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之常情
博比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看到会客厅厅里的阿舍尔，顿时失望与厌恶表达在脸上，他花了几分钟让自己的情绪去接纳眼前的场景，于是他站在原地不动，与另外三个人一起眺望窗外的远方。
白子舟感觉到身后有熟悉的气场，所以她回头，这才发现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的博比。
“你醒了？做什么美梦了吗？”白子舟问博比。
他对姐姐笑了笑，然后问阿舍尔为什么会在这里，白子舟像传球一样把博比的疑问用眼神传递给阿舍尔。
“我路过这里，非常偶然。”阿舍尔看上去有些紧张，仿佛是不善言辞的人被要求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
博比点了点头，顺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瓶酒和三只杯子。
“我不想喝酒，最好，你也不要喝。”阿舍尔的建议是说给康复治疗的白子舟听的，因为他的眼神落在了白子舟这里，而不是举着三只酒杯走过来的博比身上。
“不把你灌醉，怎么能让你乖乖的讲出你和道威的阴谋？！”博比没有接受他的建议。
当酒杯摆放在阿舍尔面前时，他却让随从的那位女性收起了他和白子舟的杯子。
“我们没有阴谋，是你不理解我们正在研究的事，而我愿意把这当作一场误会。如果你觉得有些事情突破了你的道德认知和是非底线，那与我无关。”
博比笑着听他说完，然后给自己倒满酒，以致敬的方式举起酒杯，对着阿舍尔。
“敬恶魔。”博比抿了一口酒，然后把杯子递给白子舟。
“听说酒精可以压制邪祟，你最好喝一点。”他的这句话使用了阿舍尔听不懂的中文。
“嘿，博比！”阿舍尔表示抗议。
白子舟把酒杯接回来，放下，她转过头对阿舍尔说：“我很佩服你用平常心去对待容易引起激烈讨论的事，而这些你所热爱的事，对于其他人而言是否具有同样有价值的意义？”
“当然，因为它有用，所以才会有价值、有意义。我正在做的事，是非常重要的事，人类的健康与生物基因密切相关，我只能浅显的告诉你，这不是个人私利，是永恒和延续。”阿舍尔的神情非常坚定，似乎是要用某种气势压制住白子舟的疑问，然后让这些话渗入她的思维。
可是他并不是来宣讲生物永续的思想的，所以他的态度又很快的柔和起来，“我带你去酒店院子里走一走，你需要接触大自然里的空气。”
阿舍尔话音刚落，与他随行的中年女性去门外推进来轮椅，白子舟和博比面面相觑。因为有疫情发生，所以白子舟没有出门散步的打算，酒店也曾好意告知房客尽可能减少流动，她当然也就无法理解阿舍尔的建议。
“我没有关注当地的新闻，外面的疫情怎么样了？”白子舟问博比，但是阿舍尔却回答了她。
“酒店是安全的，我们已经被包下了这里，消杀与环境检测都没有异常，后续的管理模式会持续到疫情解除或者你离开酒店。”他亲自把轮椅推到白子舟面前，“坐上来，我教你怎么使用。”
“可以让我穿些厚衣服吗？外面是冬季。”
阿舍尔微笑着，俯身把她抱到轮椅上，推着她去了房间。
户外的空气清冷干爽，日丘山上的雾倾泻在余泽川的水面上，这样的景象让户外看起来也并非空旷，反而是狭小的，被雾气拥挤到只剩眼前这一片活动空间，加上白雪与雾气的颜色差不多，会仿佛置身在白色的充气包装箱里。
阿舍尔穿着羽绒服，他推着被睡袋包裹，只露一张脸的白子舟。
博比在门廊里看着他们。
院子里的小路冒着蒸汽，湿漉漉的，阿舍尔的皮鞋很快沾满了水珠，他用睡袋裹住白子舟，正是要避免水汽沾在她的身上。
“你还在生气吗？那件事。”阿舍尔提到了他最不愿意提到的事情，可是他还是想要了解一下白子舟对那件事的看法。
“你模糊的说那件事，是指哪件事？”
白子舟的反问让阿舍尔不知所措，他在脑海里快速的搜索可以拿出来使用的句子或者词汇，那天他不在道威怀特的别墅，在白子舟去找道威怀特之前，他对那件事一无所知。然而他一直参与着道威怀特研究的事情，所以他被看作是帮凶，从细节上分析，他陷入了误会。
“我，看到样本上的名字，才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没有再让其他人碰那件样本。”阿舍尔的回答像是嘴里含着几颗豆子，磕磕绊绊的。
“我有求于他，有交易是合理的。我曾幻想过他讲求情面，单方面的提供帮助，但是后来去回想他提出的要求，我觉得不过分。”白子舟仰起头看了一眼阿舍尔，目光接触的时候她笑了。
“据我所知，你有保存好的luan子，送他一颗不就好了。”
“我算好了生理周期，所以是水到渠成的事。为什么你说的话听上去，好像你们不是一伙的？”白子舟再次仰起头，看他一眼。
阿舍尔没有回答，他停下脚步，用力的推了一下轮椅，白子舟和轮椅猝不及防的在湿漉漉的小路上冲了出去，她的手在睡袋里，脚也没办法用力，只有嘴可以喊出声。
“放轻松！”阿舍尔对她大喊。
“你看我等一下把你揍扁！”话音刚落，白子舟连人带轮椅镶嵌在雪堆里，她整个人不动了，轮椅的小轮子还在惯性里打转。
阿舍尔慢悠悠的走过去，把她从雪里抱起，好像是抱着一条长型抱枕。
而此刻，他才有心思安慰一句他抱着的这个人。
“我担心你会自闭，没想到是我的直觉感知出错，我应该相信，你一直在成长。”
白子舟把手伸出松散的睡袋，掐住阿舍尔的脖子，温热的手碰到他冰凉的肌肤，忽然觉得很舒服，阿舍尔蜷缩了一下肩膀，让她不要乱摸。
“你再动的话，我可能会把你丢出去，因为我的脖子是禁区，我非常害怕有人侵犯这个部位。”
“你一定会牢牢地抱住我，送我到安全的地方。如果我被丢在地上，你会落得个不好的名声，有关男性的尊严。”
“我为什么不能求助博比呢？”
“他不会听你的话，他会站在原地，看你的笑话。”
“我不信。”
“你可以试一试。”
白子舟更进一步，她顺着阿舍尔的脖颈，把手伸进了他的后背。
阿舍尔不动了，整个人都不动了，他注视着白子舟的眼睛，两秒之后，他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警告她：“如果再试探我，下一个被亲吻的位置就不是额头了。”
白子舟乖乖的把手缩回，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扭转头看向远山，虽然全是雾，看不到山与水的任何形状。
