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南与巡
城楼之上,风景独好。
宋铃兰俯瞰着楼下万名,接受他们的拜礼后又往远处眺望朝阳中的亭台楼宇,在晨雾氤氲之中若隐若现。
她垂头一笑,便有侍者拿过系了红绸的箭和弓给到她面前:“皇上,吉时到了。”
她伸手接过,却把求助的目光看向祁仲桐,她因恐血而不敢练习箭法这事祁仲桐也是知道的。
“左手把弓,右手执箭搭弦——”他的声音低沉又附有磁性,见她动作笨拙便从她身后将她拥住,按照自己刚刚教的那样带着她执箭挽弓。
“臣说放的时候就松手。”
“嗯。”
“放——”
宋铃兰松开拉弦的手,那系了红绸的箭便从城楼之上向着远处的立鼓刺去,红绸被风吹得作响,宛若一条游龙击在鼓心中央。
一声击鼓响,声声击鼓和!
宋铃兰看着周边河流中的龙舟动开,争流而上,浪遏飞舟,直冲终点而去,周遭民声沸腾,欢呼着,喧闹着,和着鼓声,桨声,鼓舞声铸就一派繁荣景象。
她不自觉地会心一笑,往更远处看去,她看见人群中一个穿红衣的女子一直在向她的方向挥手,她愣了一下,一双手攀上城楼的砖块带了笑意问道:“那是陆姑娘吗?”
祁仲桐把她按在砖块上的手收回,细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尘说道:“是她。”
“呐,寡人忘记穿绿衣了呢。”她闷闷地说道,冲一直向她挥手之人也招了招手。
也是此时,一个身着白衣,腰间系着金色龙纹腰带的男子负手从陆嫣弦的身后走过,他的头发散着,左边的鬓发却编了两条辫子系在脑后,额前带着狼牙制成的额带,光一照,炫目夺人。
“赫连旌?”她的笑意凝在脸上,盯着那人良久。
“哪里?”祁仲桐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目光一凛看着城楼之下云云黔首搜寻着她所说的人。
远处的烟火声炸开,那是第一艘龙舟抵达的象征,她被那声音吸引过去,抬眸看了一眼,便跟丢了那人。
“不见了……”她喃喃道。
祁仲桐拧着眉头扫了她一眼说道:“可能是陛下太累了看花了眼,臣送陛下回去吧。反正这龙舟赛也结束了。”
他说着话便牵着她往阶梯下走,下了楼便瞧见连潮在不远处候着,祁仲桐把她牵到连潮身边。
宋铃兰反握他准备松了的手,无比笃定地说道:“你要去找他吗?寡人不许。”
祁仲桐错愕地看向她,听见她又说道:“许是看错了,他如今是滇国储君,跑洛阳城来干什么。是寡人临行前太紧张了,凤君送寡人回抚宁宫休息吧。”
祁仲桐颔首,陪着她一路静默地走着,直到抚宁宫的门前。
宋铃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问道:“明天寡人就要出发了,凤君没什么想跟寡人说的吗?”
她说这话是因为知道凭借祁仲桐的人脉完全能够得到随行的名单里面没有他的消息,只是他这么久只字未提,倒是惹得她有些心虚起来。
祁仲桐依旧神色自若,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要说的。”他说着话把宋铃兰的手执起,轻轻碰触了一下那天蓝底的手镯浅浅一笑继续道,“臣若此镯,会与陛下朝夕相见。”
他的目光温柔又满是凉意,宋铃兰的手在他这样的目光下一缩,脚下往后退了两步。她仓皇转身没有与他告别,捂着手腕在踏进宫门的时候又停下步子背对着他说道:“愿君如此镯……平安宿高阁。”
话落下她便往抚宁宫里走去,宫中树荫错错,交叠着蓝色的烟,祁仲桐没有走,宋铃兰没有回头。
她按时忙碌,按时做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午膳后是她本该休息的时间,她却睡不着觉,在案几上支着脑袋,听着外面一圈又一圈蝉鸣。
连潮送了安神的茶进来,茶香四溢却未能安抚她烦乱的心。
她拧起茶壶晃了晃说道:“去提壶桂花酒来。”
“陛下,明天就要出发了,晚上还有夜宴,你现在还要喝酒吗?”
