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魔王回答中透露的某段信息，显然引起了汀森的注意。
他眉心蹙了起来：“她在你的城堡里，平常做什么？”
“愚蠢的人类，你还敢问她？”魔王收起了爪子，表情嘲讽而轻蔑，“死到临头还在废话，你在拖延时间？没用的。”
汀森执着追问：“回答我，她在你这里做什么？”
魔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问什么问！不许挖墙脚，她可是我城堡里的宝贝！”
事实上，娜兰确实是。
娜兰会清洁打扫，种地栽花，手工针线活，还拥有足够的智力，能完成复杂的任务，是城堡中唯一能和魔龙无差交流的魔族。
魔龙虽然很多时候都在沉睡，但只要醒的时候，娜兰算是城堡里的一手大管家，什么都会打理，什么都能打理好。
有了娜兰，魔王才能放心住在这里。所以在魔王心里，娜兰确实是他所有珍宝中的一级保护对象。
汀森脸色格外冷淡。
“娜兰还……”魔王看了自己满头的金色小辫，脸莫名地红了起来，含糊不清的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粗着嗓子一声咆哮，“你管呢！”
这样语焉不详的省略，反而让汀森脸色更冷了。
他完全失去了耐心，“好，你去死吧。”
法师施展大型魔法前，通常需要漫长的吟唱，甚至需要借助珍贵道具，才能从调集庞大的元素之力，注入到自己的法术中。
这是无论是人类或者魔族，都无法脱离的自然定律。
至少在公开记载的文献中，从来没有生物违背过魔法界的基本法则。
所以对于汀森的话，魔王没做准备。
他怎样也无法想到，面前这个人类可以完全违背所有魔法界的常识，只花了一秒钟，在没有任何吟唱的情况下，就释放出一个足以将整片古堡笼罩包围的冰雪风暴，远远望去黑压压的，如同天灾骤然降临世间。
魔王甚至还没来得及摆出战斗pose，占地约有一个人类村庄大小的古堡，已经被冻成一座冰宫。
原来刚刚将整个花园玫瑰吹萎的寒风，只是开胃前菜。
魔王老板呆滞了一秒，随即陷入了暴怒。
“混蛋！这是我花了一百年才攒下的金子——给我化冻！现在！”
汀森不紧不慢的拍了拍手。
随着他双掌相触，有巨大的能量从他身体里倾泻而出。
像是蝼蚁无法抵抗海水洪涛，在这样神秘而浩瀚的力量前，连恶龙都被感觉到自己的关节无比沉重，竟不能移动一步。
一整座巍峨华丽的古堡冰宫，像是从上至下被重力碾碎的香槟塔，在他汀森的手指下节节粉身碎骨。
坍塌与毁灭并不是瞬间而成的，整座古堡的坍塌，更像是一场多米诺牌表演，因为连碎粉都包裹在冰雪的剔透中，这一场毁灭，拥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冰雪中裹杂着无比晶莹的金色亮粉，那是磨碎的金子，在阳光下，金光闪耀的雪花飘飘而落，宛如一场精心策划的惊喜新年雪。
只是这里飘着的每朵雪花，都曾经是金钱。
汀森站在雪中，再次问他：“娜兰在哪儿？”
魔王：“……”
损失了一栋巨额不动产后，魔王绝望的龙化了。
符合人类形态的衣服被急速膨胀的体型撑破，他在原地画成了一只金棕色的巨龙。如今家已经没了，他打架也再无顾忌。
龙的外表皮肤颜色依照属性而变，他是一只土龙，可以改变土属性物质的任何形态，这就是为什么娜兰可以穿地遁去的原因。
土龙魔王咆哮道：“你赔我房子──”
魔龙的咆哮引发地动山摇，从他中心开始震动，直接引起了一场地震。
……
上面发生了什么，娜兰并不确定。但她感到久久不息的剧烈震动，这让她有些眩晕。
她打量着黑暗中的甬道，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条深埋地底的通道。在城堡中工作一百多年，她都不知道老板土系法术这么好，竟然可以将她传送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里远离地面，但娜兰依然能感到寒冷，不知道是因为汀森的影响力还没有消退，还是因为地底就是会冷。
她等了很久，等到上面的震动都变得时断时续的，她的魔王老板也没来把她弄出去。
这不仅让她开始思考，老板是不是又把她忘了？
老板之前睡了几十年，偶尔醒来还忘记发工资，可见有些小事上，他记性确实不好。
她敲了敲通道的土壁，老板没有回应，娜兰只好自己另寻出路。
她摸了许久，终于摸索到了一条向上的梯子，她抓着每一级抓手，向上爬去。
灰尘簌簌震动下落，她也在逐渐靠近地表。
等到重新见到地面的太阳光后，娜兰发现这一处地洞的出口，其实并没有离城堡太远。
出口位置就在城堡的侧门外……或者说，在曾经的侧门外。
如今这里只有残骸。
娜兰看到面前一半已变成废墟的古堡，脸上表情一度因为怀疑而逐渐空白。
她刚刚下去了多久？
……这还是她熟悉的城堡吗？
就在娜兰怀疑魔生时，她的肩膀，突然从后面被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
