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镇军赏赐（二）

听到这话本是神情激动的阿留顷顿时陷入沉默，好一阵后才再度开口。

只是此刻他的嗓音已是变得沙哑干涩：“张兄弟你说得对，我们现在的确需要这些东西！刚才是我太冲动了，你……”

“我没事，阿留顷大哥。”张宁接过话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些伤药还有食物分给镇民们。”

张宁真诚地望向敕勒壮汉，他很明白阿留顷此刻虽然痛恨镇军，却不得不依靠对方的赏赐和怜悯去救助族人的痛苦与无奈。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尽管口口声声说如今的怀荒镇再无丝毫同族同乡之谊，可其所作所为却都是为了这些与其身份相同的各族营户。

“你说的对，张兄弟！我们这就过去！”

性格直爽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容易被激励。

阿留顷听了张宁的话也不愿再耽搁时间，再不顾刚包扎好的伤势抱起两个堆叠好的箱子就快步往外走去。

张宁见状连忙跟上，可没走两步这位敕勒汉子却是猛地停下转过身来。

他的动作极为突兀，也幸亏张宁反应够快向后仰了半个身位，否则两人便会撞个满怀。

正当张宁满脸疑惑的向其投去目光时，阿留顷已是放下箱子摸着鼻头，略显歉意道：“张兄弟你瞧我都忘了问你了，这些东西应该有你的一份才对。

如果不是你想出办法伏击了蠕蠕，我又怎么可能得到赏赐呢？

再有不到一月就将入冬，你应该拿走一部分干肉和伤药储存起来！”

说着他打开箱子抓起干肉和伤药就往张宁怀中塞去。

“诶诶…阿留顷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张宁想要拒绝，力气却又远不如北地男儿，很快怀中便被塞了个鼓鼓囊囊。

看着满怀的食物和伤药他心中不由淌过一阵暖流。

正如阿留顷所言寒冬的北地是凌冽和无情的，想要安稳度过绝不是什么易事，尤其是在如今这内忧外患的情况下。

这也使得有限的伤药和食物几乎成了无价之宝。

可哪怕是在如此情形下阿留顷仍愿意分出一大半单独给自己，这怎能不让他感动呢？

坦白的讲要说不心动绝不可能，但张宁更清楚一点，想要在魏末的六镇边地活下去仅有食物并不够！

“阿留顷大哥，这些东西应该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张宁沉吟片刻后忽然笑道，只是他的神情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严肃：“老弱妇孺，还有拿起武器抵抗柔然的好汉子们，他们都应该得到一份食物。

至于我……嘿嘿，难道跟着你还会愁饭吃吗？”

“你……”

阿留顷万万没想到张宁会这么回答自己，他抿了抿嘴想要开口好好告诉这个来自南边的汉人，食物和伤药在六镇边关到底有多么重要。

可最终这一切都化为了一阵畅快的笑声，在张宁的注视下他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胸膛，一字一句道：“我的兄弟，你放心好了，有我阿留顷一口饭吃就一定有给你的一块肉！”

“阿留顷大哥，我可把这话记下了！”

张宁闻言心头也是大为激动，他知道自己终于是得到了这位敕勒汉子的全部信任，当下他趁热打铁道：“其实对于这些食物和伤药，我倒是有个想法。”

此刻阿留顷自然不会拒绝倾听张宁的建议，张宁立时将自己所想全盘托出：“这里食物有限，与其分散给镇民营户们，不如只分给其中的一少部分人。

和我们一条心的人。”

“你的意思是？”听到这话阿留顷本能地忍不住皱眉。

“镇民数以万计，真要是均分食物恐怕只能熬成肉汤才行，但仅仅是这一份肉汤根本于事无补改变不了当前的困境，甚至你我可能还会因此遭到一些人的记恨。

相比之下我们倒不如将那二十多名和我们一起战斗的各族青壮，并连带他们的家人全部聚集到阿留顷大哥你这里来。

第一是可以悄悄分去食物，包扎治疗，二来也能抱团取暖，防备可能出现的乱状！”

张宁认真看向阿留顷：“虽然柔然人不会再来劫掠，但一些绝望的和饿极了的镇民很可能却会生出事端。

别忘了他们中的不少人可都是被流放到这里的囚徒罪犯！

而越是在这个时候我们越要聚集起来！”

“那他们现在不是很危险吗！姓于的杂碎镇将一定不会在意镇民们的生死！”

一听这话阿留顷立刻急了，他可是再了解不过镇将于景是个什么做派，同时更是知晓镇中的豪强大户们都是怎样的货色。

此时夜幕已是笼罩了整个怀荒镇，倘若真如张宁所说有人趁机行凶作乱，别说阻止了，恐怕他们是巴不得多死上一些镇民们才好！

显然张宁的这番话彻底说服了阿留顷，只是他有心去找到白天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各族青年却又放心不下一个人待在这里的张宁。

敕勒汉子挣扎的神情自然逃不过张宁的眼睛，他只一眼就看出了阿留顷在担心什么。

侧目望去夜幕下的怀荒镇显得格外宁静，只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压抑的怒吼不时随着凌冽的寒风传来。

可刚经历过柔然马蹄践踏劫掠的军镇哪会像表面这么平静，从厮杀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这里包扎到此刻近乎明月高悬，这数个时辰中除却那位前来发赏的镇军军官外，他就没看到过其余任何一名镇军出现过！

没有救死扶伤，也没有维持秩序！

甚至就连最基本的统计镇民伤亡，清理满地尸首都没有！

因为张宁稍稍一偏头就能看到不远处死在自己等人伏击下的柔然人。

因为跟随军官前来的军士临走前只搜走了柔然人的刀弓和抢来的金银细软！

可他却做不到留在这里，眼见阿留顷欲言又止，张宁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我们一起去！”

“好！”阿留顷闻言眸子中也绽放出神采，他没再多问而是笑着锤了锤张宁的肩膀。

随即两人略一商量后便将食物和伤药从箱子里拿了出来，尽数塞入由麻布简易裹成的布袋中，并将其牢牢绑在背后，做完这些事后他们这才并肩走出巷道，朝着火光忽明忽暗的怀荒镇中心地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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