宋铃兰点了点头,把手中斟了茶的杯子放下:“无妨,小酌一杯罢了。”
这一小酌便是从午后饮到了黄昏,面前摆着三四盏酒壶,而饮这些酒的人却越饮越清醒。
她知道,除了第一壶是酒别的都是掺了酒的水,连潮这招用了好多年,一点新意都没有。
她抿了抿唇让站着的连潮坐到她身旁去,动手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褪了下来:“拿去放着,南巡又不是赏游,这么好的镯子弄坏了多可惜。”
连潮伸手接过,将东西放好之后又回到她身边来,撩袍跪在席上替她整理着面前的一片狼籍:“陛下,少喝点吧。”
宋铃兰右手举杯,仰头饮下杯中佳酿:“这不就是水吗?”她右手的广袖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去,露出一截白皙明亮的小臂,鎏金镯子在光下生辉,晃得她眯了眯眼。
她低下头去,瞥见连潮衣物上垂在地下的一截腰带,她神情恍惚了起来,突然问道:“连潮,你在寡人身边多久了?”
“陛下现在倒是喝水都能喝糊涂了,之前不是问过吗?连潮在陛下身边五年了。”
“五年了?”她呢喃着这个漫长的年份,拨弄着手上的镯子说道,“你会想回江湖吗?江湖恣意,可寡人身边只有……无聊。”
“陛下又在说什么胡话,我留在陛下身边伺候是保护陛下安全,什么无聊,什么有趣,能还了恩人的恩情才是我最在意的事情。”
宋铃兰闻言一笑:“也好,就一直留在寡人身边,留到想走的时候再走吧,到时候寡人把这镯子还给你。”
连潮没搭理她说的这些浑话,端着杂物起身,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后又离开:“好端端的说什么走不走,我若真走了陛下会像当年去寻凤君那样寻我吗?”
这个问题倒真是把她难住了,她托着脸抬手看向站起来高高的人,在他的追问的目光中又垂下眼睫:“寡人现在,应该谁都不会去寻了。”
连潮探了口气,拿着东西送进厨房中,回来的时候瞧见日暮西垂,几近晚宴的时间,于是迈步走进房中提醒道:“陛下,晚宴时辰快到了——”
屋中没有人回应,他更进了两步才发现那人已经躺在案几上睡了过去,双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倒影。
他无奈地轻哼一声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她,低着声音咕哝道:“这晚宴不去也无妨,总归是陛下休息好要紧。”
他撑着她的双手想把她托起来,这个姿势让她的手臂有了些痛意,拧着眉头责怪道:“连潮你别闹。”
听她这样说连潮索性松了手,看着她又趴回到桌子上去,嘴里叨叨着:“妆奁下有两封信,一封是给母亲的,一封是给祁仲桐的,若寡人在西南一带丧了命,你就把这东西拿出来给他们……”
“呸呸呸,说些什么胡话,再说了,陛下都丧了命,我又怎会活着?”
宋铃兰抬起醉后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你会活着的。”
连潮不解她为何如此笃信,只把这些当作酒后的胡话,取了锦被来盖到她背上,嘴里不满地说着:“也没给我留封信,枉我陪了陛下这五年。”
宋铃兰偎在锦被中哼哼唧唧半晌,在她支离破碎的语言中连潮听到她说:“封你为安乐王好了……”
“谁稀罕。”他拿起锦被把她牢牢掩住,又把桌上的烛台拿得离她远些,细心地做好一切后才理了衣衫往夜宴的宫殿中走去。
宴席已经开了场,歌舞声不绝,觥筹之间唯有凤君一人双手分放在两膝,未举杯也未举筷。
连潮低着腰走上前去,与他附耳将宋铃兰喝醉不能来宴席一事交待清楚,祁仲桐闻言颔首,眉目间聚集的愁云散开,他掸了掸衣服便起了身。
“凤君你……”
“去看看她。”祁仲桐迈出长腿往抚宁宫的方向走去。
他应当是有些担心在身上,脚步迈得更快一些,连潮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你怎么能让她饮酒?”
“那哪是酒啊,除了第一壶全都是水……”连潮着急忙慌地应着,生怕祁仲桐将这笔罪过记到自己身上。
到了抚宁宫门口祁仲桐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步子,连潮在一旁讪讪地说着:“大师说凤君不能进抚宁宫,凤君还记得呢……”
祁仲桐闻言睨了他一眼往侧边的宫墙走去,身姿轻盈的一跃便踩到了墙上,再一跃便落到了宫里。连潮急忙随着他的路径跟了上去,又听见他絮絮说道:“今日陛下说在城楼上看见了赫连旌,你倒是安心留她一个在宫中,自己费劲巴巴地来传一个消息,差人来不就好了吗?”
他这番话怼的连潮哑口无言,只得跟在他身后绕进屋中,索性屋中之人还躺在原位睡得正好,呼吸绵长,惹得祁仲桐不由得放轻了步子靠近。
“陛下。”他摇了摇她的肩膀,她没有醒。
“去床上躺着可好?”他说出的话虽是商量的语气,手上的动作却不容她拒绝,抱着她走进内室之中,到了床榻处才把她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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