娜兰受到惊吓，刚要跳起来，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嘴。
“嘘……别出声，小姑娘，我们也是人类，不会害你。”
娜兰停下了挣扎，身上却愈发抖了起来。
是……是人类啊！！！
这些人类似乎还以为她是人类，她要怎么做才不会穿帮？
可她惊恐的表现，反而更让人类从主观上相信她是个人类。捂着娜兰嘴巴的人，声音都变得温柔，“别害怕，我把手拿开，你不要叫好吗？”
娜兰点点头。
身后的人类果然信守承诺，放开了手。
她立刻转过身，看向刚刚捂着她嘴巴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人类青年，他在看清娜兰模样的同时，突然脸红起来，“你、你是附近村庄的村民吗？”
娜兰怯怯的不敢回话，只小幅度的点点头。
她顺着人类青年的方向，看到了一整只人类队伍。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娜兰突然心中打鼓，她生怕自己的人类语说得不够标准，带着魔物的口音，会被他们发现端倪。
这一只小队的人穿着红色的衣服，像是某种统一的制服，胸前戴着金色的徽章，身上的武器佩剑，多为金制器具。
队伍中配备了至少二十位魔法师，其中有几位已经在维持着法术，娜兰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小姐，你是被魔王巨龙抓过来了吗？你还活着，太好了，我们来得正及时。”
那青年见娜兰有点懵，语气愈发柔和，“别怕，你现在在我们隐匿术法的保护范围里，里面的恶魔看不到你，等一会儿我们完成任务，就送你回去。”
“沃恩，不要节外生枝。”一个年老的长者看了过来，语气十分严肃，“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出现的任何生物，都不是单纯的巧合。”
娜兰情不自禁的点头，觉得这人说得很对。
因为她真不是个人，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巧合。但是她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敢说自己在这里工作。
那位年长者身穿魔法师的斗篷，斗篷周身绘制的符文，娜兰能感觉到上面流淌的力量，那定然是一件价值不菲的魔具。
他看着娜兰懵懂迷茫的脸，突然走近了娜兰。
青年问道：“长老，怎么了？
老者脚步一顿，眼神也有了什么变化，看向娜兰的目光中，像是多了一份极犀利的审视。
但那审视稍纵即逝，短得让人以为那只是错觉。
老者手持法杖在空中点画，几笔绘出了一个法阵。
青年低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像是不能确认这个法阵的结果，“她难道不是……”
“这……不是魔族，毕竟我也没见过魔族能这么像人的，但要说是人类……又有点不太对。”
娜兰心脏都停了一瞬。
她懂了，这个法阵，原来是在验证她身份的。但是她竟然以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蒙混过关了？
青年想了想，为娜兰说话：“或许，这是因为这个地方魔法乱流，所以才出现了这种少见的偏差？毕竟里面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
她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类为何测不出来自己是个魔，但显然这几个人，和汀森不一样。
汀森见她第一眼，连咒阵都没画，就毫不怀疑了确认了她的身份，都不给她表演伪装的机会。
娜兰只以为面前的人类学艺不精，此时的她，却还不知道人类的狡猾。
言未尽，通常意味着另有打算。
她心跳刚刚加速，就骤然缓下来，这大起大落的转折，让她扬起来一个和哭差不了多少的笑容。
青年探过头来看了一眼，看到了娜兰红红的眼睛，顿时有些无措。他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糖，连忙递到了娜兰手里，“别哭，别害怕，我们都在这里，就一定会保护你平安。”
糖？
娜兰止住了眼泪，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这是一颗被金色糖纸包裹的糖，糖纸亮晶晶的，软软的，但里面的糖摸上去是硬的，娜兰轻轻用手压了压，小心翼翼托在掌心上。
娜兰在很久远的以前，曾经见过这样的东西。
她知道人类城镇中，会开着一种售卖糖果的商店，店铺有着透明的玻璃抽屉，里面会摆着许多这样用亮晶晶彩纸包裹着的点心、糖果，放在橱窗里出售。
