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寒
方钰笑道：“任何人若是和你亲近，都将被那毒药侵蚀。轻一些如南朔一般修为阻滞，重一些，则当场毙命。师弟，南朔若当真对你没有别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中毒？所以他不冤。”
他其实原本并没有想要对南朔下手。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想借着卓风弦杀掉皇帝别庄中的那些女人。
当日，南朔若是为求稳妥待方钰离开之后再前往别庄寻找那些女人，那么找到的只能是尸体。而这些女人又因为卓风弦而死，方钰觉得南朔没有宽宏大量到连卓风弦这般破坏自己的计划都能原谅。
这才是方钰最初的计划。既能让南朔任何谋划失败，又能让卓风弦认清现实。
可他万万没想到，南朔在得知卓风弦去向后，竟不计后果地选择了首先救出卓风弦。
方钰原本以为，那些女人没死，南朔便要做接下来这个替死鬼，却没想到数日过去，南朔居然始终安然无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方钰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卓风弦和南朔之间，大概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卓风弦闻言，沉默良久。
所以南朔之所以会中毒……恐怕就是因为他走火入魔那一日，的那一个吻吧。
姬和允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知道你在魔界身不由己，不管发生了什么必然都是南朔强迫你的，这件事情回去之后，我和二师兄都不会提的。就算南朔被我打出来的伤可以轻易痊愈，二师兄说了，只要他身上毒不解，早晚都是一死……”
谁料卓风弦却猛地一把将他推开，上前便朝着方钰的脸砸了一拳。
他如今病还没好，浑身都没有力气，但这一拳却是实打实砸下去的。趁方钰愣神的功夫，卓风弦的拳脚如雨点一般落下，全部冲着方钰而去，一点没有留情。
若不是他病中无力，方钰的脸上大概会很好看。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挂了彩。
姬和允没料到卓风弦竟还能有这般刚猛的时刻，一时间愣在原地，半晌才想起来将人拉开：“卓风弦！你干什么！”
方钰始终没有还手，看向卓风弦的目光却晦暗不明。
姬和允觑见方钰的神情，道：“你身上的毒二师兄已经帮你解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二师兄，三师兄他可能……可能是被南朔蛊惑了！他先前还不愿意跟我离开魔界呢！你要么看看，是不是南朔在他身上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幻术？”
“不是什么幻术！”卓风弦推开姬和允，同时朝着远离他们两人的方向一点一点退后。
他感觉自己眼前的场景仿佛在不停地旋转，身上再次一阵阵发冷，脑袋如同被尖锥一下一下地敲击一般抽痛。他知道自己有可能又烧起来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马上要死。
但即便如此，有些话他还是不吐不快。
他将自己的身体转向姬和允的方向：“南朔没有给我施加什么幻术，就凭我？我值得魔尊为我费这么大心思！但我最起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说完这些，他扶着身后的门框，猛烈地咳嗽起来。
姬和允和方钰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卓风弦，他们被卓风弦吓到，一时之间竟都不敢上前去搀扶。
半晌，卓风弦才接着道：“我对你有情？我凭什么对你有情？凭你永远都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凭你没什么本事还总爱说大话？还是凭你总喜欢把我和你那个大师兄放在一起，比得我一文不值？”
“你知道我从前在玄月剑派为什么总躲着你吗？我害羞？你还真是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我躲着你，还有你！我躲着你们，纯粹是因为你们全都只会戏耍我来取乐，我不喜欢你们，没有别的原因！姬和允，你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你心里永远都只有你自己！”
方钰唇线紧抿，一言不发。姬和允被卓风弦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说得面色惨白，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他才张了张嘴，像是想要为自己辩驳，可仔细思量，竟头一次惊觉，卓风弦口中所描述的那个人，当真是他。
可除了觉得颜面尽失之外，他又委屈起来。
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大师兄，这没什么好羞于承认的。大师兄那样优秀的一个人，仰慕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就是因为那人太过优秀，他总觉得自己和大师兄之间仿佛永远都隔着一层天堑，因此即便在心中爱慕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未肖想过当真能够有接近大师兄的机会。
大师兄对他而言，与其说是爱慕之人，倒不如说更像一种象征，一个虚无缥缈的形象，和这么多年来的一种习惯性的执念。
但是卓风弦是不同的，他一开始明明那么看不上卓风弦，明明觉得他不配长这样一张和大师兄一模一样的脸，可到了后来，却总不知为何，会对卓风弦多加注意。
卓风弦和大师兄是不同的，因为他和姬和允之间没有那种似乎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从前和大师兄待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开心，但他总觉得拘束。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挺喜欢和卓风弦相处的感觉，于是一再用贬低卓风弦的方式来证明些什么，直到那日在山谷，卓风弦救了他。
