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如故
谢玄一屏息敛气盯着马车,握紧腰间的弯刀柄,忽然肩头被碰了一下,只听虎归一低低道,“待会大网撒下困住马车你便第一个冲出去,我们都听你的。”
谢玄一颔首,一脸郑重道:“猫二哥放心,我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山匪!”
辘轳车轮碾过枯枝发出枯燥的声响,马儿自眼前跑过时隐在暗处的弟兄们手臂一拉,掩在叶下的粗麻绳忽然弹处来绊住马儿前蹄,马儿受惯性所使,身子不受控制朝前倾去,前蹄一弯扑在地上,守在马车左右的人见状,沉声道:“有埋伏!”
“放!”正在这时,谢玄一忽然大喊一声,几乎是一瞬间,一张巨大的网自天而降牢牢将马车与人罩在里头,隐于暗处的黑衣人倏然而现,自东南西北四面死死拉住大网绳端,其余人以谢玄一为首,纷纷拔出弯刀将马车团团围住。
“哈哈,成了!”谢玄一大笑一声,将弯刀扛在肩上,上前对网里的困兽说了一句毫无新意但山匪们至今还在用的话,“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少女清亮的嗓音回荡林间,被困住的人却不给她面子,只淡淡看着她,丝毫没有被人打劫的觉悟。
咕咕咕,夜鸟啼叫,凄厉瘆人。
当山匪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这样尴尬的事件,
为了缓解尴尬,身后的赵兴为了给她打气,跟着附和,“留下买路财!”
须臾,晚风拂开流苏车帘一角,暖黄烛光微晃,马车里传来一阵平淡却宛如龙吟凤哕般悦耳的男音,语气竟有几分悠闲,“一页书的时间,给我解决掉。”
马车两侧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男子恭敬应一声是,随即拔出腰间配刀,冷冷道:“别浪费时间,一起上。”
对方车里车外不过四个人,而自己这边少说有三十余人,那人临危不惧,反倒令谢玄一有些怕。她放下弯刀退至赵兴身边,咽了咽口水,“大当家,我们不会打,打错了吧,这人看起来并不怕咱……”
赵兴拍拍她的肩,“别怂,英雄也难敌千军,咱们人多,怕不怕要打了才知道!”语罢,挥着大刀大喊,“兄弟们,上!”
一时刀光剑影惊落了满树桃花。
谢玄一被虎九九拉进灌木丛,叮嘱道:“今晚这人瞧起来有两把刷子,你且先躲好,待我去探探虚实,若情况不对,你立马逃跑。”
谢玄一连连点头,大喊,“我们只是劫财,别真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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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干完这一票便金盆洗手,回寨里本本分分养猪——”两人并肩跪路上,谢玄一望着星子稀疏的天空感慨。
虎归一也望天,神色平静,微微一笑,“你这手怕是洗不干净了。”
“这样的及笄礼,真是沉重得令我难以接受。”
虎归一环视周匝,三十余名弟兄垂头丧气跪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比寨子里的猪头还肿。
那两名男子收刀入鞘,其中一名转身行至马车前,弯身抱拳,恭敬道:“主子,如何处理?”
“送衙门。”
谢玄一一听,双手扶地大声喊冤,“大爷,我们平日只劫点小财,没有伤害任何一条人命,求大爷开恩!”
另一名样貌清秀的男子举着火把,冷笑,“打劫也是犯法,够你蹲几年的。”
谢玄一白他一眼,“你主子还没发话,要你多嘴!”
话音方落,只听车里人慢悠悠道:“还是个小女匪?”
须臾,帘下流苏微动,车帘被人挑开。那是一只极其好看的手,骨节匀称,白皙修长,根根似玉,圆润的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莹白,在火光的映射下泛着淡淡光泽,
谢玄一被那双好看的手吸引目光,心想此人定是一个极其富有的公子哥儿,下一秒却愣住,那人的脸却比手更为好看,面似刀削,鬓如风裁,挺鼻薄唇,一双狭长凤眼深邃如千尺寒湖,将人间山河尽数敛于其中,另有一番天地。
“好,好俊俏的男子……”谢玄一咽咽口水,低声呢喃。
那人端着烛台出车来,玉冠高束,一袭墨色织金窄袖胡服衬得他的身姿挺拔如山,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许是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
谢玄一屏息敛气盯着他,却见男子的目光缓缓掠过旁人,最后落在她身上,眼中火光静止,似乎顿了一下。
谢玄一伸手指着鼻子,眨么着水灵圆润的杏眼,小心翼翼问:“你认识我?”