这是人类幼崽喜爱的东西，娜兰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也能得到一颗。她把糖接过来，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看，舍不得吃。
“到时间了，沃恩。”老者冷漠的话语从不远处响起，“收收你的心思。”
那叫做沃恩的人类青年被骤然点了名，满脸不好意思。娜兰抬头时，正看到他红着脸慌慌张张地转头望天。
那人类老者讲话时，所有的人类都会停下来倾听。
“沃恩，我们此行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此女身份不明，先将她控制起来，她不需要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沃恩神色终于有了几分认真：“是，长老。”
他不敢忤逆长老，却对娜兰俏皮的眨了眨眼，还小声说：“我叫沃恩，要是碰到魔族，你就大喊我的名字。只要我在这里，我就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
娜兰第一次见到这样友善的人类，即使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也稍稍放松了那么一点。
她谨慎的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见她乖乖点头，人类青年的眼神都有点直。他眼睛黏在娜兰身上，又看了几眼，才转身离开。
但她很快就明白，是她放松得早了。
那青年转身小跑归队时，露出了他身后的装备。
他背着一把流淌着火焰的金弓，箭筒中插着几十簇火红尾羽的箭，每支箭的箭头都是用纯金打造，附着了耀眼的火系魔法。
那箭的模样，娜兰非常眼熟——在她今天第一次触发的预警幻境中，与将她心脏射穿的那只箭分毫无差。
娜兰心脏骤停了一瞬，悄悄的握住自己的手臂，忍住自己下意识的尖叫。
她手里还握着那金色的糖，却觉得仿佛握住了一把淬毒的尖刺，扎得想让她立刻脱手扔出去。
可是她强忍着冲动，深深呼吸按捺住自己的慌张，尽量不在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引起人类的警惕。
她的努力确实有了成效。过了一会，她才慢慢确定，她刚刚的异常真的没有被人注意到。
她在一群随时可能会杀死她的人类当中，娜兰本以为自己会被吓死，或者会直接吓出原形。但显然，这短短半天时间内带来的成长，让她已经不是昨天那个天真无知的小魔物了。
因为不远处的废墟中，站着全世界最吓魔的汀森，比起他来说，娜兰居然觉得现在的波折，她还可以承受。
她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尝试去判断形势。
人类整装列队，而零头的长者魔法师举起法杖，娜兰的脚下便升起符文光环，将她困在里面。
这既是一种保护，也牵制了娜兰的行动。法阵升起后，人类说的话，娜兰就听不到了。
她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流转的符文，明白了这里大概有某种隔音的魔法。
娜兰想了想，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她手悄悄挪了过去，摸到了身边一颗被低温冻伤的小草。
那棵草平平无奇，因为受到寒冷的摧残，此时蔫头蔫脑的垂在土地上。可就在片刻后，它突然自己震了一下，然后悄悄伸直了发黄的叶片，将叶片伸出了魔法符文的光圈外。
这一次，外面人类的交谈，毫无阻挡的传进了娜兰的耳中，“都准备好了吗？”
“已在提前布好最强的法阵，我们此次出动的队伍，是中央教堂最顶尖精英组成的突击小队，这一次，我们绝不可能失手。里面这只魔龙，必须在此剿灭。”
娜兰听完心下一沉，人类果然是来杀她老板的。
完喽，她老板这次是逃不出去喽。
原来和老板对战的敌人，除了一个恐怖到不像人类的汀森，外面还有一队满编的人族精英小队。这情景就像人类切开了面包，而她老板就是中间那片芝士，怎么都摆脱不了被夹的命运。
等她老板没了，她估计也藏不住了，说不定要跟着一起玩完。
当然，还有她最后四十年的工资，估计要一起陪葬，可惜她到现在都没能稍微摸摸。
就在她委屈到不知怎么办才好时，她听到了人类的下一句话。
“但我们真正的任务，并不是剿灭魔龙。魔龙只是计划的前半部分，到了现在，他差不多已经完成了他的用途——最大程度消耗汀森的力量，让汀森处于力量耗尽的虚弱状态。”
“而我们这次唯一的任务，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汀森杀死在这里！”
汀森……不是他们的同族吗？
……人类果然好可怕。
她都听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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