他以为卓风弦心悦自己，他从那日开始怎么也忘不了卓风弦离开时的神情和他所说的话，他为此一遍一遍地质疑自己曾经对大师兄的感情，终于说服了自己接受已经对卓风弦产生感情的事实。
可卓风弦今日却如此直白地告诉他，他不喜欢他。
“卓风弦！”姬和允红了眼眶，只觉卓风弦的话一字一句都想扎在他心上的尖刀，这是他在大师兄那里不曾体会过的感觉他。
他吼道：“你胡说！”
姬和允两步冲到了卓风弦面前，想要做些什么，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可看到卓风弦的眼神，看到卓风弦眼神中明晃晃的厌恶，就突然之间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他被师尊和师兄们惯着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无力感。
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做了，转身毫不犹豫地从楼梯走了下去，头也不回。
方钰留了下来，和卓风弦面面相觑。
他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像对姬和允一般说得那么直白，卓风弦便省下了这样的力气，转身想走。
姬和允抱臂看了他一会儿，原本不打算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卓风弦问他：“有。你能把南朔的解药给我吗？”
方钰没有说话。
卓风弦：“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身又要走，方钰问道：“你要去哪里？”
“用不着你管。”
“你病还没好，闹这一场怕是要加重。就算想干什么，也还是先把病养好再说吧。”
卓风弦本不打算理会他，可方钰却快步上前，直接将他横抱了起来。
“方钰！”卓风弦这次连师兄也不想叫了。
方钰脸上还挂着彩，但他却像不在意一般：“想说什么？讨厌我？恨不能掐死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我是你师兄？想说这些话的话，就省省力气吧，我又不是不知道。”
他说着，舔了舔唇角刚刚被卓风弦打破的地方。那里伤口已经快速愈合了，可仍旧残留着血腥味，而后接着道：“我不是姬和允，这种话气不走我。再说你如今这个样子，我也走了，谁照顾你？”
“我不用你管！”卓风弦正在气头上，挣扎着想要从方钰怀中挣脱。
方钰微蹙了蹙眉，不知在卓风弦身上哪处穴位按了一下，卓风弦便当即卸力，靠在方钰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南朔坐在合欢宫后山山洞中，看着眼前原本放置着源脉的高台上空空如也，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先前他在戎元山遇到姬和允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姬和允必然是冲着卓风弦来的。他那时候，居然在担心卓风弦。
好不容易才从姬和允手下死里逃生，他当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了自己身边的近卫回去将此事告诉冉瑛瑶，让冉瑛瑶务必护好卓风弦。
可等他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趟回来，收到的便是冉瑛瑶传来的，卓风弦和玄月剑派那一干人等合谋，窃取源脉的消息。
邬策和冉瑛瑶原本是南朔身边最亲信的两个人。可是邬策告诉他，他身上的毒是卓风弦所造成的时候，他选择了相信卓风弦，并且警告邬策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
后来冉瑛瑶告诉他，卓风弦盗走了源脉，甚至还从卓风弦乾坤囊中搜出了和别人合谋的书信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卓风弦……尽管那个时候，他心里就很清楚，有他设下的禁制，除了卓风弦外任何一人都无法破除。
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卓风弦，对冉瑛瑶所说的话持保留态度。
直到他决定来人界找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先养好身上的伤的时候，意外遇到了卓风弦。
他曾安慰自己，卓风弦可能是受人胁迫，可能是被逼的，总之一切都有可能。可客栈中的卓风弦，来去自由。
姬和允的那一句你不要伤他，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南朔脸上，提醒他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师兄弟，他们才是站在统一战线的修真界修士。
而他，为了那点私情，竟将整个魔界置于险境，甚至将源脉直接拱手送人。
南朔将脸埋在了掌心。
邬策四下寻找南朔，半晌才在合欢宫后山找到了人，却迟迟不敢进去打扰，直到南朔出声：“来了就进来。”
邬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高台，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卡在喉间，半晌才道：“尊上……您该喝药了。”
南朔沉默良久，突然问：“我身上的毒，你能解么？”
邬策踌躇片刻，才道：“属下可以暂时压制。但是恕属下才疏学浅，要是拿不到解药……属下对其的压制只会日渐薄弱。那毒久积体内，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发作的。”
南朔闭了闭眼，半晌才道：“知道了。”
说完，他起身朝着山洞外走去。
邬策赶忙跟上，却听南朔冷声吩咐道：“去告诉冉瑛瑶，人界和修真界那边的事情都先放一放，派出去的人也可以一点一点收回来了。所有精力，全部放在寻找源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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