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李昀有些慌乱,她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行程,这可是事关人命的大事,可她也不愿抛弃这些百姓,毕竟这些人的命也是命。
她不敢瞥向一旁的顾衡,从间隙中她感受到了那人阴测测的神情,似乎在压抑着怒火,而她如今也生着气呢,实在不愿低头。
“我自己处理便好。”她冷冷地抛下一句。
还没等她走出房门,顾衡拉住了她的纤纤玉手,力道之重足以让她的手臂染上几处殷红的点子。
她拧紧了眉头,压抑着不爽道:“放手。”
顾衡语气冷厉了几分,又露出往常活阎王的模样,眼神阴戾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你真当以为,我不敢动你吗?”他的话语间是十足的威胁,听得众人瘆得慌,有眼力见的全都垂下头,只等他们争执完才敢回话。
“一起出去罢。”他总算松了口。
李昀难得如此倔强,从前的她虽温柔,却也有几分气性,可自被打入冷宫以来,她的性子便柔软了好几分。
如今寄人篱下,况且上有把柄落在他手,李昀只得乖乖听话,她点头应下,他们的争执也短暂停歇。
“活菩萨,给我们些粮食吧,我们也三日没吃饭了,家里的孩子瘦得骨瘦如柴,恨不得去扒树皮,这日子也忒难过了些。”
“还有我们……还有我们,活菩萨您可千万别忘了我们,我们家也好几日未进食了,家里的老人已经饿死了。
李昀看着楼阁下的他们,明月如冰封,映衬着人间的孤哀,尽是人间惨相。
都说天有异象,必定是不祥之兆。譬如六月飘雪,是人间有冤情,如今冬日洪灾,又是何种惨状。
“大人,咱们施些粥吧,郑州的百姓是人,难道这小地方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吗?”
李昀不同于这世间尊崇儒家,自从她假公主身份被揭穿以来,她放下了从前嫡庶尊卑,贫富贵贱那一套,而是真正觉得世间的凡人并无甚么不同,只有身份差异而已。
可如今,她愈发能够和平常百姓共情。
顾衡神色晦暗了几分,他抿起一丝嘲讽道:“公主可真是大善人,你既想施粥,我又何必拦你。”
他让开了道,吩咐底下人皆听李昀吩咐。
不是没有察觉到风险,只是不想因此和李昀怄气,毕竟出了再大的事,他也能担得了。
李昀趁着月色,支起几个架子,开始行粥布施,开始时她还勉强支撑,可随着前来的百姓愈来愈多,她渐渐地也招架不住了。
“没粥了,女菩萨您行行好,咱们家都快不行了。”
“是啊,是啊。”旁边的百姓应和道,唏嘘声此起彼伏,李昀心慌了起来。
她不知道翌日能否按时出发,可又舍不得抛弃眼下的百姓,否则只能让他们活活送死,这样残酷的事她还做不到。
“还有粮食吗?”李昀低声问身旁的内侍。
内侍们相顾无言,摇了摇头。
糟糕,这可如何是好,李昀心如千斤重,像压了好几块重物,迟迟无法释怀。
百姓们见她没法子,这几日的怒火也被勾了起来,他们全然不顾李昀的善心。
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声斥责道:“若是没这么多粮食,何必来赈灾,难不成只图虚名不成?”
这一话语激起了千波浪,灾民们纷纷附和起来,话语越说越难听,终于大家的愤恨不知被什么激起来,几个人开始推搡起来。
李昀从没见过如此大阵仗,她试图让诸位都冷静下来,声音也刻意冷了几分:“大家不必争执,粮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可她哪有什么法子呢,如今真是骑虎难下,帮又无能为力,可不帮她又狠不下心。
见她左右为难的神情,底下有个贩夫讽刺道:“没有金刚器,何必揽这瓷器活,没有法子不早说,害得大家等了这么久。”
底下人都呜呼哀哉,不知是谁往她身上扔了块石子,暗夜里看不见光亮,她也分辨不出是谁,脸上的血珠滚滚落下,可身上揪心的疼也比不上心中难以言说的委屈。
“大家何苦这样说。”李昀原本不想哭,可她脸上的泪珠就像止不住一般滑落,混合着血,鹅蛋小脸像罂粟花一般可怖。
“我不仅这么说,还会动手呢。”底下不知是谁抄了个榔头冲上前来,立刻就要往她身上招呼,千钧一发之际,顾衡挡在了她前头。
若是迟一瞬,哪怕一瞬她的小命也难保。
顾衡手臂上浸出了血丝,若说不动摇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人世间,能为她挡刀的人,除了曾经的母后、坠儿,就只有他了。
林雾……他的担子太重,安国公全族的兴衰都压在他身上。
“大人……快来人呐。”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胡乱揩拭了泪水,只想冲上前去察看顾衡,他抬手捏住了男子的颈脖,男子脸上青筋暴起,呼吸不畅,活活憋死了。