那人直勾勾盯着她,几不可见抿了抿唇,“现在认识了。”
“那你可不可以放了我的哥哥们,我们真的没有做伤天害理的坏事啊!”
那人似乎有放水的念头,再次确认,“你果真没做坏事?”
谢玄一忙竖起四指指天发誓,“过些时日便是我的及笄礼,按照我们山匪等的习俗,成人时必须亲自打一次劫才能正式成为合格的山匪,我这是第一次,”说到此处有些丧气,“还被你抓到了……”
“我相信你。”男子端着烛台立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话却是对身边侍卫说的,“她留下,其他人押进衙门,严格审问。”
谢玄一啊一声,“你不会是看中我的美貌,想要将我带回去当你的姨太太吧!?”这等随意将女子带走的随便男人,想必家里早已经女人成堆了!
男人转身正欲回车里,闻言似乎顿了片刻,微微侧身,“如你所想。”
谢玄一的双手被粗绳困住,其中一名男子拉住绳的一端,命令的语气,“上去!”
谢玄一哭唧唧,“别拉我,我不要给这个便宜男人当姨太太,谁知道他有没有病?”
“大胆!”男子大喝一声,眼里闪过厉光,“你想死?”
谢玄一哭唧唧摇头,“我不想……”
“不想就老实点,闭嘴!”
“不准带她走!”赵兴操着弯刀追上来,被瘦高的男子一脚踹飞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谢玄一惊讶一瞬,眼见男子提剑上前,忙道:“剑下留人,我跟你们回去当姨太太便是……”
语罢,转头看向诸位横七竖八躺着的兄弟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此去前路未卜,却焉知非福?诸位保重,记得……托村民们照顾好寨里的鸡鸭牛羊,饿死了怪可惜的。”
虎归一含泪道:“你放心去便是,切记好生照顾自己,若有条件便多念些书,以后也不至于被后宅里的女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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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宽敞舒适,三面安置着精美的软塌,中央摆着一张几案,案上置一碟玉露团、一碟桃花酥、一壶紫笋茶、一个鎏金扁嘴鸭炉,一缕缕飘渺熏香自鸭嘴里腾出,薄似白纱。
谢玄一裹着衣袍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一眨不眨盯着那俊美矜贵且随便的男人,咽了咽口水,试探问道:“你要带我去何处?”
男人好看的手将书卷翻页,闻言,微微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临阳。”
谢玄一不由蹙眉,“你住在临阳?”顿了顿,“纵然你长得俊,家财万贯,但我已有心悦之人,便是你用强得到我的人,却也得不到我的心。”
慕成终于抬起眸来,眼光细细摩挲她的眉眼,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微微抿唇,“我要你的心做什么?”
谢玄一泄气,“可是我有心悦之人。瞧你人模人样,斯斯文文的,怎用强夺豪取那等下三滥的手断棒打鸳鸯……”
慕成反问:“那人可心悦你?”
谢玄一微愣,下意识摇头,“他还未向我表明过心意。”
“那便是单相思,算不得棒打鸳鸯。”
谢玄一撑腮叹了口气,“你这样随便带女人回家的男人,家里铁定妻妾成群,没有几个大宅子装不下,做你的女人真是倒霉。”
那人又垂眸阅书,不再看她。
那人一言不发,谢玄一躺着、坐着、趴着,着实无聊,于是拾起话题,“我那哥哥们未杀过人,顶多抢点小钱罢了,你可否放了他们?”
“抢劫亦是犯法,若他们未害人命,关一年便出来了。”
“可是牢狱环境艰苦,赵大当家吃得又多,我怕他身子受不了。”
那人将书卷搁置在案上,正眼看她,“还有一个法子可免他们牢狱之苦。”
“什么?”
“从军。”
“不行!”谢玄一脱口拒绝,“边疆环境艰苦,且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无常,还不如让他们继续蹲大牢,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妇人之见。”他平静的嗓音忽起波澜,似乎因此有几分不悦,“大乾男儿该当为国守山河,以血肉筑墙不退存步,若人人皆如你这般想,国家何以兴?”
谢玄一被他斥得不敢辩驳,垂下眉眼嘟囔:“国家自有顶梁,我却不愿再失去身边亲近的人。你从未经历过我经历的,自然不懂我的感受。”
那人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
谢玄一心道这老男人还真是古怪难交谈。
车轮辘轳,枯燥无味。谢玄一盯着车顶瞧了半晌,不多时便靠着车壁睡着了,脑袋瓜子随着车身左右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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