,就撞上了,非要马上告诉你们,哎——”
我很愤怒——什么叫确认后再相告,可是气血被眼泪淹没了,我只能狠狠地挂了电话,收拾东西回家去。
在车上的时候,我不停地在想为什么我会觉得爷爷已经好转?还有我的梦,那一场又一场的惊险,究竟是梦还是预感?我特别想让自己冷静,最好什么都不要想,等医生确认了结果再说,可是我整个人都在发抖,这种悲伤和对那个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时的难以置信是惋惜,而这次,是真的剜心。
车走到一半,家里电话又打了过来:“咱们镇上医院让我们把爷爷转到县医院去,你奶奶怕你爷爷熬不过去,死在路上,回不了家,要接他回家,你先别往镇上医院来,直接回家!”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奶奶还在争执着什么,爸爸讲完电话便匆匆挂断了,我到口的辩诉也停在了冰冷的电话旁——
那一刻我真的特别恨乡下的“落叶归根”的说法,此时那个人的遗体过家门而不能入的凄凉也一齐涌入我的脑海,我很痛苦,也很无力,心里的郁闷和愤怒甚至都无法有缓解的办法。就在我不知道该向谁去争取把爷爷送到县医院的时候,爸爸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话的却是姑姑:“我现在送爷爷去县医院,你直接往县医院去。”
我的“好”字还没回答,电话那头就又陷入了争吵。
“你爸要是死在路上他就回不了家了——”
“妈,如果还有救呢?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刚没了丈夫,不能再没了爹,你不能这么残忍!”
“我——”电话那头传来奶奶的哭声,“随你们,都随你们,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电话就在此时挂断了,我马上下车在路上重新包了一辆车。
到县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哥哥嫂子和怀孕的姐姐都已经等在那儿了,救护车还没有来。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救护车才来,爷爷被从救护车推下来,双手抻在胸前,眉头紧锁,好像十分痛苦。他们把人推进抢救室,来了几个医生,走了一些流程,又让人推着爷爷去照了ct,然后他们开始摇头:“老人年纪太大了,脑梗正好在脑子主要位置,就算手术,效果也不大。”说完,其中一个夹杂着些乡音的医生突然问了一句:“你们讲不讲究落叶归根?”
又是“落叶归根”,我特别想指着那个医生骂一通:“你是医生,救死扶伤才是你的责任,有病治病,不能治就找能治的,你讲这一套做什么?”
可是这时,爸爸却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流了一行眼泪:“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回家?”
“我们只是建议,当然你们家属可以坚持治疗,但是你也知道,老人到年纪了,手术风险很大!”
“那如果现在回家,能坚持多久?”
医生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的,主要看病人自己的情况,比如平时锻炼,求生意志!”
“医生——”姑姑从病床边扑过来,紧紧拽着医生,“你救救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爸爸没理会姑姑,向那个医生比了个十的手势,医生双手扶着姑姑,头却摇了摇。爸爸又比了个五的手势,那医生这次没有摇头,而是把姑姑推开,拍了拍爸爸的肩膀:“这口气撑回家应该没问题。”
这场对话结束了,我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一旁谈笑风生的医生护士,看着病床前的家人,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医生“落叶归根”的意思——爷爷的命,已经挂在生死簿上了。
爸爸挽了我一下,然后独自走到床头,伸手摸了一下爷爷的头,瘪着嘴叹了一句:“阿耶(家乡话)你不该是这样的命——”
我心口刺痛了一下,脑子里一片混沌,我慢慢退出病房,走到了护士台,走到了方才就诊的医生旁边:“如果手术,成功几率有多少?”
那个医生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成功几率的问题了,是我们认为作用不大,而且老人吃苦,到时候到处都疼,还要挂水、插管,老人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可是——”我本来想说活着就好啊,可是脑海闪过那个画面,只觉得不忍,只好点了点头。
我在那儿停了一会儿,总觉得事情还有转机似的,又问了一句:“如果早点送来呢?几率会不会大一点?”
医生递给我一张纸巾,点了点头:“早送来几个小时都还可以手术,成功几率也很高!”说着,他转身从电脑调出一张影像图给我看,“老人这一块已经堵死了,所以现在他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等这一块完全堵死,就——”医生停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见我能够理解,也没有过激反应,就继续说道,“如果早一些送来,这一块还没堵到主干,我们就可以进行干预。”
“现在为什么不能干预?”我看着电脑上那张图,其实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了,可是总觉得会有转机,像电视那样,突然一个转折,给我一个生的希望。
可惜,这是生活!
医生无奈地叹息了一句:“现在干预,像我刚才说的,恐怕反而是催命符!”
我终于安静了,站在医生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图,好像其中仍然会有惊喜,可我心里已经知道——一切既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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