百姓们彻底不说话了,四周又变得阍然无声,就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拖去乱葬岗。”顾衡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他目光微冷,似乎带着一份愠怒。
他睥睨着周围人,没有人敢说一句话,此刻他如同地狱里的罗刹。
顾衡脸上并无笑意,冷意逼走了百姓们,一时间李昀为难极了,灾民们可怜,可顾衡又何其无辜,她自己又有何错端。
“大人,我扶你去歇息吧。”她的心有些动容,怒气如今已全然不见,全部化作深深的怜惜,她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顾衡见她并非没有良心,也懂得心疼自己,原来受伤可以换来她的怜惜,他知道了,只是些许伤口罢了,他可以伪装。
实在不行……他可以制造。
顾衡的唇角毫无血色,李昀心疼地望着他,吩咐内侍递来白绸带。
新伤叠加旧伤,他的手臂已经没法看了。
“嘶。”李昀抬眸望着,呜咽道:“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她专注的看着伤口,只感觉到那人滚烫的视线,李昀面庞微微发热,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眉目含情,娇花带雨。
“小姐,汤药已经来了。”内侍恭敬地递上药来,有眼力见的退下,这里还不需要他。
李昀端过来药汤,舀了一勺吹着喂给他,可顾衡侧过头去,并未喝过。
“不喝药,病怎么会好?”李昀就像哄小孩般悉心照料着。
顾衡垂着眼眸,根根可数的睫毛盖住眼眸,只能看见如汪潭般的冷意。
她根本劝不动他,心里也愈发焦急,恨不得拉上旁人,只求他能喝下汤药。
“你不喝药的话,我就去找旁人。”她说罢便起身,顾衡倏地起身,攥住了她的手。
“谁说我不喝了?”
李昀愈发疑惑,她蹙眉问道:“既然你要喝,为何方才一直不搭理我?”
顾衡神情淡漠,只有眼底的些许光亮才能看出他涌动的情愫,他冷冷弯起唇角,语气淡漠道:“当然是缺一些彩头。”
她不怕死地凑上前,问道:“什么彩头?”
顾衡温热的气息扑涌而来,他的喉结微微颤动,隽秀的脸庞上有些动容,他背影孤凉,唇角却滚烫,轻轻含住她的垂角,舔舐了几口,描绘着轮廓。
这吻比以往来得激烈,最终这汤药不知道是顾衡喝了,还是被她自己喝了。
“甜的?”顾衡脸上露出个笑容,可惜这唇角的笑意只是一瞬,很快便抿了下去。
李昀摸着自己的唇珠,眼前的男子,当真称得上是翩翩君子,只要他不发疯的话。
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后,她淡淡地说了句:“分明是苦的。”
不知是在说汤药,还是人心。
换完汤药后,她暗暗回想着今日的一切,李昀还是觉着有些委屈,她分明是做了善事,得不到回报也就罢了,人家反而怨恨她,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小姐……大人又在喊您了,快些过去吧。”内侍战战兢兢地通传,他脸上冒着虚汗,神情有些恍惚。
李昀疑惑道:“不是方才刚出来吗,顾大人又出了甚么事?”
内侍逼着自己撒谎道:“他旧疾又犯了,腿疼病又发作了。”
腿疼……她蹙起了眉头,他记得顾衡也就二十来五,怎会犯老年人的毛病。
内侍解释道:“听人家说,顾大人刚进宫时,去的是浣衣局,可能落下了些旧伤,这几年时常发作,想必今日老毛病又犯了。”
他的话一说便停不下来,回想起往事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内侍苦笑着道:“其实我刚进宫时,咱们家大人还不是这样,实在是后来发生的事太过凶险,遇见的人太过狠辣,他才变成如今这样。”
李昀默默的听着,感觉是首次识得顾衡。
但听内侍继续说着,这话着实勾起她的记忆:“说起来小姐您还救过他一回。”
李昀惊讶地抬头问道:“什么时候?”
她什么时候救过顾衡。
内侍还以为她知道这件事,诧异地说道:“您难道不记得了吗,十年前在御花园救过一个小内侍,那时的顾大人才刚进宫,因长相清秀,颇得贵人们喜欢,又因为家境贫寒,无权无势,被年长些的长随们欺辱,还是您制止了这些人,顾大人才免遭劫难。”
内侍还在自顾自地说话,可她脑袋嗡嗡直响,仿佛和这些话语割离,怎么也听不清了。
只记得那句……十年前救过他。
原来,那人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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