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镇军赏赐（一）
“敢问屋内可是营户阿留顷？”
来者身披镇军制式甲胄胸背相连哗啦作响，腰挎长刀头带羽盔，方步入棚户便给张宁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比起身穿皮甲外套绒衣的柔然人，魏军军甲无疑更具震慑力。
只是此人不仅面色温和，甚至在张宁看来竟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热络。
这倒是奇怪！
一个看起来地位不低的镇军军官居然会主动与身为营户的敕勒人刻意攀谈交好？！
然而阿留顷哪儿会有什么好脸色，随意瞥了一眼跟前的军官后他便垂下头来自顾自地处理起了臂膀上的箭伤。
见阿留顷不搭理自己，镇军军官只是眼皮微微一颤倒也没显出丁点恼色。
“把东西都搬进来。”他一摆手身后便出现两名扛着箱子的军士：“阿留顷你抗敌有功，这是卜苏军主特赏赐给你的。”
说话间军士已是将一大一小两个木箱放在地上，张宁探头望去饶是心头早有预料却仍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小木箱里整齐陈列着一些瓶瓶罐罐，从塞在左侧的两卷净白纱布不难推测出这里面装的都是刀剑伤药。
而稍大些的箱子里则装满了风干的肉脯和干粮，粗略一算足够成年男子吃上一个月，要是再节省点多撑个半旬不是问题。
刚好可以度过受柔然人劫掠后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
‘看来这位卜苏军主还真是有心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
张宁的目光扫过面带笑意的军官，脑子里思绪不停。
无论是伤药还是粮食，无疑都是目前的怀荒镇所急缺的。
这一点就连初来乍到的他也是极为清楚。
“这些都是给我的？”
阿留顷自然更是明白其中价值，本打算拒绝的他此刻也是犯了难。
他想了半晌才又冲着军官问道：“我阿留顷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没有牵挂也无需大人们赏赐，杀蠕蠕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只是这次蠕蠕劫掠抢走了镇里各户仅剩的存粮，不知道何时才会开仓放粮。”
阿留顷说完就定定盯着军官，等待对方的回答。
大有几分你给说清楚我才收东西的意思。
可一听这话张宁却是立时暗叫糟糕。
这敕勒汉子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太直，有些话明明可以拐着弯旁敲侧击，他偏偏选了这么个方式。
堂堂镇军军官怎么可能受你质问？
果不其然军官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转眼间他已是收起方才那股热络冷冷应道：“这等大事自然是由于将主亲自计较。”
“可现在农田被毁牲畜也被蠕蠕劫走！”阿留顷却尚未意识到军官的变化，又或是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人对自己的态度，他不顾伤势咬牙站起身来急切嚷道：“眼下再有一月便会入冬，如果没有足够粮食那……”
“够了！”
军官陡然一声爆喝打断了阿留顷的叫嚷：“我说了这不是你该管的！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你只是一个敕勒族的营户！
卜苏军主看得起你才给你些赏赐！不知好歹的贱民！”
他的话直接戳中了阿留顷的痛点，这位敕勒汉子紧捏着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粗重的喘息声让整个棚户里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
军官的神情却是越发讥讽，他鄙夷地瞧着愤怒的阿留顷，两名军士早已是抓着刀柄护在了他的跟前，神情戒备的注视着阿留顷的一举一动。
眼见情势即将一发不可收拾，张宁快步冲出挡在了双方之间，他一面用力抵着暴怒的阿留顷不再让其前行半步，一面强挤出笑容：“嘿，军爷您误会阿留顷大哥的意思了。
他是担心一旦天气转冷，各户镇民在得不到暖饱保证的情况下难免会生出乱子。
谁也不想活活冻死不是？”
“你在威胁我？”军官闻言目光一狠，但神情却是逐渐凝重起来。
他自然能够分辨出张宁话中的真假。
倘若平时他断然不会注意不到这些，只是眼下……
“咱们哪儿敢啊！这出言提醒不也是为了感谢军主大人和您的抬爱吗？”张宁眼见分去军官的注意力心中长舒一口气：“毕竟您等军爷日理万机哪儿会操心这些细枝末节呢！”
“汉人？”
军官对于这话很是受用，他先是蹙着眉思索了片刻随后忽然抬头冲着张宁问道。
“是的，大人，我是汉人。”张宁心头一跳有些搞不清对方在想些什么，只能是硬着头皮回答。
“恩，我知道了，这个你接住！”
军官微微颔首旋即从腰间掏出一物向着张宁抛了过来：“如果镇里有什么消息，可以凭这个来见我。”
……
半晌后，待到军官走远张宁终于是彻底放下心来。
可当他回过头时却发现阿留顷正目光不善地望着自己，且指着军官留下的一大一小两个箱子闷声道：“这些东西我不要，你带走。”
张宁一时愕然，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道：“阿留顷大哥，你这不会是在赶我走吧？”
“汉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子。”阿留顷沉着脸：“你既然想要当这些鲜卑人的狗那就去吧！”
阿留顷说的语气冰冷可张宁却是分明能从其眼眸中捕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难过，当下只得哭笑不得的解释：“大哥你误会了，你别忘了柔然人来的时候我可也是被这些镇军挡在戍堡外的！
我恨他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作他们的狗呢？”
见对方听到这话后也有些疑惑和动摇，张宁连忙趁热打铁：“可无论我们再仇恨，毕竟他们是军我们是民，撕破脸始终对我们不好。
难道你愿意击败了柔然人却妄死在这些镇军的刀下吗？”
“可你也听到了也看到了，他们明明有这些东西，但不愿意开仓放粮！”
“对！可就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开仓放粮，我们才更要留下这箱子里的食物和药！”张宁说着神情也严肃起来：“那些受伤的镇民们！那些受伤的各族青壮，那些老人和小孩比谁都更需要食物和治疗！
既然他们不主动给，那我们就得想尽一切办法去拿！否则都得死！
总之现在绝不是翻脸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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