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说书

“这个公子真是恩将仇报，人家好心救他，他反而要拐回去。啧啧啧——”夜星岚手握折扇轻轻击打掌心，脸上毫不遮掩鄙夷之色，一双妙目不离封子青左右，“封公子，你说，这人是怎么想的？”

        “他……也许是深爱着那位小姐，想娶她为妻。”封子青掌中碧绿的茶杯转了转，似是不经意的回到。

        “他深爱着人家就能明抢啊？难道不会三媒六证的去求娶？”夜星岚显然不同意他所说。

        身旁的洛琼霜听到“明抢”二字，不自在的以手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咳，她夏川的习俗可不就是明抢？

        “可能他……的身份不允许，又怕失去。”封子青眸光暗了暗。

        “身份不允许就说啊，说了再看人家允不允，允了叫情投意合的私奔，不允再明抢。”

        “你怎么知道我……他没说？”封子青眯起眼来，有些失态的握住夜星岚手腕。

        “刚刚那说书先生讲的呀。嘶，痛——封公子怎的你如此激动？”夜星岚扇柄搭在被握痛的手腕上，无辜道：

        “封公子你也很愤怒吗？那姑娘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仅恩将仇报，还在危难之际丢下她，我看那公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抱歉，失礼了！”封子青立刻松了手，很快将情绪调整回来。

        “封公子，你猜这个小姐后面如何了？”夜星岚也不在意，活动一下被勒出一圈红痕的手腕，继续追问。

        不等封子青回答，那说书先生又上场了。众人放弃讨论，竖起耳朵来听，都以为这会是一个过程曲折，结局美满的应节之作，没想到这个故事还真是另辟蹊径。

        那小姐在客栈中一等三日，气若游丝，公子没有出现，他的仇家却找到了客栈，生死关头，她失散的好姐妹找到了她，将她救出背回家交由父兄。

        她父兄倾全族之力才保住她一条小命，再后来……小姐听从家里安排顺理成章地嫁与望族，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这个故事听得满堂内鸦雀无声，一个个今夜来此寻情觅爱的年轻男女心情复杂，这是一个十分酸涩却又警醒的故事。

        说书先生最后那句，“各位贵客高朋，可要擦亮眼，愿在座诸位都能觅得真心人。”还是赢得了满堂彩。

        “后半场的故事我听过另一个版本，可想听？”封子青面色柔和起来，将瓷盘内一颗梅子干含入口中，问向对坐的两人。

        “想听想听！”夜星岚立刻露出追问的神采。

        “相伴途中，那对情侣早已结成夫妻，小姐不是重伤而是中毒，公子说是去寻大夫，其实是想背着她用性命换一颗解药，谁知被寻他而来的心腹救下。

        当他醒来，众人已经带他离开很远，他没命的往回赶，三天三夜跑死了几匹快马，当他带着人赶回客栈的时候，那座客栈烧的火光冲天，他眼睁睁的看着小姐在火中挣扎，失去了性命……”

        封子青顿了顿，夜星岚将他尝过的那碟梅干端在自己身前，捏了一个入口，酸涩微苦，这等味道刺激的她五官皱成一团。

        “后来他亲手将小姐葬了，得势后又将坟冢迁回祖籍。

        那公子曾年少风流，欠了不少桃花债，可那次之后，过了婚配之年从不求娶，外人问起则称，正印夫人醋得紧，离家远游，自己不敢纳妾。”

        说到此处，封子青脸上露出一个很满足的笑容，轻盈缥缈如烟似雾。

        “他一直在等，等到华发苍苍，临终却是见她来了，仍如当年的模样。”封子青讲完最后一句，夜星岚以扇柄击掌。

        “真是个好故事，只是可惜故事终究是故事，封公子年纪轻轻就说身后之事，多不吉利，万一出现变数，就不再是那个结局了。”夜星岚一语道破，那故事的后半段是封子青自己的故事。

        “人心易变，斯人已去，封公子还年轻，奈何辜负大好年华？”夜星岚将桌子上的梅干换了一碟蜜饯推到封子青身前，“试试？”

        封子青也不答话，噬着淡淡的笑意，他的这些过往在霜儿、冰儿眼中并不是什么秘辛：

        “倘若不是我亲手葬的她，说不定还真会怀疑你是她乔装而成。楚公子，我不知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过往，我的侍女单纯好哄……你莫要再诓她们了。”

