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龙与舟
她先是写了一封给母亲,而后又换了黑墨写一封给祁仲桐,字斟句酌了半晌,手里的宣纸也换了一张又一张,到最后她只留了半句诗——坠欢岂更接。
写好后她将纸张叠起装进信封之中,而后又起身又将这两封信信放进妆奁下压着。
到了午后便有礼部的人来询问此次南巡近身所需要带的人,她沉吟了片刻说道:“连潮,连春得带,他们在寡人身边伺候得久,一些习性也比较熟悉,旁的就带两支近身的侍卫宫女就好。”
那匍匐在地上的人闻言询问道:“陛下不带凤君吗?”
“不带。此去凶险,留他在皇宫之中寡人反而觉得安心些。”
“是。”
礼部的人佝着腰倒退出了主殿,等他完全走后一直候在外面的连笙才敢进来,把托盘中的燕窝汤送到她的面前。
宋铃兰浅尝了一口后夸赞道:“连笙的厨艺越发进益了。”
他闻言羞赧的一笑,抱着托盘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陛下去南巡可以带连笙一起吗?”
宋铃兰喝汤的动作停住,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后说道:“你受了那么多飘摇之苦,留在宫中不好吗?”
连笙扣住托盘的手越发的紧,一双透亮的眼中压抑着黑云,说话的语气却与平常无异:“听闻陛下要去东海县一带,我有东西落在了付家想去取回。”
“何物?寡人帮你一并带回来就好。”
“……一张卖身契而已。”他垂下头悲伤又快乐的一笑,“还是我自己去取吧,我已经攒够二十两银子了。”
宋铃兰闻言眉头一皱,只觉得后脊处攀上一阵寒凉,她心疼地看着连笙:“所以她当时是想把你……二十两银子卖了?”
连笙没有应声,垂下去的头却轻轻一点:“陛下,求您带连笙一起去吧。”
宋铃兰沉默了下去,到最后却抵不住他可怜巴巴的眼神答应了他的请求。
多带一个人本也无妨,只是宫中也不能没有她信任的人照看,这样一来就得在连春和连潮之间留一个下来。
她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让连春留下。
连春细心又武功高强,把她暂留到母亲宫中伺候既能照看母亲又能守护宫中,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吉末,你去礼部说随行的人员之中把连春换成连笙。”
“是。”
她坐在屋中看着吉末一路小跑出了抚宁宫,听着袅袅梵音又想起自己今日该祈福上的香还没上,于是起身拢袖取了三段香来点燃拜后搁入炉鼎之中。
香雾缭绕,她在那烟蓝色的雾中仿佛看到了那人的眉眼。
与祁仲桐分别的日子,过得简单却漫长,他们每日唯一的见面时刻便是上朝的时候,他穿着官服站在阶下,不苟言笑却认真的样子像是不认识她这个人一般,他越是漠然,她越是觉得心痒,心口跳动的一处仿佛被他香扇般的睫毛拂过,即便心思百转千回,在面上她也要装出一副自然端庄的模样来。
端午前夕,星辰璀璨。
宋铃兰翻看着内务府送来的新衣赞叹道:“这观龙舟的衣裳当真是越做越好了!”
“能不做好些吗?陛下观赛可得去城楼之上,站得高高的,全洛阳城的人都可以看见陛下的英姿,自然要好看些。”
宋铃兰莞尔一笑后拿起上衣在手上颠了颠:“那连春你先出去,寡人换上试试。”
“是。”
宋铃兰举着衣服往内室走去,褪下身上原本穿的衣服把那件新衣换上。橙红色的襦裙鲜艳明亮,靛蓝色的刺绣上衣温婉大气,两个矛盾的颜色拼接在一起时又偏偏格外引人注目。
她扶着裙身准备从纱帘后出来,在薄纱的遮挡下她看见一个着玄色衣裳负手而立的朦胧身影。
“凤君?”她单手撩开纱帘冲了出去,可大殿空空,没有她刚刚看见的人影。
她揉了揉眼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她叹息了一声往案几边上走去,跳动的烛火把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她理好裙身后才惊觉案几上多了一样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不过手臂长的竹棍,抬起玉葱似的手抚摸上那竹棍上刻着的“宋”“祁”二字,有触电的感觉从指腹下传来,她慌忙收回手,目光却无法从上面挪开。
她想起祁仲桐与她说过“棍法合适,只是差一件能随身带的武器。”,这竹棍,不会就是他准备的武器吧?