回到门廊下，阿舍尔把她放下来，退去睡袋，白子舟扶着博比回了房间。
晚上，阿舍尔不辞而别。
博比把白子舟连人带轮椅摔进雪堆里的照片放在了社交平台上。之前她骨折受伤的事无人所知，但是这张照片给好朋友们带来了话题，一些人以为她玩轮椅把腿摔坏了，问候的留言与信息开始挤进白子舟的手机，有一个人却打来了电话。
这个人一开口，白子舟就感觉到身体和大脑获得了治愈的力量。
“我是joe，我的声音你还听得出来吧？”
白子舟兴奋的捂着嘴，用力的点头，却发现他打来的是通话，不是视频，于是她回复了一个“嗯”字。她知道赵觉不善言辞，但是她依然想听这个声音多讲几句，所以她只回复了这一个字就不再做声。
“你好像受伤很严重，现在是什么状况？有没有好一点？”
“都已经打石膏了，你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吗？”
“骨折了？”
“当然了，打石膏可不是为了当靴子穿，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电话那边的赵觉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深深的呼吸，白子舟听到后赶忙把事态描述的更为严重一些。
“这里发生了疫情，救护车的声音此起彼伏，除了提供物资，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你已经是个需要照顾的患者，不要去想外面的事情。博比发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在房间里？”
“我想出去透透气，但是地面太滑了。比赛，红钻队赢了几场比赛？”
“提前进入休赛期了，我们没有拿到冠军。”
“所以，你，在度假？”
白子舟说完，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打开电脑搜索红钻队的赛季新闻。她想确认自己错过了什么，红钻队是夺冠热门队伍，他们的数据一向很好，如果不是因为对手太强，那就是红钻队出了问题，她的心里祈祷着不要看到有人受伤的消息。
“我和朋友在波西塔诺，和你那边是两个季节。你是怎么骨折的？”
“滑野雪挂在了树上，衣服被刺破好几个洞，被救下来之后才发现腿骨折了。事实上前一天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时候，脚腕有些软，但还是调整姿势滑完全程，第二天换了山头，腿已经是疲惫状态，所以就冲了出去。”白子舟居然老老实实的讲出了受伤的全部经过。
“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在雪道上面滑？去寻求这些危险的刺激？”
白子舟隔着屏幕翻了一个白眼，虽然察觉到这是说教，但是她没有反抗和顶嘴，而是选择了沉默。
她不说话，赵觉就变得紧张。
气氛里的低气压与不合时宜的责问，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此刻。所以白子舟又听到了更为动听的体贴软语。
“疼吗？”
这两个字引得白子舟想笑，但是她依然不说话。因为沉默可以换来更多的安慰。
“生气了吗？”赵觉继续问。
“我知道你喜欢尝试一些有趣的运动，比如滑雪，而且你真的滑的比任何人都好。但是，身体疲惫的时候真的不可以太过用力，有时候人的身体状态跟不上心态，就比较容易受伤。虽然我之前说让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去运动、发泄出来，但是，首先你要确认自己有很好的身体状况。你现在腿骨折，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还疼吗？”
“腿不疼了。”
“还有哪里疼？你刚才说你的衣服刺破好几个孔，身上也有伤吗？天呐，女生不可以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那女生可以玩什么游戏？”
“你就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看风景，就很好啊。”
“我又不是橱窗里的娃娃。”
“我希望你待在橱窗里，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因为我会担心。”
时间静止了，不是刻意的沉默。
他说他会担心。
白子舟把电脑合上，躺在床上，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她的双手伸过头顶，舒展出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扭转头，对着手机说：“赵觉，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你为什么会担心？”
“因为，这不是人之常情，是，我想现在就飞过去找你。”
“你一定是知道这边有疫情，所以才故意这样说，其实你根本不会飞过来。”
“是激将法吗？那我还是在波西塔诺继续享受海风好了，你认为我不会去找你，所以一定要让你如愿，我不会欺负病人的。”
“有病的人是你。”
“好，是我。”
“撒谎的天才，没有信誉的伪装者。”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当然，从你健康的回到球场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把你当作是世界上最会说谎的人，而且，如果你去威尔集团寻求合作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他们给你投资，因为你几乎没有信誉可言。”
听到白子舟的认真的否定，赵觉没有说话。
似乎可以结束通话了，白子舟按下结束键。然后微笑着看向坐在沙发里一直旁听的博比。
“我认为你们快要和好了，你为什么会说出刚才那番话？”博比的疑惑证明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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