        “蜜饯再甜，不是我心头所爱。”将蜜饯又换了那碟梅子，封子青又含了一颗，他永远记得自己骗她吃下第一颗梅子干时，那吞吐不是，涨红娇俏的脸庞。

        顶着那么一张风流的脸，说出如此专情的话，更是挑起了夜星岚的兴趣。

        “楚公子、洛姑娘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封子青微微一礼，亲自下楼打赏说书先生，实则给二人留了空间。

        话已经说到此地，洛琼霜都听不下去了，低声对夜星岚道：“人家封公子都跟你讲清楚了，你知难而退，矜持点不成吗？”

        “这世间，有令我知难而退的事吗？有能拒绝我的人吗？”夜星岚狂妄自大不是一天两天，她的性子越有挑战才会越有动力，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激起她如此的斗志。

        洛琼霜翻了个白眼，鄙视她的自恋。

        “还是这张脸不够美？”吃下最后一个蜜饯，白瓷盘底映出夜星岚不怎么美丽的脸。

        “你要敢摘灵气面罩，我就从这把你丢下去，保证脸先着地。”洛琼霜知道她打什么主意，贴在夜星岚耳根低语，森白的牙齿上下磨动。吓得夜星岚刚摸到灵气面罩的手迅速的放了下来。

        “倘若他不是动摇了为何会给我们将那个故事？可能是想借着故事提醒自己。”封子青自楼下走上来，翩翩身形惹得几桌姑娘小姐频频侧目，夜星岚双手托腮，“仔细领会”封子青方才的话。

        “你……你脸皮厚也要有个限度！人家都很明确的拒绝你了，瞎找什么理由？”洛琼霜实在无语，封子青落座，那四面八方艳羡的目光变成刀子向自己戳来，都以为她和封子青才是一对。

        三人休息够了，离开茶楼，又奔着下一条主街逛去。

        得益于夜星岚的脸皮够厚，封子青的情商够高，一路上竟无任何尴尬。

        夜星岚变本加厉的要了皮影画、风车、书画，还给洛琼霜选了朱钗、布料、玉镯，所有商品统统封子青买单，封子青依旧笑笑的应了。

        洛琼霜本是推拒，但转念一想，夜星岚的贪心说不定可以引起对方的反感，于是也厚着脸皮收了，只是这一路再没抬起头来。

        茶楼三层，楚擎凭栏而望，直到封子青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

        “三叔，我们下一站去哪儿？”楚聪问的小心翼翼，方才夜星岚等人一进茶楼他们就察觉了，只是楚擎无意答话，二楼间三人的举动全落在了眼里。

        “去秋月台。”楚擎眸色暗了暗，衣袖翩翩，带着楚聪、秦、顾直奔最终的目的地。

        皓月当空，人群陆陆续续的都聚往秋月台，看时辰，差不多是红鸾节的重头戏快要开场了。

        封子青带着洛琼霜、夜星岚早早地占据有利地形，选了个离鹊桥近的茶摊，坐等开始。另一侧的街道，霜儿等四名婢女遥遥的望见了他们公子，怎奈隔着人山人海，动弹不得。

        “眠姐姐，你看那楚公子坐的离咱家公子那样近，公子都没避讳？”冰儿从人群缝隙里远远窥得远处茶摊的详细情况，夜星岚正捧着茶壶给洛琼霜斟茶，三人鼎足而坐，本就空间狭小，这一起身，离封子青就更近了些。

        “灵儿，国……老管家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封眠也巴着头张望，她心里的却是另一桩事，

        “老管家通阴阳懂占卜，跟老夫人满口承诺，只要让公子算着时间来逅城，就能破他姻缘上的死结。我还以为是指红鸾节祈愿，不会是指遇上楚家的这个小公子吧？咱们家公子这些年对谁这么上心过？”

        “老夫人不仅让管家占了公子的姻缘，还让管家占她有无孙儿缘，结果是有的！公子要是带个男人回去，你觉得他俩谁能生？”灵儿嘴利，狠狠地怼了眠儿，却也在心底打鼓，这是自夫人走后，公子第一次如此失常。

        “可是……可是，你们不觉……公子太苦了，哪怕是男子也好，哪怕楚公子容貌配不上也好，倘若他真能留在公子身边，至少……”

        霜儿喏喏的开口，她从十来岁的时候开始就跟着封子青，夜夜诵读，见过他夜夜辗转不能寐，见过他刚刚合眼，却在噩梦中挣扎着不能醒来，富有天下又如何？终不得一枕安眠。

        霜儿的话三人岂能不知，都沉默了下来，倘若公子有心，也许她们应该促成二人才对，容貌、家势都为外物，那楚公子真能打开公子心上的死结，一切外物又有何干系？

        再一思量，那她们四人算是背叛么？帮着楚公子促成二人，背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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