她嫌弃地低语道:“这么短,怎么使力。”嘴上虽是这样说的,一双手却诚实地拿了那竹棍起来在手中把玩。
五指摸索着棍身,发现了分节处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结节,更神奇的是,这结节可以推动。她的眸中闪过不可思议的光芒,食指用力将那处凸起压了下去。
竹棍敲击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让她欣然一笑,她看着那格外长出来的一节竹棍暗叹巧思,掌心用力挥动竹棍,那竹棍便在手里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还有悦耳的铮铮之声。
铮铮之声不是铁铸的兵器才会有的吗?她这竹棍为何也有。
她好奇地把棍子换了方向,看向末端之处——末端的竹节中空且也有一凸起。她轻轻一按,便旋出两个削尖的利刃——与她打蛇的树杈十分相似。
她把那利刃收回去,自顾自地捧着竹棍微笑,连潮进来瞧见这幕差点吓得跌坐地下。
“陛下刚刚笑得可瘆人了。”他一边说一边把端来的水摆在架上伺候她梳洗。
“哪儿就吓人了,”宋铃兰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握在手心问了句,“你刚刚进来有瞧见凤君吗?”
“凤君?”连潮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是说凤君最好不要进来吗?他又怎么会来,我看陛下是思念糊涂了吧。”
宋铃兰扫了一眼身旁的竹棍确定不是自己的想象,把帕子还给连潮后言道:“才不是。”她注视着连潮背影良久察觉出了他有心事,于是收起了玩笑的姿态问道:“连潮,你心里有事。”
她说的话是陈述而非疑问,背对着她的连潮身躯一僵,试水温的手也一顿:“……陛下看出来了。”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跪在地上行大礼后言道:“请陛下收回带连笙南巡的成命吧。”
“可是连笙他……”
“我知道,是连笙求陛下带他去的,可是连笙……他在东海一带经历困苦诸多,若是跟去难免触景生情,我怕他……怕他又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来。”
“寡人从前也是这样觉得的,”宋铃兰把跪在地上的连潮扶了起来,“今日听你这般说才坚定了带连笙去的决心。”
连潮不解地皱起眉头。
“逃避只是忘掉困顿、苦痛的一种方式,若有一天过去的一切找上门来,那把自己关在屋子中就可以解决吗?寡人倒是觉得连笙既然这一瞬有面对的勇气干脆就去面对吧。”她右手执着竹棍向前探出,明亮的鎏金镯子在烛火下发光,“既然父君给了寡人保护你们的权力,寡人定然不负所托。”
连潮看着面前明艳的女子低头一笑,藏住红了的眼尾,故作镇定地玩笑着回道:“那若是陛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连某人也定然拔刀相助。这也是恩人给我的权力。”
宋铃兰冁颜一笑,那笑声融入夜色之中,比闪烁的星辰还美。
只是在璀璨星辰下,有一人正蹲在阶梯上抱着膝弯流泪,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的啜泣之声惊扰了屋中的人。
哭得不能自已的连笙不知道,抚宁宫主殿的乌瓦之上有一个着玄色衣裳的人将一切都纳入了眼中。
夜色寐寐,也不过短暂几个时辰;东方露白,又是新的一日。
远处的锣鼓之声引得她步履迈得更快一些,连潮跟在宋铃兰的身侧一边走一边说:“陛下这好看热闹的心可是从小到大都没变。”
“爱看热闹?”走在她另一侧的祁仲桐垂眸打量了她一眼,“是爱看热闹。”
“笑寡人?”她闷闷地说道,小嘴不由得嘟起,“连潮是不爱看热闹,可是凤君,寡人记得你也挺爱看热闹吧?”
“是。”祁仲桐毫不避讳的承认,用宽大的袖子罩住自己的手后把她的柔荑握住,“可是臣当年与公主看热闹的时候都是用跑的。”
他说着话便手腕带力,拉着宋铃兰往前方跑去。
宋铃兰一时不查被他趁空带了一个趔趄,好在他动作稍快,及时地将她扶住。
“看来凤君早晨是有大把的精力呢!”她反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朝阳中的城楼冲去,被他们抛下的连潮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身后的仪仗队加紧了步伐跟了上去。
眼瞧着前方的人变多,宋铃兰放慢了脚步,迈着端庄稳重的步子走到文武百官面前接受他们的朝拜。
“平身吧。”她一挥袖说道,“上城楼观龙舟吧。”
“是。”
她走在前面,文武百官便跟在后面随着她的步伐登上阶梯,只有祁仲桐在她身侧扶着她的手把她领上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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